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著滿月復疑問進入廚房洗米煮飯,將洗淨的白米倒入黑金剛電子鍋中,按下炊飯鍵,小星星的音樂聲立即響起,一個鐘頭後飯就會煮熟。中餐的佛手瓜排骨湯還剩半鍋,晚餐她想簡單烤個鮭魚和杏鮑菇,不急著弄,索性就坐到一旁胡思亂想。
三天前,柯秘書跟她說要來道館學空手道,著實把她嚇了一跳,還自動解釋之前在屋外拍照,是在觀察道館的學習環境。
雖然她仍覺得這理由說不通,想看道館環境和她說一聲就好,為何要拍照?但既然柯秘書是這麼解釋的,她也不好再質疑,倒是她介意的兒子一事,怎麼都沒辦法問出口,畢竟這是人家的私事。
包怪的是,少仁居然答應讓柯秘書在這個時段來學空手道,也不怕此例一開診所員工起而效尤,屆時還未到下班時間,診所就唱空城計。
另外,她疑惑的是,柯秘書為何突然想學空手道?莫非是和劉心妮一樣,以為少仁喜歡會空手道的女生,所以她也跑來學?
最最最最怪的是,來學空手道的柯秘書,似乎變成另一個人,這個柯秘書更絕了,每天來道館都拎著一大盒蛋糕,還有一大桶炸雞給道館的小朋友當點心,活像把那些小朋友當自己孩子似的。
她尤其對小兔兒特別好,認識才三天,就送小兔兒成套的運動服和新球鞋,還有手表。
這個柯秘書究竟是怎麼了?少仁只說她想學空手道防身,真的是這樣嗎?
「多璦……」
恍惚之際,見何志強忽然跑進來,春多璦直覺以為他餓了,「大師兄,我才剛洗米,要等一個鐘頭……」
「不,我不是想吃飯……」他不時探頭看向道館,生怕有人走過來。
「大師兄,你這兩天很怪,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她家大師兄的個性比她還直,光看他表情就猜得到他有一肚子話想說。
「我,多璦……」何志強吞吞吐吐,確定沒人來,才神色不自在的問︰「你是不是找到……師母了?」
恍若被他硬實的拳頭擊中,春多璦心口一窒,「大師兄,你……」
「我听劉心妮提到師母的名字。」他記得師母的名字叫「況妙華」,小時候多璦想去找師母時,還給他看過照片。
「噢,對……對啊,我見過她了。」她不自在地一笑。她已打算將況妙華這個人從生命中徹底移除,當這人沒出現過,沒想到大師兄還記得這人,並發現她們見過面。「對了,大師兄,你千萬別和女乃女乃還有我爸提……提到她。」
「我不會說的,但是……」何志強一臉懊悔,「我跟劉心妮說了況妙華是……是你的母親。」
她瞠目吃驚地彈坐起身,「大師兄,你干麼跟她說?」
「那天你走後,她一直說恨不得在什麼專櫃那里讓你和師母打一架,她心情才會快樂,我一時生氣,就月兌口告訴她真相。」
春多璦沮喪地坐回原位。這下完了,劉心妮知道真相後,絕不會假裝不知情放過她,可她倒不是擔心自己,而是不希望女乃女乃和爸爸平靜的日子因那人的出現,又紛亂不安。
「多璦,對不起。」
「大師兄,沒關系,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她微微一笑,「真的沒事,你還是快過去道館那吧。你不在道館坐鎮,那群小毛頭等等就要造反了。」
何志強離開不久,春多璦的手機鈴聲便突然響起,屏幕上顯示一組陌生的來電號碼,她疑惑的接起來。
「……對,我是春多璦……況、況妙華昏倒了?我……好,我過去。」
接完電話,她一臉茫然,不清楚自己接著做了什麼,只知道自己仿佛有和大師兄說要出門,然後就拎著手機,前往方才打電話通知她況妙華昏倒的那家診所。
離開小診所,天色已黑,春多璦仰首望著星空,臉上表情和來時一般茫然,又添了一抹無奈和憤怒。
她不會、絕對不會答應母親的要求!
