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子珩開一台急診刀,離開醫院已經晚上十一點多,抵達藍子瑋公寓大門將近十二點。他拎著睡袋、簡單行李按門鈴,來開門的,是關先生。
必御一身家居服,短袖T恤、短褲,看見門外的藍子珩,他扯開笑。
「累吧?晚餐我做了海鮮炖飯、蔬菜湯,幫你加熱,你先沖個澡。」
藍子珩看著身高超過一百八的關御,他出口的話,真像個為丈夫等門的女人,藍子珩眨眨眼,回過神,笑了。
「要不是你個頭這麼高,我真會以為你是女人。」他跨進門,往浴室走,偶爾他會在姐姐住處過夜,浴室有他的盥洗用具。
必御看著藍子珩的背影,也笑開,這輩子他沒替誰等過門、熱過菜,藍子珩該感謝他有個叫藍子瑋的姐姐。
轉進廚房熱飯、溫湯,盛進碗,備好湯匙、筷子,他還打了杯綜合果汁,放上餐桌,藍子珩梳洗完走來,手上擦濕頭發的毛巾,被他隨性擱在椅背上。
「很好吃的樣子。」他拉開椅子,還沒坐下,就先用湯匙挖一勺飯塞進嘴里。
「你慢慢吃。」關御從冰箱拿出一瓶開封的紅酒,倒了一杯。
「我姐睡了嗎?」
「她頭痛,我要她先睡,本來她想等你。」
藍子珩又吃一大口飯,想了想,說︰「明天你幫她煮黑糖姜茶,或者紅豆湯也可以。」
必御呆半天,沒見過感情這麼好的姐弟,好到詭異的程度啊!要不是他知道這對姐弟的故事,他真會覺得奇怪。
「你連你姐姐的……呃……」他的話卡住。
「生理期嗎?」藍子珩將湯匙擱下,靠上椅背,笑開︰「過去,我們同住一個屋檐,相依為命,我生病只能依靠姐姐,她不舒服能靠的也只有我。沒錯,我們就是感情好到我能記住她的生理期,因為每個月這幾天,她輕則頭痛,嚴重則是頭痛、肚子痛,下不了床。」他停頓幾秒,語氣轉變,瞬間嚴肅,充滿警告味。
「你最好習慣,我跟她就是感情這麼好的姐弟。而且,我要告訴你,我是那種不會放任姐姐疼痛不管的弟弟,不管她哪里痛,我都會想辦法解決,她的頭痛藥,是我給的。如果哪天,她心痛了……」他沒說完,拿起湯匙,繼續挖炖飯。
必御端著紅酒杯,拉了他旁邊的餐椅坐下。
「如果哪天她心痛,你打算怎麼樣?幫她做換心手術?」他知道藍子珩是心髒科醫生,是藍子瑋的驕傲,他忽然想逗逗這位可愛的弟弟。
藍子珩瞪他一眼,吞下剛送進嘴的炖飯,冷冰冰說︰「我會揍扁那個讓她心痛的人,關主廚兼奇億集團總裁,你最好小心點。」
「你姐姐告訴你了?那看在我有三高的份上,你願意考慮我當你姐夫?」
「我還不確定你的第三高,夠不夠高!」藍子珩解決了炖飯,喝兩口蔬菜湯。
「沒關系,你慢慢考察,我會讓你看見我對愛的專注力有多高。」關御笑笑離開位子,看到吃空的碗,又補上,「鍋子里還有炖飯。」
「關主廚,你要跟我姐姐談戀愛,我沒意見,但即使你符合三高條件,我姐夫的位置,我建議你想都不要想,我們高攀不起奇億集團的總裁。」
必御斂了顏色,「高攀」兩字背後,他听見藍子珩不言明的憂心,心瞬時軟下,他想起藍子瑋站在花街路燈下無助的模樣,為了這個處處扞衛她的好弟弟,她當年的犧牲,有價值!
「我母親早在幾年前就過世,所以婆媳問題絕對沒有。我父親白手起家,從不講究什麼門當戶對,就算他講究,我也不是個听話的孝子,他拿我沒轍。我跟你姐姐之間,沒有誰高攀誰。親愛的小舅子,你姐夫這個位置,我是要定了。」
必御一長串的話,惹來藍子珩久久的注視。
這男人,語氣、態度,都很狂啊!
狂得讓藍子珩忍不住想往他那邊站。真有這麼認真哪?婆媳問題?門當戶對?
