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謂的送她們回去,是幫她們叫出租車啊?這她能接受。
方旖晴拉著學生坐進出租車,男人將車門關上。然而轉瞬,他打開出租車前座車門,坐進車內。
「小妹妹,你家住哪里?」他揚聲問。
「陽……明山上。」程筱霜低聲道。
「司機先生,麻煩上陽明山。」
方旖晴發現自己竟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司機已經听從他的吩咐開車上路。
「先生,我們可以自己回去。」她試圖做最後掙扎。
「很晚了,有人護送總是比較安全。」他說︰「小妹妹,等會上陽明山,你自己告訴司機怎麼走。」交代完,他靠著椅背閉上眼,休息了。
說晚,其實也沒多晚,她看腕表,才十點半而已。
不過看男人堅持的態勢……她放棄了。雖然她壓根不認識這男人,但不曉得為何,她直覺認定,他是那種一旦決定做什麼,就很難動搖的人。
車子開一小段路後,她忍不住開始叨念學生。
「我剛要到你家還沒下車,就看到你沖出家門跳上出租車,要不是我跟在你後面,真的不敢想象你一個小女生在PUB喝酒會出什麼事!霜霜,將自己置于危險處境,並不能證明你長大,反而突顯了你的不成熟……」
氨駕駛座上的男人閉著眼楮听,在心里暗笑,這種說教,根本一點用處也沒。
「老師……也許……我根本不想長大,不想爸媽對我放心……」程筱霜咬著唇,撇頭看向車窗外,忍住眼淚。
「霜霜……」一時之間,方旖晴也不知該說什麼。
霜霜是她唯一教過的天才學生,才十四歲已經跳級念高三課程。
她只教了她一年,當時霜霜四年級跳級到她帶的六年級班,後來卻變成她最放心不下的學生。
霜霜國小畢業後,她的父母聘她當家庭教師,每周二、四晚上到霜霜家教課三小時。其實她的功用比較像是陪讀,以霜霜的程度,她能教的實在不多。
今天是霜霜滿十四歲生日。半個月前,她們約好一起慶生,上星期霜霜長年在國外的父母打電話回來,說要陪她過生日,她們才取消約會。
本來她還替霜霜開心……沒想到,霜霜的父母卻在星期二打電話回來,說是臨時有重要的事,取消了回國計劃。
「老師,長大一點都不好,一點都不好!」想忍住眼淚的小女生忽然轉身挨進她懷里,痛哭起來。
方旖晴摟著她,靜靜的拍撫她的背。這時候,任何體貼的安慰話語,听在這個敏感而早熟的孩子耳里,恐怕都顯得拙劣。
車子上了陽明山,方旖晴一邊輕拍學生的背,一邊告訴司機哪里該轉彎,終于車子停下。
她陪程筱霜下車,按門鈴讓管家出來接人。直到大門關上,她才嘆口氣,踱回出租車。
坐上車,她訝異發現,男人從前座移到後座來了。
「老師啊,你是我看過最不會安慰人的老師了。」他笑容里有揶揄。
「你看過很多老師嗎?超過一百個?還是一千個?不然怎麼確定我是最不會安慰人的?」方旖晴心情不佳,冷冷反問。
男人眼楮亮一下,訝異看起來如清泉般溫柔的女子竟也會言語上爭勝,反擊力道還不小呢。
他滿不在乎地笑開,對司機吩咐,「麻煩回剛才那間PUB。」說完,才轉頭直視她,「我確實沒看過很多老師,但我肯定你是真的不會安慰人。」
他這回語氣十分誠懇,沒有絲毫揶揄,迎上他的深邃眼眸,方旖晴不禁沮喪起來,忽然覺得自己很不應該,竟把壞情緒發泄在陌生人身上。
「我不是不會說安慰話,而是說任何安慰話,听在霜霜耳里都不受用。她是個擁有高智商且敏感的孩子,才十四歲已經念高三課程了。」
男人安靜了一會,認真打量她片刻,似笑非笑地問︰「老師看起來比高中生大不了多少,教高中生會不會太吃力?你管得住學生嗎?」這麼粉女敕的長相沒有說服力,一點威嚴也沒。
「我是國小老師。」她沒好氣地說︰「霜霜國小六年級是我帶的,畢業後,她父母請我當她的家庭教師,其實大部分時候,我只是陪伴她,並沒……」她停下來,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對他說這麼多。
「為什麼不繼續說?」他揚眉,微笑。
看著他的笑,方旖晴總覺得那輕輕淺淺的笑有點不真實,像是為了讓人放松戒備才彎起的……
「要不是你剛說你是PUB股東,我會以為你從事公關行業……」笑得這麼虛應!她沒多想,話就這麼沖出口。
男人怔住,收了笑,「沒想到老師不會安慰人,眼光倒是十分銳利。」
「什麼意思?」
他聳肩,沒多做解釋。
夜里車流順暢,他們很快又回到PUB,出租車靠路旁停下。
男人掏皮夾抽出兩張千元鈔,遞給司機。「麻煩送她回去,不用找了。」
「你不需要幫我付車錢。」方旖晴表示。
「我說過,要送你們回家,這點車錢是我對老師的心意,我向來尊敬認真負責的老師。車牌號碼我記下了,司機先生一定會安全送你回家,晚安,女圭女圭老師。」
說完,瀟灑下車,然後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他回頭又對車內的她說︰「對了,雖然我看女圭女圭老師不像會到PUB的人,不過萬一哪天你需要喝點酒、放松一下,就到這兒來,找剛剛那位酒保,他是PUB另一個股東,我會交代他給你折扣。」他調情似的眨眨眼楮,笑了。
女圭女圭老師?!她呆住。他是那個跟她一起看螞蟻打架,還好心給她建議的男人?