她堅決的在心中下了決定,伸手攔車,坐上出租車後,她告訴司機,「麻煩到高樂整形外科診所。」她的決定,需要少仁一百萬分的支持。
靜坐在後座,春多璦苦笑的望著窗外。剛才醫院的護士說,她「媽媽」昏倒在診所內,手機里唯一找得到的親人名字是「女兒春多璦」,才十萬火急的通知她前來。
她不知母親如何得知她的手機號碼,但想這不難,既然劉心妮知道了她們的關系,又丟給母親一個任務,會順便把她的手機號碼給母親也不意外。
她去的時候早打定主意,不再對母愛懷抱任何希望和期待,之所以前去,只是基于「人道」,生母昏倒,她來看一下情形,如此而已。
而事後也證明她的立場堅持得對,來這一趟,她依然沒得到一句道歉和關愛,反倒是該給她關愛的人,要求她「關愛」。
母親說,劉心妮知道兩人是母女後,和她提出交換條件,要她勸女兒離開溫少仁。如果劉心妮能順利嫁給溫少仁,那麼她就可以踏進劉家大門,當劉家佣人口中的正牌夫人。
于是,她來到醫院時,就見母親頂著一張蒼白的臉,哭訴自己當年是被女乃女乃虐待,迫不得已才會離家棄女,但她所說的「虐待」,無非就是女乃女乃要求她煮飯、做家事。
因此,她淡然的以一句--「女乃女乃要你煮飯、做家事,你就說這是女乃女乃在虐待你,那你讓女乃女乃煮飯、做家事二十多年,是不是也可以說你在虐待女乃女乃?」堵住她的嘴。
見哭訴往事這招無法打動她,母親轉而哀怨的說自己得了卵巢癌,來日不多,不想死後當孤魂野鬼,想嫁給劉父死後當劉家鬼,所以希望自己能完成她死前的唯一心願,離開溫少仁,讓她能順利嫁給劉父。
听了母親的要求,她徹底心寒到連听見那女人得了卵巢癌都無動于衷。
當時,她極力壓住心頭憤怒,淡然的道︰「我唯一可以幫忙的,就是讓你死前再度成為我爸的妻子,其他的,我愛莫能助。」
其實這也是違心之論,她一點都不想讓父親再受委屈,這麼說純粹只是想譏諷她。
她知道母親想嫁劉父的目的為何,即使從未一起生活過,但光是上回在專櫃領教那副嫌貧愛富的嘴臉,她就能猜到一心想進劉家大門的母親,心中是在盤算些什麼。
他們春家的財產,大概連劉家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就算家里三人全跪求母親回來,她絕對連看他們一眼也不願,並視春家人為窮鬼而遠之。
說完那句話,她掉頭就走,可笑的是她還隱約听見母親在病房內咆哮著,「你爸爸和女乃女乃是怎麼教你的?一點都不懂得孝順!」
已經心灰意冷的她,完全不想再浪費力氣踅回去頂撞母親,心頭唯一想的只是她要見到少仁,她需要他來肯定她對母親做出的三不決定--不認她、不理她、不怪她。
既然決定不相認,再多埋怨也是枉然,而不怪她,她自己心頭也才落得輕松。
「小姐,到了。」出租車司機的聲音拉回她心神。
岸了車資下車後,春多璦直奔入高樂整形外科診所大樓,她想,不管她做任何決定,少仁一定都會肯定她、支持她的。
搭電梯上樓,越接近他,她感覺自己的內心越篤定。
氨院長辦公室的門未關、燈亮著,他一定還在里頭。
穿著球鞋的她快步走向辦公室門口,听到里頭傳來有人對話聲,腳步頓了下。
若他是和人在談公事,那她就不能貿然進入,那樣太沒禮貌,她可以等他的。
「你做好決定了嗎?」
「我……可以再給我一點時間嗎?」
是柯秘書的聲音?也對,這個時候她學空手道的時間已結束,應該是回來加班的。
「我不是在逼你,但一直對多璦隱瞞這件事,我心里對她有點過意不去。」
原本想直接進入的春多璦,听到溫少仁這麼說,心頭一突,前進的腳步也就此打住。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不想說,只是……」
「我知道,我能體諒你的心情,我明白突然把真相說出來,他未必能接受。還有,你去道館學空手道後就直接回家吧,我怕你太累,有工作的話,隔天早上再做也一樣。」
「我不累,我一點都不累,我去道館只是想彌補……」柯秘書話說到一半突然哭了起來,「我當初的決定是不是錯了?現在我只能盡量彌補他……」
「別哭,如果你當初做的決定是錯的,那我不就是幫凶?」
杵在門外的春多璦越听越心驚。柯秘書為何說她去道館是在做彌補?還有,少仁又為什麼說他是幫凶?真相到底是什麼?
