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快點,水好像滾了,幫我把鍋蓋打開!」見鍋中不斷冒出水泡,快溢出的水在爐上滋滋作響,春多璦慌張起來,一時也不知自己要干麼,明明已請大師兄幫忙,她自己又去掀鍋蓋。
她一伸手,何志強的手剛好覆上,他僵了下,她則看他一眼,「大師兄,你干麼愣住?你的手壓到我了,我要掀鍋蓋……」
回頭看見兩人的手交迭在一塊,她突然想起溫少仁大掌覆上她手的感覺。
大師兄的手掌不比他小,空手道七段的掌力相較于他,肯定有過之而無不及,但為什麼她對他的觸踫比較有感覺,而大師兄就是大師兄,她從沒為踫到大師兄的手特別羞怯或喜悅。
大概是她和大師兄從小對打到大,手不知踫過幾百回了,自然沒什麼特別吧。
「噢。」回神後,何志強忙不迭收回手。
「大師兄,把那個白飯給我。」她指著一邊前一晚的剩飯。
依照女乃女乃教她的口訣--白飯入水加姜,水滾,加入蟹肉,加些許調味料,煮熟即可,不一會在小慌張之下,她總算順利完成中餐。
「大師兄,麻煩你幫我把鍋中的魚端到桌上。」
「好,我來。」
春多璦準備好碗筷時,已超過正午十二點,早上來道館學空手道的大叔老伯應該都回家了,她扯嗓叫著,「爸,吃飯了。」當然,也不忘順口問候隔壁家的汪爺爺,「汪爺爺,你吃中餐了嗎?」
「丫頭,我已經在吃了。你們今天中餐吃得晚,沒你女乃女乃在還真是不行。你得加油,要不然會嫁不出去。」
「是,汪爺爺,你說得是。」不管汪爺爺說什麼,都要恭敬的回答這一句,話題才會結束,否則沒完沒了,大家都辛苦。
盛好粥,待春父坐定開動,另兩人才舉箸。
春暉吃了一口粥問,「多璦,你女乃女乃去哪兒?」
她搖頭,「我也不知道,女乃女乃她不說,還很神秘。」想到早上女乃女乃硬是想要穿上昨天借給她穿的那件大紅旗袍,她便不由得輕笑。
女乃女乃不算胖,但和年輕時相比,身材還是走樣了,根本塞不進那件旗袍里,最後只好放棄,改穿相親那天穿的那件大紅襖出門。
想來她還真要感謝溫醫生,是他幫她找到會修補旗袍的老師傅,把裂開的地方縫補得天衣無縫,要不然,女乃女乃若是看到自己當年的嫁衣「受傷」,一定會很心痛,更遑論今天還心血來潮想再試穿。
溫醫生真是又帥又聰明又體貼……總之他的好,族繁不及備載。
想到他,她不禁吃吃笑起來。
春暉和徒弟面面相覷後,輕咳一聲,瞥了女兒一眼,「在笑什麼?女孩子家,吃飯要有吃相。」
「是,爸。」春多璦斂起笑容,低頭吃粥。「對了,爸,有件事我要跟你說,昨天我在街上遇到小兔兒……」
昨天等老師傅補好旗袍後,因為時間晚了,她是和溫醫生吃過晚餐才回來的,原想跟父親提小兔兒的事,未料昨天父親帶大師兄去參加一位老朋友的餐聚,回來時已晚,她就沒提了。
大概把小兔兒的事和父親說了一遍後,她不忘補上這兩句,「溫醫生真是為善不欲人知,他真的是個好人。」
春暉若有所思的點了頭,反應不大,倒是一旁的何志強,面色怪異。
「你女乃女乃有說什麼時候要請他來家里吃飯嗎?」春暉悶問了一句。
這件事的主導權全在他老母親手上,他一句話都不能吭,令他實在很悶,但想想,能過他老母親那一關,顯示這個醫生也的確優秀。
看了身旁默不作聲的徒弟一眼,他只能在心中輕嘆。唉,他原是打算讓多璦嫁給志強的,以後夫妻倆一同經營道館,多璦也不用搬出去,兩人婚後就住這兒,一家人也不會分開,一舉數得。
他一直沒開口提這事,是不想讓多璦有壓力,想讓他們年輕人日久生情自然發展,但這麼多年了,他這個笨徒弟連開口表白都不曾,每天只會傻傻的看著多璦發呆。
後來他想,反正多璦也沒交男朋友,大不了等她三十歲一到,他再作主讓他們結婚,也就沒什麼好急的,孰料他的老母親硬是找來個程咬金攪局,這下子,他的笨徒弟只能听天命了。
「誰?」
「那個和你相親的溫醫生。」
春暉話一出,春多璦臉羞紅,何志強則是垮下臉。
「我、我不知道……女乃女乃又沒提。」也對啕,她是應該請他來家里一趟,讓爸看看他。但她同時又很疑惑,「爸,你……不反對?」
以前想追她的男人,一半是被她的身手嚇跑,另一半則是被她爸的……應該也是身手嚇跑,她一直以為父親不希望她這麼早交男朋友。
像接到一個燙手山芋,他面色一僵,輕咳一聲,清了清喉嚨,神色肅穆的道︰「誰說我不反對?就算是你女乃女乃力薦,我也總要看看他是什麼樣的人再做評論。」
徒弟在身邊,他當然得顧及他的心情,這年頭,師父還真不好當。
「是。」春多璦心中竊喜,至少爸願意見他,沒想拿掃帚擋他入門。「爸,你吃魚,這是你喜歡吃的魚。」她殷勤地幫父親夾菜。
「我自己夾就行。」春暉笑得樂呵呵,有女兒孝順真好。「強,吃魚。」一旁悶不吭聲的人也要照顧到。
「是,師父。」
「爸,這魚刺很多,你要小心吃。」她又夾魚肉送入父親碗里,小心叮嚀。
「你才要小心哩,我們家就數你最不會挑魚刺,每次都吐一堆魚肉出來……」春暉笑道。
這時,隔牆有耳之汪爺爺篇的主角又出聲了--
「就是啊,多璦,你要學著點,連吃魚都不會,我看你會嫁不出去。吐一堆魚肉暴殄天物,早晚會被你婆婆趕出門。」
不是說她嫁不出去,哪來的婆婆?「汪爺爺,我、我會挑魚刺……」低眼,看到桌上一小堆自己前一分鐘才從嘴里吐出的「證物」,她頓時啞口無言。
她就是怕被魚刺刺到,才會每回把魚肉送入嘴中咀嚼後,又反射性的吐出來。
想想這樣下去真的不行,萬一日後她真因這堆魚肉被婆婆趕出門,那多糗!
