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小時候的事?」他面有難色地囁嚅著,「你以前很少跟我聊天,你都只跟俊鑫聊天。」
她順他的話尾,涼涼的說︰「那你去叫他來跟我聊天。」
他先是一怔,表情雖略顯不願,但還是依言去做,「喔。」
見他真轉身要去請情敵來和她聊天,她翻了個白眼,一副被他打敗的模樣。
「你要去哪兒?」
「我,我這就去找俊鑫來……」
「回來,坐下。」她伸長手臂,食指指著他,又移至桌邊的另一張長板凳。這人腦袋是灌了水泥不成?硬邦邦的,都听不懂她是在說反話。
不過這樣也好,以後她對他說話也干脆些,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他依她指示,和她同桌而坐,表情先是驚愣,後又浮現受寵若驚。
見他又喜又不安,她突地想到自己才暗中決定要代替燕靈犀,尊敬他這個兄長,可方才她好像是在對他……
「大哥,我的粥吃完了,你再幫我盛一碗。」她的口氣軟了些。
「好。」他馬上起身幫她盛粥,碗放至她面前,兩個牛眼直勾勾地盯著她看。
「你怎麼沒幫自己盛?」她耐著性子,盡可能的輕聲細語。要是跟她的房仲新人不懂舉一反三,她肯定馬上開炮。
「噢,對,我也吃。」他端著盛好的粥,落坐後啼哩呼嚕喝著粥,一雙眼還是瞅著她。
他的舉動令她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也更加確定以前燕靈犀一定很少主動和他說話,是以她一邀他聊天,他就如蒙皇恩,想來也是可憐。
她斜眼看他,「不燙嗎?!」碗里的粥還冒著煙呢。
「有一點。」他的眼楮好似被黏住了,巴著她的臉不放。
人美就是這樣,無心勾人魂自飛,以前她可是得花一筆錢買個名牌貨,男友才勉為其難沖她一笑。
她下意識地用蓮花指將散發勾在耳後,人美真好,什麼都不用做,男人就痴痴地巴著不放。
「大哥,你貴庚?」要了解他,當然得先清楚他的年紀。
「我今年二十五歲。」
她一驚,他看起來像三十五歲呢。
想起她犯傻忘了自己的歲數,他主動告知,「你今年十七歲,俊鑫二十二歲,我和你差八歲,你和俊鑫差五歲,你們倆年紀差比較少,所以……比較有話聊。」
「我這一穿越年輕了十八歲,真是賺到了。」她嘟嘟囔囔,一臉爽樣,「難徑這燕靈犀細皮女敕肉的……」
「靈犀,你在說什麼?」他一臉愕然。
「沒事,我撞傻了,有時連我也不知自己在說啥。」她裝傻道。
他一臉擔憂,「要不要我去請大夫來給你看看?」
「有什麼好看的,三更半夜大夫不用睡覺呀,沒事,我說沒事就沒事。」
「噢。」他還是滿臉憂心。
「繼續說嘛。」
「說什麼?」
「說石家的事。」她想了想,「說說石家怎麼發達的,你爹幾歲娶你娘……就這一些吧。」
「喔。」他點了頭,開始從他爺爺那代說起,「我听爹說,以前石家也是挺窮
的,爺爺女乃女乃在種田,家里孩兒常吃不飽,爹打小就到處做粗活,耕作是一定有的,還挑過煤礦。牛糞、洗過馬廄,還有……」
她靜靜聆听,發覺他雖然不會說什麼漂亮話,可其實講話很有條理,才不是如她一開始所想那般語拙。
「在我兩歲那年,爹開了布莊結識二娘,後來二娘有身孕,爹不得不娶她進門。」
「你娘,不,我們的娘沒有抗議嗎?」要換作是她,連男的她都給他踢出門,哪還能讓小三進門。
他苦笑,搖頭,「不知道,娘從沒跟我說過。」
「夫,女人太溫順,男人就會不知分寸,放縱胡來。」
「不是的,爹其實很辛苦,他一輩子為石家勞心勞力,即使開了布莊,他還是去田里干活。小時候我就想,我什麼都不會,就力氣大了些,我若去幫忙耕田,這樣爹就可以不用去田里辛苦了。」
苞她雞同鴨講?算了,他這人個性就是憨直了些,大概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而且從這些話語听來,他也是孝子一個。
不過這石家父子還真有趣,石老爺擔心兒子沒什麼長處,費心教他耕田,他則是擔心閑不下來的爹去田里工作太辛苦,一心搶著擔下田里的活。
「田里其實挺有趣的,有時別人家養的雞鴨會跑來,還有一些鳥呀、蛙呀,有時連蛇都會爬來。」;
「這些先不用說。」她額上冒出三條黑線,她沒想听這些田事,「說大宅里的事,說我怎麼來到石家的。」
「喔,你是在我八歲時一個女乃娘抱來的,那時你剛出生一個月,還在襁褓中,爹娘說你……日後是要給我當媳婦的。」他說這話時,害羞的低頭微笑。
「那時誰抱你你都哭,只有我抱你才不哭。」他又羞又高興的回想,連話都說不清,含糊說著,「有時女乃娘貪睡,我抱著你一直哄,哄得我自己也睡了,常常一早醒來,我還緊緊抱著你呢。」
意思是說,他在燕靈犀還是嬰兒時,兩人就已同床共枕,還相擁而眠?