沒要他多說、多想的,他居然搶著解釋,想得真夠遠。
「你確定有這麼愛我姐?我們都是男人,把話說白沒關系,不過就是一夜,你想把一夜變成一段情,多睡幾個晚上,反正大家都成年人,高興就好。你把話說得冠冕堂皇,難道真是怕我的反對起作用?」
「說實話,可能你不相信,但六年前那個晚上之後,我沒再有過其他女人,是不是很愛你姐?我沒辦法給你答案,你可以幫我想一想。」
這些年,他忙,但也不是忙到沒時間跟女人談情說愛的程度,每每踫上看似可以交往的對象,他的腦袋都會自動叫出舊檔案,慢動作播放,讓他回想起六年前那個很纏綿的夜晚,他沒辦法對別的女人動情。
如果藍子瑋一直不出現,也許他會讓感情空白下去,除非出現另一個足以幫他刪除藍子瑋這個舊檔案的女人,可惜他一直沒踫上那樣的女人。
有這麼愛嗎?沒有答案。他腦海里將她站在街燈下的影像,鐫刻得太深,把那個晚上她甜甜主動給予的「初夜」,儲存成無法刪除的自動執行檔。
如果這樣就算是愛、就算是有這麼愛,那麼,是的,他確實有這麼愛藍子瑋,愛她的勇敢、愛她為了愛願意做出的犧牲。
必御離開,藍子珩深思的目光緊緊追隨他的背影。
他終于有些釋懷,姐姐喜歡上的男人,其實還不賴。也許,他這枚大型電燈泡,不該在這里待太久。
他靜靜地喝完蔬菜湯,關主廚的手藝超級棒,不要待太久嗎?能吃免費的美食耶,嗯……再想想,住蚌三天好了,還是五天?一個星期如何?真苦惱。
周末晚上過來吃飯,我要吃道地的法國料理。
不想當你小舅子、也決定不當電燈泡的藍子珩。
冰箱門上的便利貼,是蒼勁有力的男性字跡。關御一早進廚房看見,笑著打開冰箱找食材,準備幫藍子瑋做早餐。一會兒,他又想起昨晚藍子珩說的紅豆湯,決定晚上回來繞去附近超市買點紅豆。
他打蛋,將火腿切碎,加點太白粉進蛋汁,開爐火準備做烘蛋。
藍子瑋穿了套棉質睡衣,睡眼惺忪走來,拿杯子倒水,拖著腳撐到桌邊坐下,臉色慘白,手心躺著一顆止痛劑,被她送進嘴,一口吞下。
必御熄掉爐火,眼楮追著她,看她吞藥,皺緊眉頭,有點生氣。
「你應該先吃過早餐再吃藥。」他走來,模模她明顯蒼白的臉頰。
她不算是早起的人,不會在八點前醒來,現在才七點十五分,要不是痛到無法忍受,她寧可窩在床上。
止痛藥沒那麼快止疼,她現在頭痛、肚子痛,幾乎想要唉唉叫,關御的話她根本提不起力氣回,還吃早餐咧,她只想讓疼痛趕快停止。
她的頭賴在桌面上,眉頭因疼痛皺著,眼楮閉上。
必御覺得自己好像也痛起來,她這麼痛的樣子,讓他難受,「是不是很痛?」
「痛死了……」
「等一下我去買紅豆,煮給你吃。」本想晚上再煮,看她這麼不舒服,他立刻改變主意。
紅豆?紅豆湯!懊死的藍子珩。
「我弟跟你說的?」拜托,她跟關御沒麻吉到可以告訴他自己的生理期!
「嗯。你每次都這麼痛?一直都這樣嗎?有沒有看過醫生?」
「不用看醫生了,怪我月子沒坐好。」生過孩子後,每每踫上經期就疼痛得難受,月子沒坐好真是……她……剛剛說了什麼?
必御愣住,不確定自己听到的話,月子?沒坐好?她……
空氣僵凝好半晌,藍子瑋腦袋卡住,想不出轉圜的說詞。
至于關御,他無法形容那份沖擊,他不是不能接受她生命中有其他男人出現,六年畢竟是段漫長時間,足夠她跟別的男人結婚生子,而後離婚……他只是從沒想過這個可能,他一廂情願以為她一直是單身。
那人,待她不好嗎?沒讓她坐好月子,弄壞身體?她是結過婚了?或者,只是生下孩子?接二連三的問題像泡泡,不斷冒出來又消失,他甚至不知道該從哪里問起、該問些什麼?
