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璦小姐打算一直在道館工作?」他直視和她膚色很不搭的口紅,合理推測那口紅是向她女乃女乃借用的。
春多璦點點頭,「當然,道館是我的家。」
察覺他犀利目光一直對著她的唇,她被瞅得很不自在,下意識拿紙巾擦掉唇上口紅。
都是女乃女乃啦,她就說不要擦口紅,女乃女乃卻堅持相親要擦口紅才有禮貌,不理她的抗議,徑自在她唇上涂上最喜歡的大紅色唇膏,害她現在糗斃了。
「婚後也想在道館工作?」溫少仁的心情突然變得愉悅,不純粹因為她擦掉口紅,而是她竟然讀得懂他的心思。不,應該是說,他第一次能松懈心防,讓女人看出他的想法。
他是個整形醫生,想整形的人有九成都是女人,她們認為自己很不完美,也有許多心靈上多半有某種缺陷。照理說,他應該見獵心喜,對她們認為自己的不完美之處狠狠批評一番,再建議她們大整修狠撈一筆,但他卻不喜如此。
他雖不到視病如親,可該有的醫德還是會堅持住,畢竟會想整形的人心靈是脆弱的,狠踩其痛處也是不道德的,所以通常他會不卑不亢,以平和口吻建議求診的客人可以做哪些調整,而不會讓她們感覺出他有一丁點嫌棄她們的外貌。
因此長期下來,變得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懂他在想什麼,反正在他眼中,任何一個女人都有可能成為他的女病患。
他很訝異自己在面對她時,心情一點都不壞,甚至無比輕松,很想講真話。若此刻她問他對她外貌的評價,他會老實告知,一點都不隱瞞。
他黑眸含笑,想著或許是她的「真」感染了他,勾引出他心底暗藏許久的純真,他不得不承認,讓他整個心態年輕了十歲,仿佛回到學生時代那般單純。
「這個嘛……」春多璦推推眼鏡,遲疑了下點點頭,「雖然我爸說過道館以後要讓我大師兄接管,但再怎麼說,我是春家的女兒,還是很希望能一直在道館教小朋友練空手道。」
「所以你是空手道教練?」他挑眉一笑。
「對啊,我是……」看到他套出她話得逞的笑容,她臉一白,仿佛已預見自己跪在春家庭院里,而黑毛趴在她身旁睡死的情景……
完了,女乃女乃一不在,她什麼謊都不會說了。
「改天有機會,我們來切磋一下。」
「蛤?」
就在她一臉納悶之際,他身上傳來「嗶」的一聲響。
「很抱歉,我工作時間到了,必須先走。」溫少仁起身,主動伸手,「多璦小姐,很高興認識你,我會期待下一次的見面,你請慢用。」
春多璦反射性的和他握手,他握手的力道剛強卻未讓她感到痛,反倒有種剛中帶柔的觸覺,傳來一股溫熱的暖流……
「再見。」他和她道別時,秘書正好帶春女乃女乃回來,時間掌控得一秒不差。
和春女乃女乃道歉先告退後,溫少仁便與秘書一同離去。
「醫生,再見。」春多璦舉起方才被他握暖的手,倚在胸前小小地揮動,唇邊有抹掩不住的羞怯笑容。
春李綢見狀大喜,「多璦,你們談得很高興吧?」她從沒看她家多璦笑得這麼靦腆過,八成中愛神的箭了。「你沒有告訴他,你是空手道教練的事吧?」
女乃女乃的問話,把她的神魂從溫少仁身上拉了回來。
「那個,女乃女乃,他、他說很高興認識我,還說會期待下一次的見面……」她心中憂喜參半,喜的是他說期待再見面,憂的是黑毛大概已經等在家門口,迎接她一起去罰跪。
「春多璦,你沒有告訴他,你是教練的事吧?」不直接回答還扯開話題,有鬼!
「女乃女乃,這個牛排看起來很好吃。你坐,我們難得上西餐廳,一定要好好品嘗……」
「春、多、璦!」
兩道利光直射,春多璦嚇得只差沒俯首跪地。
「女乃女乃,對不起,我、我跟他說了。」
春多璦仰首望天,今晚的月色很美,的確適合賞月--但她若能夠舒適的坐在椅子上,再泡上一壺茶會更完美。
低首斜睨一旁睡得發出呼嚕聲、流幾滴口水,偶爾還牽動嘴角的黑毛,她更覺哀怨了。這狗小子,該不會是夢到和阿慶叔家的小花狗約會的情景吧?
