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自家門前烤鴨,趙文樂低垂眼眸,若有所思。
「趙大哥你在做什麼?」顧青衿循著香味,從自家來到了隔壁,見他手中拿著一只插著烤物的竹子,她驚瞪大眼,慌急的道︰「你是不是把小毛、小黃烤了?!」
她急得都快哭了,快步奔到小鴨家一看,小毛和小黃還好好的活著,她頓時大大松了口氣,接著轉過身,雙臂一展護衛道︰「趙大哥,我不許你把牠們抓去烤,要不,我、我就不跟你好了!還有……」她又跑到兔窩前,擺出同樣的姿勢。「也不許抓小天小地小合去填肚。」
他眉頭蹙緊。「不吃牠們,那養牠們做什麼?」是她說飼養的牲畜才能吃,他這才大費周章弄這些雞鴨兔窩,怎麼這會兒又不許吃了?他想了想,又道︰「是因為牠們還小嗎?也是,我暫時不會吃牠們,那一丁點肉哪夠塞牙縫。」
聞言,她驚叫,「趙大哥,你好殘忍!不許你打牠們的主意,永遠都不許!」
見她反應這麼激動,他怔愣的看著她。
前天,他瞥見不遠處有人鬼鬼祟祟的窺視,猜想是她的同伙,他不動聲色退開,之後跟蹤那人,發現那人竟是鄰城大戶蘇家的下人,他稍作打探後,方知她是蘇家表小姐,因為拒婚被趕出門,蘇家大少爺蘇亮堂現已納妾。
「趙大哥,如果你執意要吃牠們,那我就等你不在時,把牠們偷偷放了。」顧青衿情緒激昂。
抬眼見一臉稚氣未月兌的她漲紅著臉,趙文樂陡地輕笑,不過就是幾只黃毛小鴨,也能讓她說得臉紅脖子粗的,看來蘇家的人對她的評價如實,活潑大方,善良純真。
善良是善良,但她還是對他編了個謊,據他打探得知,蘇府大夫人是她的親姑母,疼她如己出,老夫人也待她極好,她是為了不嫁蘇亮堂和兩位夫人鬧僵,這才逃家。
原本這事是蘇府主人的秘密,但人多嘴雜,這事終究還是傳了出來,即使兩位夫人對外堅稱她回本家小住些時日,過不久便會和蘇亮堂舉行大婚,但逃婚一說仍是傳得沸沸揚揚。
他是不知她為何逃婚,在他看來,她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好好的蘇府少女乃女乃不當,跑來住他家隔壁的破屋,弄得自己狼狽至極,連頓飯都不能好好吃。
他猜想,蘇府夫人雖氣惱她,可又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外,是以派下人暗中監視她。
逃婚事件看來再單純不過,饒是如此,他依舊不能掉以輕心,畢竟蘇府有個齊燕青……
「還有,你烤的那個是什麼?」
彼青衿的話再次打斷趙文樂的思緒,他回過神來,就見她一副戒備的神情,他以她的立場來解讀,她肯定不希望他烤的是她極力捍衛的牲畜的同類,但很不幸地,他烤的就是小毛的同類,可不知為何,他不舍她難過,又希望能把她喂得飽飽的,于是話一出口就成了這樣——
「鵝,我在烤鵝。」
「鵝有這麼小只嗎?」听到他烤的不是她身後那些小可愛的同類,她寬心的趨前一看。「而且它看起來很像北平烤鴨。」她當然吃過烤鴨,只是此時非彼時,在小毛、小黃面前吃牠們的同類,何其殘忍。
「北平烤鴨?」
「呃,就……」顧青衿一時口快,只好硬拗,「就烤鴨嘛。」
「賣牲畜的小販跟我說是鵝。」趙文樂涼涼的說,把罪過推給小販。
「噢,這樣啊。」美食當前,她不自覺地蹲在火堆前,很自然的等著吃。
「應該烤得差不多了。」他拿起刀,三兩下利落的割下一只鴨腿,怕太燙,還將早準備好的棉布包在腿骨下方,讓她方便拿著吃。
看到他貼心的舉動,她內心喜孜孜的。
「先吹涼再吃,免得燙口。」知道她來此的原委,他對她的提防消弭了些,雖猶不能大意,但她畢竟只是個小女子,孤身在外,他這個鄰居總得多照顧她一下。
「我知道。」顧青衿笑瞇了雙眼,可是吃了幾口腿肉,她越覺不對勁。「趙大哥,我怎麼越吃越覺得是烤鴨?」
「鴨和鵝的口感差不多吧。」趙文樂淡然道,自顧自的吃著。
「噢,可能吧。」她不疑有他的點了點頭,她當真沒吃過烤鵝,不知其味道如何。
暗覷她一眼,她似乎真信了,莫怪蘇府的人皆說她善良天真,依他看,她還多了一點憨味,天真的憨,可愛的憨,令人百看不厭的憨。
靜謐的深夜,顧青衿仍待在鄰居家,一丁點也沒有回自家的意願。
坐在藤椅上,低頭抱膝,一副孤伶伶的她,覺得自己像被世界遺棄的人。
「臭趙大哥,你到底去哪里了,還不回來!」盯著微弱的燭光,她神色落寞的噘嘴嘟囔。
三日前,他才熱絡的又是幫她釘門窗,又是幫她修屋頂、添家具,外加添糧添銀,她才樂著兩人的感情已悄悄步上軌道,孰料翌日醒來便找不到他,他彷佛人間蒸發似的,不知死去哪……呃,不見蹤影。
仔細想想,重生前他也常常一段時間不見人影,最後一回還是因為他離開一個多月未歸,她才得時疫死的。
她想,他會一聲不吭的離開,肯定是去當土匪劫財了,畢業這行業也不是什麼光彩事,他自然不好大聲嚷嚷,可是好歹跟她知會一下,要不,留張字條也好。
偏偏這兩日姑母派來監視她的阿九也沒當班,連柯大嬸也不知被誰接走,四周不見人影,獨剩她一人淒涼地死守空屋。
其實,她是可以上街去逛逛的,之所以落寞獨守,是擔心他回來找不到她,不,正確說來,她是怕他回來她沒見著他,然後他又離開了,徒留擦身而過的遺憾。
也不知他在哪個山頭上工,要不然她早自行前去找他,也不必天天提心吊膽的等著,這一等,還不知得等上幾天呢!