或許,他什麼都不該問。
「我听說如果月子沒坐好,再生個孩子,把月子坐好,身體就能恢復。」他彎,從後頭抱住她,聲音很溫柔。
藍子瑋沉默,他听得清清楚楚,她該怎麼把出口的話抹去?根本不可能。
必御有股沖動想問她,願不願意跟他生個孩子?他會仔仔細細把她照顧得很好。但轉念一想,他不過用六十萬換住這屋檐下一個月的權利,還沒徹底霸住她的心,生孩子這問題,恐怕會驚嚇到她吧。
「我去買紅豆,等我。」他松開擁抱,親了親她耳邊的發。
「關御……」他不想問?
「怎麼了?或是你想喝黑糖姜茶?」
「沒、沒事。紅豆湯很好喝,我喜歡甜一點。」……他不好奇孩子的事?
「我知道了,等會兒幫你煮甜一點。」
必御出門,藍子瑋坐在餐椅上,心情亂七八糟,她怎麼會痛到神智不清,把不該說的話說出口?
而他為什麼問都不問?是不想知道,還是,他認為她生過孩子這件事,不是太重要?
倘若關御只是想談一段露水姻緣,她過去有沒有孩子、跟誰有過孩子,根本不具意義,她充其量只是他生命里的過客。
就算她生過孩子,又怎樣?
他若想要走一輩子,才會想知道吧?
藍子瑋覺得自己像個神經病,在心里無聊地反復推理詰問,關御想不想知道?
如果不想,又為什麼不想知道?
她居然不在乎說溜嘴的事,反倒在乎起,在關御心里她的位置是不是不夠重要?關御看待她,是不是只想玩玩而已?
她到底在矛盾什麼?關御要的若是露水姻緣,不是正合她的心意?為什麼她竟然有點心痛!就因為關御不夠認真、不想知道她跟誰、什麼時候生了孩子?
藍子瑋啊藍子瑋,你是白痴、笨蛋,被滿滿的費洛蒙淹死所有腦細胞!她罵自己。
必御不想知道才好,他想要露水姻緣才好啊!她該想想小石頭。
她癱在餐椅上,腦袋里兩極的想法在拔河,身體的疼痛加重折磨,這個早晨,好難過。
必御在往超市的路上,第一百次告誡自己,除非她主動開口,否則他什麼都不問。
他不想帶給她壓力,更不想讓她難過,她生了孩子,卻不跟孩子、孩子的父親一起生活,月子沒坐好……種種跡象都指明,那絕不是愉快的過去。
他無法參與她過去的六年,現在的她,單身子,他該慶幸他有機會參與她的未來。
她有過孩子的事實,讓他更加看清自己想要她的決心,也讓他領悟到,自己是真的……愛上她,是真的有那麼愛,愛到想跟她生孩子,幫她好好坐月子,讓她生理期時不再頭痛、肚子痛。
必御走在人行道上,想起她蒼白的臉色,不禁加快腳步,進入超市,買了袋半斤裝紅豆、一包冰糖,匆忙結賬,趕回小鮑寓。
端著紅豆湯,藍子瑋盯著電腦熒幕,今天台北股市盤勢溫吞,無價無量,指數上下震蕩不超過五十點,過午盤了,十一點多的交易市場,無聊到讓她想打呵欠。
她手上現有持股不出三成,看今天的盤,既不是進場時機,也不好出場。
她喝一大口甜甜紅豆湯,嘴里嘗著甜,心卻感覺澀。
二十二寸的液晶熒幕旁邊,手機安靜躺在桌面上,她湯碗里的紅豆還有三分之一,她放下碗,拿起手機撥號。
電話響兩聲,立刻有人接答。
「弟啊,在忙嗎?」藍子瑋問。
「我在家,下午才有門診。你好點沒?」
「多虧你的雞婆,我一早就有紅豆湯喝。」
「關主廚對你不錯。」藍子珩涼涼道。
「弟啊,我……我不小心說了。」
「說什麼?」
「說……我月子沒坐好,生理期才不舒服。」藍子瑋咬牙,她需要找人問意見,這世上唯一知曉她、了解她的親人,就只有弟弟了。
藍子珩嘆氣,他腦細胞不多的姐姐,把身上所有腦細胞都用在股市操作上了,踫到其他事情,她幾乎沒在用腦,因而常做出蠢事。
他啊,真是無語問蒼天!每每遇上姐姐做蠢事的時候,他不免要感嘆,天才總是好寂寞。
「然後呢?」良久,藍子珩問。
「沒什麼然後,他說,如果月子沒坐好,再生個孩子,把月子坐好,身體就能恢復。你覺得這話是什麼意思?」她已經想一個早上。
「除了這些,他有沒有說別的?」
「沒有,也沒問其他問題,像是跟誰生孩子?孩子多大?什麼都沒問。」
「你只說月子沒做好嗎?」
「對。弟,你覺得……」
「他不問,大概覺得孩子是你跟別人生的,他不想知道。」藍子珩分析。
「如果你很在乎一個女人,在乎到想跟她過一輩子,而你只知道她有過孩子,你不會想知道,她是跟誰有孩子?孩子多大?她是結婚有孩子?還是未婚生子?她會不會……」跟前任對象藕斷絲連?