唉!
動了動跪到發麻的膝蓋,看父親和女乃女乃房里的燈都滅了,想必他們都已入睡。
春多璦噘著嘴、看著表,十一點半,她的酷刑還有半小時才會結束。
女乃女乃今天算是大發慈悲了,很有人性的讓她吃完晚餐,等道館所有學生全走了才讓她跪在庭院反省。
雖然她一直強調溫醫生有說「期待下次和她見面」這句話,但女乃女乃始終認為那只是溫醫生看在梅花阿姨面子上,沒當面拒絕她的客套話。
而且女乃女乃還寬宏大量給她一次機會,說只要溫醫生今晚有打電話來約下一次見面,他什麼時候打來,她就什麼時候馬上起身,只是現在都已經十一點半,她也不指望了,反正十二點一到,酷刑時間結束,她照樣可以去睡覺。
睡到爽翻天的黑毛不知第幾次咧嘴,讓她看了真是好氣又好笑,它陪她不到十分鐘就開始睡了,今天不知在外頭玩得多瘋,累成這樣……
嘆了口氣垂下頭,想到今天的相親,她不知為何有種忽喜忽憂的感覺。
一想到溫醫生,她的嘴角就和睡翻的黑毛一樣不自覺上揚,他又高又帥又有錢,依她看別說「三高」,「五高」都有吧?
而他大手那溫熱厚實的觸感仍留存在心中,兩手交握仿佛是前一分鐘才發生的事。
右掌貼上左掌心,她盯著自己的手吃吃笑著,不一會,笑容隱沒,女乃女乃潑冷水的聲音又在耳畔盤旋--
「期待和你下次見面?你和他聊不到半鐘頭他就急著離開,當下都不聊了,還下次?」
女乃女乃說的也有道理,他也許真的只是說客套話,害她還很期待和他再見面。
橫豎女乃女乃就是認為,是她的空手道教練身份把他嚇跑,不過仔細一想,他的確是在確認她的工作後沒多久,就聲稱自己工作時間到了,起身離開。
難道看來英明睿智如他,也和一般庸俗男人一樣,不容許老婆拳腳功夫比自己厲害?所以說……他真的是嚇到迫不及待想離開?
唉,想她春多璦活到二十六歲難得遇到心動的男人,怎知卻因太誠實錯失和人家交往的機會,真是遺憾。
等等……心動?掌心貼上胸口,感覺到自己怦然的心跳,她羞怯低笑。
真的耶,一想到溫醫生她就不自覺地微笑,心口怦怦跳,好似他是她的夢中情人、白馬王子一般,她真的動心了。
早知道,她就乖乖听女乃女乃的話,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說不定日久生情後,他愛她太深,即使知道她空手道六段也會牙一咬,也會點頭答應繼續和她交往……
「春多璦,都已經快晚上十二點,你還在作白日夢?」她回神失笑,自嘲著。
時間應該到了,女乃女乃也不是沒人性,通常她犯錯被罰跪,時間最長以不超過晚上十二點為原則,因為隔天還要工作,總是要睡飽才有精神。
她低頭看著手表,卻因光線昏暗而看不清楚,只好把手舉高、再更高……哇,分秒不差,剛好十二點整。
體罰結束,終于可以去睡覺。
雀躍之余,她目光透過眼鏡再越過戴著表的手,跳到不遠處的矮牆,牆外,有雙深邃黑眸直盯著她,在明亮的月光照射下,那人的身影頗為清晰,並且那張俊臉也還算熟悉,因為中午才見過……
她真的應該去睡了,要作白日夢也應該挑白天,怎會選在晚上呢?大概是她貧血,跪到頭昏眼花,眼前才會出現幻影。
也是,就算他想來看她,再怎麼樣也不會選半夜十二點這種時刻吧?除非,他很迫不及待、想馬上看到她,否則會徹夜難眠,那就另當別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