「真的沒有用,我不要喝藥。」
余棠騏壓根不理會她,為她夾菜添湯,轉移話題,「本想明日一早帶你上街走走,買些好吃好玩的,雪這樣大,恐怕明日出不了門,你有沒有特別想吃什麼?我讓春綠、冬武去買回來。」
「我不要喝藥。」她不高興的放下碗筷。
余棠騏也不惱,他將湯杓擱在碗里,用筷子取了些她愛吃的莧菜銀魚,再用湯杓喂她,像對待無理取鬧的孩子。
斑儀仁吃著他喂的飯菜,恨恨瞪他,又氣自己膽子小不敢反抗……這家伙整治她的手段很特別,尤其是在把
她吃干抹淨後,更像流氓似地肆無忌憚,只要不听從他,他便狠狠地對她這樣那樣,然後在她死去活來求饒時,邪惡又壞心地問她——
「儀仁,要不要听話?」
「听……」每次她只能這樣虛弱地回。
才幾日啊,她真是怕了他,在體力值上,她完全沒勝算,總是被他弄得精疲力盡。
「儀仁要听話。」余棠騏喂了她兩口飯,語氣淡淡道。
「你力氣比我大,勝之不武。」她氣怒回。
余棠騏給她一個滿不在乎的笑,放下碗,掐了一下她臉頰,沒多少肉……他要把她喂胖些才好!
他語氣寵溺地說︰「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拜托……另一個必殺招,溫柔又疼寵的聲音,讓她抵抗力盡失。
「你乖乖看大夫、喝藥,想要什麼,我買來給你。」
「我不要什麼,我不缺東西。」她極度不滿。
余棠騏笑了,將她拉過來,輕松一舉讓她坐上他的膝,他抱著她,正想軟聲勸哄,門在這剎那突然被推開,冬武急急忙忙奔進來,後頭跟了名大夫,春綠隨後也氣喘吁吁地進來。
余棠騏瞬間變了臉色,幾個人在不大的廂房里全怔住了……
斑儀仁挪開身子,坐回椅子,但已經來不及了,春綠明顯驚呆,冬武更是說不出話,期期艾艾半晌,說不完一個句子。
「大少爺,我……」
春綠在心里怪自個兒方才沒想到攔住冬武,她原本就讓冬武去問問哪有好大夫,沒想到冬武直接將大夫帶回來,見到她便道——
「這是城里最好的大夫,可他說若再晚些時候,雪下大了,路不好行,就不出診了。我便直接把大夫請回來。」
大少爺才讓她請大夫回來,她一時高興,于是說︰「正好,大少爺正讓我找你出去請大夫幫夫人看診。」
于是楞頭楞腦的冬武急急忙忙領大夫往正房闖,結果……她也驚呆了……
余棠騏恢復平常的神色,起了身,來到大夫面前說道︰「我家夫人膝上有舊傷,冬日必定犯疼,請大夫仔細看看。」
老大夫點點頭,提著藥箱,準備看診。
春綠腦子轉了轉,總覺得哪里不對,我家夫人?確實是夫人沒錯,可大少爺這麼對大夫說,似乎不妥……
余棠騏朝冬武、春綠使了眼色,讓他們先出去,呆楞的冬武不察,春綠倒是機靈,拉了冬武往外退。
大夫花了點時間看完,搖頭道︰「這傷已無根治可能,拖得太久,起碼七八年有,只能用藥敷,輔以湯藥緩解疼痛。」
「勞煩大夫開藥。」
余棠騏說完走出房間,冬武、春綠兩人站在廂房門外,低頭不語。
「莽莽撞撞闖夫人房里,扣半月例銀。」
「大少爺,我以為夫人急需大夫……我不是故意……」冬武惶恐道。
余棠騏擺手,示意他別說了,「一會兒,大夫開好藥方,你送大夫回去,把藥抓回來。」
「是。」冬武趕緊應道。
「方才看見的,不許對任何人說,明白嗎?」他嚴肅道。
「明白。」兩人同時應聲。
余棠騏眼神犀利,靜看兩人須臾,返身回廂房。
這夜,高儀仁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一是膝關節疼得厲害,二是春綠、冬武撞見了不該見的讓她心煩。
罷過二更,房門被輕輕推開又關,沒多久,一道人影立在床榻邊,聲音溫柔低啞地道︰「想什麼呢?翻來覆去的。」
他耳力好,隔著一道薄牆也能清晰听見她在床榻上翻來覆去的輕微聲響。尋常時候她睡得早,常二更不到就入睡,這會兒都二更天了,卻沒半點想睡的樣子。
斑儀仁自動地往床榻里挪,讓他上榻有空間可躺。
他站在床邊,銀色月光從窗紙透進來,微微亮了他半邊臉頰,她看見他臉上戲謔的笑意,就听他帶笑的聲音道——
「夫人在邀我同寢嗎?」
「我不邀,你肯定也要擠上來。」她沒好氣。
他月兌下披著的外袍,上了榻,一躺下便將她摟進懷里。「心煩什麼?」
「你知道我煩什麼。」她輕嘆,手環上他的腰,枕在他臂上。