「說到底,你真正擔心的是,他不夠在乎你?」藍子珩打斷老姐沒完沒了的問題。
她沒出聲,既不否認也不承認。
等不到回答,藍子珩又說︰「姐,你非常愛關先生,對吧?」真慘,他從「喜歡」問到「愛」,再到現在的「非常愛」,才多久時間?大概沒超過四十八小時。
他姐姐啊,愛關先生這麼多年,愛得這麼深,竟然可以不動聲色。
藍子瑋依舊沉默,望著紅豆湯,想起早上關御為她煮紅豆,他站在爐子前,專注照顧鍋子里的紅豆湯,一匙匙加冰糖,小口小口嘗甜味,煮好的紅豆顆顆飽滿完整,裹著甜湯汁,晶亮晶亮的。
為了那鍋紅豆湯,關御晚兩個小時去公司,他說中午會回來。
她矛盾的是,如果自己沒那麼重要,為什麼關御的表現仿佛有多在乎她?他煮紅豆湯的專注神情,像是……像是為心愛女人煮的,出門前還殷殷叮囑她多休息,中午會幫她買中餐回來,他預測今天台北股市盤整,要她別守在電腦前了。
他在乎她?他不在乎她?兩個問題在她腦袋里打得難分難舍,爭不出輸贏。
「我是不是非常愛他,又不重要。」藍子瑋說,舀了匙紅豆湯,又倒進碗里,舉止、表情無聊得很。
「姐,我擔心你、擔心小石頭。如果你非常愛那位關主廚,要不要現在開始想想,未來你想怎麼做?」唉,天才真寂寞,老要幫笨姐姐想遠一點。
「我沒別的選擇……」
「你有,除了跟關主廚談一段戀愛,你有其他選擇,只要有勇氣。」
「他是奇億的總裁,我跟他不適合。」她聲音低到像是說給自己听。
「哪里不適合?個性不適合?門戶不對等?」他猜是後者吧。
「你知道的,我們爸媽都不在,了不起就是沒欠人家錢、有些小存款,但比起關家,我憑什麼想未來?何況小石頭……是關御的兒子,我卻親手把他兒子送給別人,我跟關御,能有未來嗎?」
「五年前,你沒別的選擇。」
「有,我有。我可以選擇辛苦一點,我可以休學,兼兩份工作,把小石頭養大。五年前,我是有選擇的,現在的我才是沒別的選擇。」
「姐,你跟我都清楚你有多愛小石頭,不要跟我講休學養孩子,你能兼什麼工作?大學沒畢業,兩份工作能有多少收入?夠支付保姆、房租、女乃粉、尿布?孩子沒有父母陪在旁邊,很可憐。現在的小石頭,什麼都不缺,有爸爸媽媽,吃好穿好,很多人愛他。你做了對他最好的選擇,那有多不容易,我知道。」
藍子珩生氣地說了一大串,人生不像電影、小說,小孩子一眨眼就長大,現實生活里,養一個孩子多難,他姐姐用最大的愛,割舍孩子。數不清有多少晚上,她是哭著入睡,只要想到就問他,她真做得對嗎?