不,他只是化身小女乃爸哄娃兒而已,難得一個大少爺肯紆尊降貴,願意親自照顧她,可為什麼這麼健康的事,從他嘴里說出,再听進她耳里,會覺得很不自在呢?
「女乃娘去給你洗尿布或忙其他事時,我偶爾還會幫忙給你換尿布。」
瞧他說得一臉高興,似忘了面前這位就是曾被他把屎把尿的小女娃,在已經長大的當事者面前說這些,他都不會覺得尷尬嗎?
說者無心,听者有意,何文瑤一想到嬰兒時期的燕理犀全被他看光,而現在她的身體是自己在使用……
她實在听不下去了!
「你小時候……」石辛黝完全停不下來,不停回憶那段美好的時光。
「夠了,」她突然打斷他站起身,說到興頭上的他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愣,「夜已深,我困了,我想回房睡覺去。」
「我扶你回房去。」
「不用!」她急急閃開,「我、我可以自己回房。」
「喔。」他神色黯下,主動退了一步。
沒多看他的表情,她羞窘不已的急匆匆離開,獨留他在原地,愣愣地望著她的背影。
坐在涼亭中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古箏的弦,睨瞧石桌上擺的古箏,何文珺頓覺自己的頭又痛了。
五天了,她額上的傷好了許多,昨日二哥,呃,就是石俊鑫,她既已決定喊石辛黝為大哥,若再喊石俊鑫為小叔總覺得有些怪,是以她也改稱他為二哥。
昨日他讓人送來這架新古箏,說是怕她養傷無聊,給她打發時間用,只是這個石俊鑫也真是奇怪,一般人都是叫病人多多休息,他反倒怕她無聊,還給她弄這玩意來。
听春菊說,燕靈犀很會彈古箏,想來他也是為她好,她在養傷中,也許他想博她歡心,所以給她買了個新禮物。
可是她這個犯傻的燕靈犀對樂器一竅不通也不愛,看來她得讓他知道她不愛這個,免得他一直送錯禮物,他要送也得送她喜歡的,不過她現在還不知道在古代有什麼東西是她會喜歡的,日後等她想到再說。
話說回來,她窩在房里五天了,除了春菊和幾名大房的僕人,來探望她的就只有大哥和二哥,那個二房的春嬌姨娘和燕靈犀的二嫂不但連個人影都未瞧見,連差僕人送湯送藥送水果都沒,若不是燕靈犀做人失敗,就是這二房的人太不懂禮數。
就算感情不太好,畢竟同住一個屋檐下,她還是剛死里逃生,不,應該說死而復生的傷患,發生這麼大的事,她們婆媳倆還能當作沒事,好歹也做一做表面功夫,差僕人送個禮也好啊。
以前她光打個噴嚏,開會回來桌上就擺滿一堆熱飲,有時還會有一顆大頻果呢。
雖說現代人是現實些,她也知道送那些熱飲的下屬都是想來巴結她的,可至少她看了心情愉悅,不像這里冷清清的,無情無趣又無聊。
縴手支頤,她輕嘆了聲。這幾天她又呼喚白無常好幾次,可他完全不鳥她,和石家二房婆媳同類,無情無義,避不見面。
後來她想,她既然活了,大概再也見不到白無常,見不到他,回現代去的機會等于零,她只能安分的當犯傻忘了往事的燕靈犀。
「大少女乃女乃。」春菊拿著披風小跑步過來。
「我不是要你改稱我為小姐嗎?」她不悅的斜瞪已來到眼前的丫鬟。
「這……」春菊一臉為難。
「這什麼這,我說這樣就是這樣。」
「是,小姐。」春菊勉為其難改口,「小姐,起風了,我扶你回房去。」說著,她自己倒先咳了聲。
「你倒是比我嬌貴,才吹個風就咳了。」原本想損損她,但目光一瞥,見到她露出袖口的手起了水泡和紅疹,何文珺疑惑的問︰「春菊,你的手怎麼了?」
春菊輕遮了下,「大夫說是染了風寒,這陣子很多人都這樣,不打緊,我想過幾天就好了。」
「有嘴破發燒嗎?咽喉會痛,還有全身會酸痛嗎?」她狐疑的問。
她每問一項,春菊便用力點頭,驚問︰「小姐,你怎麼知道,莫非你也染了風寒?我馬上去請大夫來幫你看診。」
「不用,我沒染風寒。」何文珺喚住她,再問︰「大夫說你這是風寒?煎藥吃了嗎?」
「吃了,可沒那麼快好,宅里有個小丫鬟最先染上,藥吃了好幾天,還直嚷著全身酸痛、口干舌燥。」
「宅里有很多人染風寒?」
「不只宅里,外頭更多,大夫說這陣子天氣冷熱交替,最容易染風寒。」春菊納悶的說︰「可以前染風寒手腳也沒起紅疹啊。」
何文珺再細瞧了下,心頭疑惑不已,這哪是風寒,明明就是腸病毒的癥狀,不過古代就有腸病毒?