此時,劉心妮的話又躍上她腦海,將她腦袋轟得嗡嗡作響。
莫非柯秘書真是少仁的地下情人,她為了幫少仁把名氣推得更響亮,甘心不說自己是少仁的正牌女友,甚至是少仁孩子的媽,讓少仁追求她,好讓他有改造她的機會?畢竟「改造女友」听起來,的確比改造女客人更強、更有新聞點,如此他的名聲就會更上一層樓。
所以說,柯秘書是因對她過意不去,才會想去道館學空手道,讓她家道館多一筆收入,還熱心的幫忙招呼學員,以求彌補對她的傷害?
這一切,如果柯秘書是主謀,那麼追求她的少仁,的確是幫凶沒錯。
「對了,多璦小姐的生日是不是在月底?我想送她一份生日禮物。」
「你不用……」
「這是我的一份心意。」
「好吧,如果你想送那就送吧。」
一份心意?向來頂著一張冰冷面孔的柯秘書,居然會想要送她生日禮物?可見……可見什麼呢?
腦袋一片空白,春多璦覺得胸口仿佛被巨石壓住,令她快喘不過氣來。她只感覺自己兩條腿機械式地走著,走向來時路,走向電梯處,卻無法走向她一心想見的人身邊。
因為她已經頓悟,該待在他身邊的人,不是她……
挖了半顆咸蛋放入粥里,一碗蛤蜊豆輪粥不到三分鐘被扒得精光,看得一旁的人皆瞠目結舌。
「多璦,你這麼餓?」春李綢驚看著吃中餐活像在參加大胃王比賽的孫女問。
「沒,我有事要出門。我吃飽了,女乃女乃、爸爸、大師兄,你們慢用,我、我出去了。」丟下碗筷,春多璦穿著拖鞋,逃難般地急急忙忙出門。
走出道館,她刻意繞小路走,就怕遇到她不想見的人。
沒錯,她不是有事,她是在躲人,少仁說他要過來,但她不想和他打照面,才會急急的吃完飯就趕緊閃人。
走在小巷里,李媽媽家屋前芒果樹探出牆外,樹上小丙子結實累累,較低的一根樹枝在她眼前不遠處,她看到有條毛蟲正在吃著上頭的小女敕果。
李媽媽三天前生病住院了,沒人挑蟲,她下意識地折了一小段枝條,將毛蟲挑離。
這是她從小到大每年在芒果季節都會做的事,因為李媽媽不噴農藥,一個人又抓不了那麼多蟲,總會哄騙小孩幫忙抓蟲,說果子若被蟲吃光,他們這群小孩就沒得吃了。
所以,他們放學回家,書包一丟總會先來看看自己點名的果子有無被蟲啃噬,並且努力抓蟲,就怕真的沒芒果可吃。
目光在花果間梭巡,她心思卻飄忽上天際。
第十五天了,她編了各種借口不見少仁、不接他電話,也或許是老天爺有暗中助她,上星期大師兄正好要帶三名學員到日本參加比賽,在她要求下,換由她帶隊去,合理的有一整個星期都可以不見他。
她的手機一直處于關機狀態,若他打來家里,她不是忙、就是累、困,但眼見各種借口已快用罄,再笨的人也該知道她不想接他電話。
是她沒用、沒膽,不敢當面質問他,也沒勇氣提分手,只能消極地以拒見、拒听想淡化這段情……不,也許沒有情,她認定的愛情,只是他和柯秘書連手制造出的假象。
她的心,仿佛破了一個大洞,絕望得探不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