沒什麼不對,到現在,他依舊認為她當初做了最正確的選擇。
「我不想跟關御有未來,我沒有臉面對我把他兒子送給別人的事實。」
「小石頭是你兒子。」藍子珩強調。
「但也是他的。」
「你……我會被你氣死!」他氣得神經打結。「如果你不想跟他有未來,他是不是很在乎你,也沒那麼重要了。你干脆想開點,他現在還想睡你家的沙發,已經很不錯了。」
「我也知道我該想開點,我是白痴,知道很多事,卻又做不到……唉,我只是想找人說說話。」
藍子珩心酸酸,他親愛的姐姐啊……大學時忙打工、家教,維持姐弟兩人的生活開銷,他只能在有限的時間里,兼兩三個家教,若不是姐姐的犧牲,他醫學系可能沒辦法六年讀完。
而他親愛的姐姐,課業之外就是工作,沒有多余時間參加社團、交朋友、談戀愛,她的生活圈很小,畢業之後,她選擇宅在家做股票,朋友更少了。
他知道姐姐寂寞,不是沒幫忙介紹對象,這兩年他試過好幾回,但介紹的人總是被她以沒來電感覺拒絕了。他以為是他找的對象不夠好,直到關主廚出現,他才明白,不是沒來電,是她的心老早給別人。
難怪當年她不肯拿掉孩子,非要生下小石頭,她曾堅持要獨力撫養孩子,要不是梁仲維夫婦恰巧在姐姐生小石頭那天,緊急在同一家醫院急救……
總而言之,一切都是巧合,天時、地利、人有意外,所以小石頭被梁仲維夫婦收養。
他一直以為,姐姐的人生可以重新開始,遇見好對象、共組家庭。他真的沒想到,六年前姐姐遇上的,是關御這種「三高」優質男人。
千錯萬錯,其實都是他的錯。而今,承擔錯誤沉重後果的,卻是他親愛的姐姐。
「姐,順其自然吧,說不定,事情有出乎意料的發展。好比,你跟關御相處後,發現他沒你想象中好,或是,關御愛你愛到不管發生過什麼事,他都能諒解。誰知道呢?你不要煩惱太多。我該出門了。」
結束電話,藍子瑋端起碗,把剩下的紅豆湯喝完,她的心情沒有更糟,但也沒轉好的跡象。
在糾結的情感里,要當局者順氣自然,是最難的吧。
藍子瑋坐在梳妝桌前,一把鬃毛梳來來回回將她波浪卷發梳得發亮。她剛剛洗過澡,拿牛女乃加綠豆粉拌勻做全身去角質,體毛也刮得干干淨淨,然後抹上香草味身體乳液。
她從頭到腳干淨清香,睡衣是今天下午出門買的,黑色薄紗長裙,一雙腿若隱若現,上半身只有胸前是絲絨面料,她的背也在薄紗之下露得隱隱約約。
必御住進她的小鮑寓第十二天,依舊像個謙謙君子,陪她吃飯、聊天,偶爾親親她臉頰,沒更進一步的舉動。
她不想再等,一個月都快過一半。現在的她,什麼都不多想,她要他,她相信關御也要她,既然他不主動,那麼她來。
她房門沒關,听見大門打開,她看腕表,十一點多。他說今天晚上得接待外國客戶,這是他住進來至今,第一次沒跟她一起用晚餐。
藍子瑋在客廳留下盞小燈,關御剛進門有點不不適應昏暗的光線,他看見她房門沒關,較亮的光從那扇門流泄出來,在地板上拖出一道光芒。
他在大門不遠處站一會兒,注視房里那抹人影離房門越來越近,接著她步出房間,跨入客廳顯得昏暗的區域。
看見她,關御整個人僵住,呼吸困難,晚上他喝了酒,兩杯威士忌、一杯龍舌蘭,輕微醺醉,他……應該沒醉到眼花繚亂的地步。
藍子瑋一步步靠近他,見他目光熱切地鎖住她,那給了她不少勇氣。最後終于站在他面前,離他只有一步之遙。她手掌輕輕貼上他胸膛,感覺到他震動一下。
「我喝了酒。」他握住她貼上來的手,不確定自己有余力拒絕她。
自從知道她有孩子後,他想很多,希望自己成為她一輩子的依靠、伴侶,而不只是她短暫的交往對象。
她是他想要的那種伴侶,喜歡居家生活、不浮華,他們有共同話題,股票市場、產業趨勢,她都有一套看法,他喜歡跟她聊天。
藍子瑋朝他笑,另一手踫觸他的臉。「我聞到酒味,你覺得醉嗎?」
「沒醉,但這樣……很危險。」他抓住她另一手,她的踫觸,太有誘惑力。
「什麼危險?」
「子瑋,我喝了酒,抵抗力弱……」
「你想抵抗什麼?」
「你……」他幾乎要嘆氣,想把她撲倒,一口吃了她。