「你、你--」
「怎麼?終于認出我了?」他打趣道。
「司機先生,麻煩等一下。」她交代一聲,然後鑽出車子。
他朝後退,若有所思的眼眸定定停在她身上,一會,他臉上的笑,多了真實的溫柔笑意。
她瞧著,呆住幾秒,心頭仿佛被什麼掐緊一剎。
他低頭望她。「你願意給我聯絡方式了?」
「呃……不是……」
「為什麼下車?你不怕我纏住你不放?」他揚眉問,其實心里很想這麼做。
難得,真的很難得,踫到一個女人,在這麼的短時間內鑽進他心里,以溫柔的力量擾動他。
「你不是……」吧?她不是非常確定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但上周末,他十分尊重她,看起來就像鄰家大哥,很居家又無害。
唉,打扮果然可以改變一個人,現在的他看起來很有幾分精英份子的犀利。
難怪她根本認不出來!
雖然他長得好看,但畢竟只有一面之緣,幾天時間過去,她實在也不太記得他了。
「很難講。」他笑說,雙臂環抱胸前,仿佛不如此,就無法克制住那股隱隱蠢動想纏絆住她的。
「我剛才應該問你住址,直接跟司機一塊送你回家,這樣我就知道你住哪里了。可惜我記得你說過,你有交往對象,你喜歡單純一對一的關系。所以,我決定當個君子。女圭女圭老師,趁我後悔前,你最好快快上車。」他眼瞳盈滿笑意。
「我只是想跟你說謝謝……」
「OK,不客氣。深夜問題多,尤其是男人變狼的機率大增,女圭女圭老師,趕快上車吧。」
「喔。」她應了聲,乖乖地回出租車里。
必上門前,他靠過來,頭低進車里,深邃的眼眸閃著兩簇明亮的光,灼灼地朝她燒來。
「我們來個約定,好不?」他的聲音忽然低啞,想跟命運賭一把。
「什麼約定?」她聲音竟也因被他瞧得心慌而微啞。
「如果命運讓我們不期而遇三次,就告訴我你的名字,如果我們不期而遇請你務必考慮一下,讓我加入你的愛情戰場。你想想看,古人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如果我們擁有如此深的緣分,那麼,我們是不是應該順從命運安排?」
她被他的好口才弄得瞠目結舌,完全說不出話來。
「既然你不反對,我就當你默許了。晚安,親愛的女圭女圭老師,我會每天向幸運女神祈求,讓我能在人海茫茫的城市里,與你巧遇第三次、第四次。」
「啊……」她輕呼出聲。
這男人說話的方式,真的是讓她無言以對。
嚴格來說,他算不上油嘴滑舌,偏濃的文藝腔像是電視劇男主角的台詞,但由他嘴里說出來,又添了幾分誠懇無偽的真摯。
簡直讓她……連拒絕都沒力了。
她是真的很愛看電視啊,眼前的場景,令她有種成了偶像劇女主角的錯覺,這麼好看的男人,說出這麼好听的話……
她的心湖像被他扔進一塊巨石,水花不停地激蕩。
在愛情戰場上,她從沒踫過如此具有殺傷力的狠角色啊。
她呆愣愣地望著他,直到他好听低啞的聲音又一次漫入車里。
「我們一起期待第三次相遇吧。」
他笑了笑,調皮地眨眨眼,頭退出車廂並為她關上車門,轉身走進PUB。
她搖搖頭,好不容易才甩掉那種如夢似幻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