所幸他離去前,有為她添糧,省著吃,再撐個三日是沒問題的。
雖等著發愁,但想到他們之間相處的模式,和重生前相差無幾,顧青衿忍不住貝起微笑。
從早上等到深夜,她人幾乎都在他屋里轉,不願離開,等到發困,她決定今晚直接睡下,這樣要是他半夜回來了,她就能馬上見到他,而且,睡在他的床上,她比較有安全感,彷佛他就在身邊。
拿著燭火進入房內,他的房間其實也挺簡單的,一張床、一張矮桌、一個衣櫃,沒太多雜物,不過,房內殘存著一股屬于他獨特的男性氣味,令她安心。
放好燭火,躺到床上,她發覺一顆心果然安定許多,昨晚她還胡思亂想,不知半夜會不會有小偷闖進來,雖然這里簡直是廢區貧巷,但難保不會有不知情的外地小偷。
為防萬一,他替她準備了一根她拿得動的粗木棍,放在她房里……心口一突,糟,她忘記拿過來了!
倏地彈坐起身,顧青衿本想回家去拿,但後來想想還是算了,夜已深,偷兒要來早來了,何況這一切都是她自己嚇自己,哪來的偷兒,這里可是連鬼影都沒見到的地方。
呵笑了聲,正欲躺回,突地窗口竄入一道黑影,巨大的落地聲把她嚇怔住,過了一會兒,她終于回過神來,這才驚覺有人闖入,連忙放聲尖叫,「小偷,有小偷!救命啊!」
方才跌落地上的黑衣人倏地來到她身邊,寬厚的大手緊捂著她的嘴,她死命掙扎,雙腳雙手全都用上了。
「青衿,是我!」
听到熟悉的低沉嗓音,原本驚慌失措的顧青衿動作一頓,待定下心神後,就著微弱燭光細看向身邊人,不免錯愕驚呼,「趙大哥!」
「妳怎會在我房里?」和之前嚴加提防的質詢語氣大相徑庭,這回,趙文樂的語氣中添了溫柔。
「我在這兒等你。」說完,她不禁羞紅著臉低下頭,這才發現他手臂上正滲著血。「趙大哥,你怎麼受傷了?」
他壓低聲音說︰「別嚷嚷!」雖確定沒人追上,但方才她大聲嚷叫,難保不會引來追兵。
「噢。」顧青衿連忙捂著嘴,還煞有其事的跑到窗邊探頭看了看,隨即將窗子關上,返回床邊時,低聲的告訴他,「趙大哥,外頭沒人。」
趙文樂怔了下,隨即點點頭。他當然知道沒人,倘若有追兵,他哪會躲回家中,又怎會見她在房內不護她先行躲藏,讓她身處危險之中,不過她緊張的壓低聲,彷佛敵人就在外頭,這般可愛的反應,令他莞爾。
就是她這看來認真,卻仍稚氣未月兌的可愛模樣,讓他今晚出任務時,一時失神,手臂才會被劃傷。
皇上一直懷疑鎮守邊關的李將軍和大漠那邊的人有勾結,這事倘若明火執仗,萬一冤了李將軍,日後恐無人願盡心竭力鎮守邊關,是以要他暗中調查,而他已查出些蛛絲馬跡,但仍未掌握確切證據。
他遂想,夜探李將軍的府邸,或許能搜查到一些他和大漠勾結的證據。而連兩夜潛入將軍府,前一晚無所獲,今晚準備再細細搜查,腦中突想起她,一個失神沒注意,將軍府的侍衛發現他,一刀揮來,猝不及防,他手臂被傷著,擔心身份披露,他毫不戀戰,迅速月兌身離開,沿途利用自己的血,引導追兵往另一個方向去,所幸順利擺月兌了追兵,沒曝露身份,不過短時間內,他得暫停暗中調查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