「不要抵抗好不好?我想要你,下午特地出門買睡衣,我忙整個晚上,洗澡、去角質。你在我這里,已經住十二天,不想要我嗎?」
「想要,每一天都想要。」他聲音沙啞,坦白承認。
「那為什麼要抵抗?」她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在他胸前摩挲。
「子瑋,你要給我你的一輩子嗎?我不要只是幾個晚上,我想照顧你,這一次,我不會讓你在隔天早上丟下我,或者在一個月後趕我離開。如果你要我,就要負責一輩子都要我,一個月之後,不是我繼續住這里,就是你搬去我那里住。」
藍子瑋徹底呆了,她說不出半句話,想要他的渴望,也在他說一輩子之後,化成煙霧消逝無蹤。
「你怎麼說?」他等不到回答,追問。像要離弦的箭,充滿力量,迫得他渾身發痛。
「我……配不上你。」她掙扎說出話,眼神閃躲。
「哪里配不上?」關御望進她的眼,不讓她逃避。
「我沒有好家世。」
「我不需要你有好家世。」
「我……我生過孩子。」
「我不在意。」
「你不在意?」
「對,我不在意。」
「如果我結過婚、離婚,你也不在意?」
「我不在意。只要你能跟我在一起,你的過去,我都不在意。」
「為什麼?」
「你不懂嗎?我愛你。」他俯首,低語。
我愛你?藍子瑋雙手像被燙著,彈離他的身體,她轉身想逃進房,卻被他拉住。
「為什麼要逃?」
「你的愛對我來說,太沉重。」不想回頭,他坦率的眼神讓她害怕。從不小心說溜嘴到現在,五天過去,每一天,她都在關御到底喜不喜歡她?在不在乎她?兩個無聊問題里打轉。
直到這一刻,听見關御說他愛她,答案揭曉,她卻害怕得只想逃。
「怎樣才能讓你覺得不沉重?跟你上床,一個月後,我搬回去,然後我們各過各的生活,你想要這樣?」
「對,我只要這樣。」她轉過頭來看他,眼楮透著固執,雙手卻微顫。
她像站在高崖邊,再一步就要往深淵墜,小石頭的未來、她的未來、關御的未來,被她懸在好危險的高處,她好害怕,一步差錯,就無可挽回。
必御是奇億的總裁,萬一他知道事實,打親子官司……她不敢想,小石頭離開梁仲維、書玟姐,會有多難過無助,她不敢想,關御會用什麼眼光看她?
必御握著她的手,感覺到輕微的顫抖,忍不住嘆氣。
「他對你……很壞嗎?壞到讓你決定不再相信男人?你到底害怕什麼?」
「他?誰?」藍子瑋茫然。
「孩子的父親。」
孩子的父親?啊!
「他……沒對我不好,我只是……」她只是太天真,以為事情很簡單。「關御,我一個人過得很好,雖然偶爾寂寞一點,吃飯沒有伴,但我喜歡這樣生活,自給自足,我不必遷就誰,為誰改變生活習慣,我以為你跟我一樣,只是想談段感情。」
「我不會要求你改變、不會要你遷就,有了我,你不用一個人吃飯……」
「關御,我不想要長久的感情生活。」她用不想再討論的口氣說。
「我不懂你。」他困惑。
「沒什麼好不懂的,你看我們現在就已經在為誰要遷就誰不開心,我不想要長久的感情生活,你卻已經想打一輩子了,這件事,我們兩人勢必有一個得退讓。長久的感情生活實在太復雜,今天這樣、明天那樣,在一起越久,就要越多妥協……」
必御是聰明人,說到這上頭還不懂,就太不識相。他才說不要求她改變、不要她遷就,再說下去,就是在勉強她改變。
「我懂你的意思了。好,你不要改變、不用遷就,你想要一段感情,我們就談一段感情,直到你不想要、開口要求分手為止。」
他會好到讓她開不了口要分手,關御打定主意,他不會在口頭上要她改變,他要她不知不覺離不開他,要她心甘情願想跟他過一輩子。
「你願意?只是一段感情?」藍子瑋懷疑地看著他堅決的眼神,他實在不像是願意妥協的模樣。
「願意。現在你願不願意到床上等我十分鐘?我沖個澡,然後,請你繼續你準備整個晚上的誘惑。」
「呃……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