「我、我用手先把魚刺挑出來再吃。」山不轉路轉,換個方式不就行了?
她夾了一小塊魚肉,將魚刺一根根挑出再送入嘴,沒有暴殄天物,也沒被魚刺刺傷,她和魚、還有未來的婆婆,皆大歡喜。
春暉笑看女兒無比認真的舉動,「以前要你這麼做,你都嫌麻煩,汪爺爺一說你會因此嫁不出去,你就著急了。這麼想嫁人?」
「爸!」春多璦窘得低頭猛扒粥。
意識到旁邊還有位臭臉的笨徒弟在,春暉咳了聲,嚴肅道︰「你想嫁,我可還沒答應。」
春多璦窘得頭更低,察覺自己下意識地夾了魚肉,又伸手想挑魚刺,她真想咬自己的手。
不想讓父親再笑她急著想嫁人,她索性直接把魚肉放入嘴里,成功用嘴挑出一根沒帶肉的魚刺,不敢置信自己居然做到了。
她正高興地想歡呼,哪知嘴里的魚肉突然滑入喉,糟的是,似乎有東西鯁在喉嚨了。
她試著輕咳兩聲,還是有異物,放下碗筷飛奔到垃圾桶邊不停干嘔,想把鯁在喉間的魚刺吐出來,卻沒有辦法。
「多璦,你怎麼了?是不是魚刺鯁在喉嚨?」春暉焦急地來到女兒身邊幫她拍背。
「師父,現在怎麼辦?」拋掉臭臉,何志強和師父一樣焦急緊張。
「先、先倒水來給多璦喝。」
「好。」
「多璦被魚刺鯁到了嗎?哎呀,我不是跟你說過吃魚要小心點的嗎?春暉啊,給她喝水、吞飯,再不然喝個醋就行了。」汪爺爺發表高見後,又不作聲了。
春暉照隔壁汪爺爺的指示做,可全都無效,春多璦仍臉色發白,不斷干嘔,她想借此把偷溜進喉間的魚刺吐出,但始終不能如願。
「志強,再拿水來。」
下達指令時,春李綢正好回來,知道孫女喉間鯁了魚刺,忙不迭問︰「有給她喝水、吞飯,還是喝醋嗎?」
「我早已經告訴春暉了,這小子難道沒照我的話去做?」汪爺爺在隔壁咆哮,「不听老人言,一定會吃虧!」
春暉懶得理他,倒是徒弟護師父,挺身直言,「女乃女乃,我們有照汪爺爺的話去做,不過中午只有煮粥,沒有飯,所有方法全都試過了,可是都沒效。」
「女乃女乃,我感覺它還是卡……卡在喉嚨,怎麼都吐不出來……」春多璦一臉痛苦,說完又繼續干嘔。
「那、那可能是吃的飯不夠多。」春李綢輕拍孫女的背,重新下達指令,「志強,去拿一大碗粥來。」
「是。」
「千萬別那麼做!」
大伙忙得一團亂之際,一道嚴肅鎮定的低沉聲音傳來,將所有人慌措的舉動瞬間定格住,尤其是正在干嘔的春多璦,她張大嘴、舌頭掛在嘴外,臉色蒼白,模樣活像鬼似的。
見到來者是溫少仁,她驚嚇地雙目瞠大,搞得自己更像鬼。
「先帶多璦小姐去看醫生。」見眾人還呆住,他遂向春李綢請示,「春女乃女乃,我載多璦小姐去看醫生。」
她忙點頭,「噢,好,快去、快去。」醫生說的都對。點頭之余,她還催促僵在垃圾桶旁的孫女起身,「多璦,快點,讓少仁帶你去看醫生。」
春多璦回神,急忙斂起不雅的表情,被他拉著走,窘得又想披企鵝裝到南極去隱遁。
為什麼她的矬樣又再度被他撞見?她難道就不能美美的現身一回?況且,這個時候他為什麼會出現在她家?
「媽,他是?」見兩人離開,春暉才回神,他頭一回見到年輕男子有如此懾人的氣勢,一時被震懾住,才會眼睜睜見女兒被帶走而無任何阻擋行為。
「我剛才不是說了,是少仁。」
「少仁?」春暉眉一蹙,忽地想起他是何許人也,「就是和多璦相親的那個溫醫生?」方才那小子是有跟他點頭打個招呼,但這怎麼夠呢?第一次來家里見他,就只點個頭?這個沒禮貌的家伙!
要不是多璦急著要去看醫生,他絕不會原諒他!
只不過話說回來,這小子氣宇軒昂,渾身散發一股正氣和懾人的氣勢,體格看來也不錯,這麼多年來,他還真少遇到令他眼楮一亮的練武奇才,那個小子不來練空手道,實在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