「別煩,天塌下來有我幫你頂著。」他淡淡道。
她靜默片刻,听見他問︰「膝疼好些了嗎?」
「跟你說過,喝藥沒多大作用的。」
他蹙眉,「還在疼嗎?」
「嗯。」她低低應了聲。
「真是個傻瓜,你不該跪的,跪什麼呢!太不值得了,我沒辦法還你一雙不疼的腳,以後我當你的腳吧。」他摟緊她,知道她是刻意輕描淡寫,現下她肯定疼得厲害。
半晌,他嘆口氣,坐起來又說︰「你說拿熱帕子敷比喝藥有效,我去幫你燒水。等我一會兒。」他要下床榻,卻被她拉住衣袖。
「我沒那麼痛,別麻煩。」
「要不,你躺著,我幫你推揉。」他其實不想離開她片刻,但也見不得她疼。
「嗯。」她躺直了身。
他盤坐在床榻,先將她右腿擱他腿上,運氣使掌心發熱,開始推揉她膝蓋。
「你的手好暖。」
「用了內力。」他笑道。
「真的?」
「嗯。」他低應,專注溫柔推揉了一刻鐘,到額頭微微冒出汗水,才換推她左膝蓋。
「好厲害,比熱敷有效。」她驚奇道,感覺他推揉時有熱氣源源不斷傳過來,疼痛減緩了許多,被他推揉一刻鐘,右膝幾乎不疼了。
「熱敷?你說的是用熱帕子吧?你總是說些奇怪的話。」他笑道,想起她說要把他養成「菁英分子」,想起她說過福州地方話,「你是金陵人,為什麼會說福州地方話?」
「未出嫁前,我身邊有個福州來的丫鬟。她告訴我的。」她只能胡審。
「既然推揉有效,以後我天天幫你推。」他邊推揉邊與她閑聊,像一對真正的夫妻。
她正想回答,可抬頭一看,到嘴邊的話就換了句。「你流汗了!」她驚訝道。
「用內力的關系,不礙事。」
「可以了,你別再推,我好很多。」她不想他太累。
「左膝推揉不到一刻鐘。」他沒給她掙扎機會,「儀仁……」他喊了她,卻好半晌沒說什麼。
「怎麼了?」她問。
「沒有名分,你不難過嗎?」他問。
她花了一點時間消化他的問題,淡淡開口,「棠騏,我跟你的關系,不可能談名分。我不會難過……」
「可你給我的是清白的身子!」他低喊,耳根微紅。
她忘了古人很看重頁潔,「難道你希望我給你不清白的身子?」
「你明知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希望你難過……」
「我不會難過。」她萬分堅定。
「儀仁,再過一個多月,我們就會回金陵。」他停下手,借著淡淡月光,凝視床榻上的她,那張精致的臉,像個漂亮的瓷女圭女圭。
「我知道。」
「回金陵後,我……」他幾乎說不出口,頓了許久,才終于開口,「我會跟她圓房。」
斑儀仁靜了一瞬,她當然知道余棠騏說的那個「她」是誰,只是沒想到,他們才到蘇州,他們才剛擁抱彼此身體幾回,他就對她說,他會跟柳蘭芳圓房……
她的心,毫無防備被狠狠扎了一下。
當初是誰說「別逼他」?是誰指著心窩說「我這里今生只容得下高儀仁一人」?
可是,這不正是她希望的嗎?
安靜一瞬後,她幾乎是立刻笑開,演戲的本事她還是有些,她語調輕松地說道︰「你才是傻瓜,回金陵後,你當然要跟蘭芳圓房,你不要忘了,我答應把身子給你,是希望你別錯把恩情當感情,也希望你得到我之後,能接納別的姑娘。回金陵後你要努力些,多生幾個孫子讓我抱……」
「別說!不要說了!不許你再說……」他突然壓上來,緊緊抱住她,「儀仁,你是愛我的,是不是?你不要哭,別傷心……你這樣,我會很難受……」
「我沒哭啊?」她達成目標,很想笑呢,可听了他的話,她下意識伸手模模眼角,意外發現竟有些濕,「一定是你額頭的汗滴到我臉上了……」
「別說了,儀仁,不管我做什麼,全是為了你,我要你一世安穩、要你享得榮華富貴、要你長命百歲、任何人都不能想傷害你……高儀仁,你听進去了嗎?」他越想越怕,怕失去她。他原就是個一無所有的人,因為高儀仁才走到今天,可就算是今天的他,依舊沒把握能保高儀仁安穩無憂。
在金陵城他不過是個名頭上風光的三元及第狀元郎,在朝堂上,他並無多少權勢,隨意一個風浪打過來,便能輕易吞沒他與高儀仁,他自保能力已是不足,遑論保她安穩,他必須變得更強大。
「嗯,我听見了,每個字,听得清清楚楚的。」她回抱他,抱得很緊很緊。
她突然難受得有些喘不過氣,然後領悟——她陷得太深,想抽身已經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