話說這腸病毒她可是有切身之痛。
她在現代之所以能成為房仲直營店的店長,那是因為她秉持著客戶事就是自己親生父母事的緊要態度,服務親切,博得客戶滿意,成交率沒百分百也有百分之九十,只要和客戶談公事遇到任何突發狀況,她一定馬上挺身而出,竭盡所能的幫忙到底,腸病毒的事件就是一例。
她有個vip客戶專門投資房地產,有一天她到他公司拜訪,聊到一半客戶突然接到幼稚園電話,說他兒子得了腸病毒,要趕快帶去看醫生,但他半小時後得主持一個重要會議,妻子人又在國外出差,原要秘書前去,當時她馬上自動請纓。
那位客戶信得過她,把兒子交給負責任的她很放心,遂請托她前去。
她帶小孩到醫院時,客戶已先打電話請熟識的醫生安排兒子住院檢查,雖有請特別護士照看,但她還是等到他來才離去。
最後,她當然又從他那兒賺了一大筆錢。不過經過三天的潛伏期後,她也開始出現發燒、出疹和口腔黏膜潰瘍的癥狀,被傳染了腸病毒。
當時她的癥狀就和春菊現在的情形如出一轍,只不過春菊看起來還好,她當時則嚴重些,病倒在家好幾天。
她猜,這可能是因為在現代病毒一直在突變,病人的情況才會益發嚴重,或許病毒原先是很弱的,就像一般小靶冒,。所以即使染病,春菊也還能站在她面前和她說話。
「春菊,等會你馬上讓廚房煮一大鍋地瓜葛根湯。」
「小姐,你想喝?」
「不是我喝,是要給你們這些染……染風寒的人喝。」說腸病毒她也未必懂,既然大夫說風寒就風寒吧。
「不是說口干舌燥嗎?喝點甜湯也好,就說是我體諒染風寒的下人,讓廚子煮給大伙兒喝。」
當初她請病假在家休息,她的狗腿下屬前僕後繼的來探望她,又是送水果又是送偏方,其中一位向中醫師打听到喝地瓜葛根湯可緩解發燒、全身酸痛和口干舌燥的癥狀,天天煮來給她喝,她喝了幾天,真的好多了。
雖然她覺得以春菊的癥狀看來,八九不離十是腸病毒,但一來她不是大夫,二來萬一她說這湯有效,結果喝了沒效,那她不是糗大了。
反正喝這湯對染病的人有益無害,就算無效,那就當她這個主子體恤下人,做了一回順水人情。
「小姐,我替大家謝謝你。」春菊感動不已,「對了,晚飯應該煮好了,我馬上端到房里給你吃。」
「我不餓,不想吃。」
「那怎麼行,你身子這麼虛弱。」
春菊這麼說,她才想到,燕靈犀的身子這麼弱,春菊天天在她房里進進進進出出,她怎沒染到腸病毒?唔,她想,這陣子她喝藥湯像喝水,病毒大概嚇得不敢靠近她了,這也算是因禍得福吧。
她懶洋洋起身,突地月兌口而出,「那晚大哥煮的地瓜豬肉粥還真是好吃。」
「那我讓阿牛去請大少爺回來煮粥給你吃。」春菊興高采烈的說。
「呃,不……」她原本想回絕,可想想這不失一個請他回來的好借口。「好吧,隨便你。」
她淡淡的說完,轉身就走,春菊抱起古箏,尾隨而來。
「大少爺若知道是小姐要他回來煮粥,他肯定樂壞了,一定馬上跑回來,也不知為什麼大少爺這幾天都沒回來,他明明很關心你的傷,不可能不回來的呀……」
春菊絮絮叨叨的說個沒完,哪里像個染風寒的病人,不過她的無心之語在何文珺听來倒像是在控訴她的罪狀。
那晚是她反應太過,這幾日她靜心想想,他哪有什麼錯,莫說他是大少爺,就他一個才八歲的小孩,整晚沒什麼睡就為了照顧一個小娃兒,那是多麼難能可貴的事,偏偏她不知哪根筋不對的就那樣突兀的跑了。
她的反應肯定讓他誤解她還是嫌棄他,所以縱使心系她的傷勢,這幾日他也不敢再來擾她。
他待她好,她不是沒感受到,這幾天她也為自己那晚莫名其妙的反應感到懊悔愧疚,本以為他會再回來,可等了這麼多天也沒見到人影,她想,若她沒開口,他肯定不敢回來,也不敢再接近她,索性藉這機會主動請他回來,讓他知道她沒嫌棄他。
「阿牛,你快去請大少爺回來,就說大少女乃女乃沒胃口,只想吃大少爺煮的地瓜豬肉粥。」
她前腳才進房里,就听見走在後頭的春菊高聲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