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言十八 第8章(1)

書名︰納言十八|作者︰簡單艾|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十八。」自大殿沖回「青龍苑」的皇上,喚得急切。

埃侍官派人前來通報之事讓他返回青龍苑的步伐不斷地加快,最後甚至施展輕功與堂玄兩人于宮內飛竄,嚇壞了宮里的女官與侍官。

唉跨進門,皇上匆忙的身影未讓人看清,有著修長手指的手已握上萬十八的肩。

「皇上。」皇上的急切讓萬十八心中一暖,她伸手覆上他的手。「十八沒事。」她望進他瞳眸的眼蓄滿柔情。

他對她的珍視,她懂。

倘若今日的她未先見過太後,她不會明白皇上怎會將太後軟禁于偏遠的「西霞宮」,不僅不讓太後出宮一步,亦幾乎不曾去探望太後。

但現下的她,明白了。

那糾結于太後眼底的恨,任誰見了皆會感到害怕吧。

「太後說了什麼?」見她安然無恙,皇上松了口氣,但太後進宮的意圖令他掛心。

「無朕允許,母後不許踏出西霞宮一步。」十多年前他對她如此下令。

「皇上要軟禁哀家?」太後望著皇上不敢相信耳中所聞。

「是。」

「倘若哀家不從呢?」太後試探著。

「兒臣將下旨,斬立決。」皇上答得毫不遲疑。

「皇上以為哀家怕死?」

「不怕。但母後娘家一百五十人口會怕。」皇上唇邊掛著的是嗜血般的笑容。

「皇上在威脅哀家?」太後讓他唇邊的笑駭住。即使嘴上這麼說,但她明白這一仗,她輸了。

「不,兒臣只是提醒母後,即使雙手沾滿鮮血,兒臣也絕不讓悲劇重演。」

「太後恭賀皇上納了妃。」

萬十八望著隱忍怒氣的皇上,時至今日,她仍不敢相信自己已是皇上的人。盡避太後的恭賀只是辱罵而已,但她並不在意,只覺幸福。

「還有呢?」他絕不相信手持著令牌硬闖、放著一百五十條人命不顧也要入宮的太後只為了恭賀他。

況且,還特地選他上朝、不在寢宮之時。

「沒了。」扣除那些難听的話之外,太後的確沒再說什麼。只是……

只是她不明白,每當她回想與太後間的對話時,總覺得似乎漏了什麼、忘了什麼,卻偏偏記不起來。

「真的沒了?」他沒漏看她美麗臉龐上的困惑。

萬十八蹙攏娥眉。「十八似乎有件重要的事要對皇上說。卻記不起來」為此,她已懊惱許久。

伸手撫上她的額。「既然記不得,便不是什麼重要之事,無須煩心。記起時再告訴朕即可。」

皇上這一個「朕」字甫听進萬十八耳中,一陣冷寒立即從她腳底竄至腦門,腦中一片空白。

她仰首望著皇上,水靈的瞳眸不再,反而呈現死寂之色,看得皇上臉色大變。

「十八?」他晃了晃她的肩。「怎麼了?」

皇上的呼喚並未得到她的回應,只見她緩緩舉手探入懷中,握上了那柄藏在懷里的匕首。

不!萬十八用力大喊著,卻完全听不見自己的聲音。

怎會如此?!

她驚慌地想朝後退離皇上,不料身子卻動不了,她的腳根本移不了一分一毫。

不可以!她對自己命令著。

命令自己不可握緊匕首、不可抽出匕首、不可對皇上揮刀相向。無奈,她對自己的身子竟然一點也作不了主!

「離……開……走……」她扯破嗓子的奮力嘶吼竟只換來斷斷續續蚊蚋般的聲音。

「妳說什麼?」憂心的皇上將她拉向自己,想听得清楚些。

「不要!」一聲尖叫後,萬十八的雙手動了。

她的左手抵上了皇上胸膛,將皇上推開;她的右手自懷里抽了出來,向皇上刺去。

嘶一聲,匕首劃過皇上的衣袖,劃出一道裂痕。

嗯一聲,摔跌于地的萬十八渾身抖得不象話。

「十八!」

「皇上。」堂玄跨一步擋在皇上身前。「不可靠近。」大納言出事了。

「怎麼回……」皇上的話未完,坐在地上的萬十八突然跳了起來,沖向皇上。

「殺了……」她雙手握著匕首,亂無章法地向皇上砍去。「殺了你!」

她空洞的眼神依舊,卻不斷淌下淚來;她握著匕首的右手揮得用力,左手也擋得吃力。

此時她的四肢如同讓人綁上繩索般地操控著,卻仍固執地想反抗,不願屈服。

急忙拉著皇上往旁一躍,堂玄看向堂紅,以眼神示意。

「別動。」皇上開口制止,雙眸緊緊地鎖著她。「會傷了她的。」他明白堂玄與堂紅想擒下她。

「皇上,再這樣下去大納言會傷了自己的。」堂紅觀察著大納言,那胡亂揮舞的匕首嚇得她都冒汗了。

不料堂紅的話聲方落,那以怪異的姿態握著匕首的萬十八突然將匕首往自己的胸口刺下……

她不明白自己怎麼了,也不清楚在她身上究竟出了什麼事,要她傷害皇上,她做不到!

皇上不能死,絕對不可以,但她可以。

如此不听使喚的身子留著,只會傷了皇上、害了皇上,並陷她于萬劫不復之地,永世難安。

永別了。她倏然望向皇上的眸不再是空洞的死寂,而是動人的淒楚與濃濃的不舍。

倘若有來生,皇上可願讓十八再當一回臣子、再當一晚妃子?她的訣別之語說不出口,也沒能讓皇上听見。

她想過,終有一日她必會離開皇上,卻沒想過會是這樣的離開,這樣地含恨且眷戀。

「十八!」

「大納言!」

皇上、堂玄、堂紅三人幾乎同時沖向萬十八。

鮮紅的血答答地滴落一地,看著沾滿鮮血的手皇上與堂玄竟會心地笑了。

「皇上!」抱扶著已昏厥過去的萬十八,堂紅口氣失去了以往的冷靜。

血,自堂玄握著匕首的手掌往下流,與刺進皇上手背的刀刃處匯集成一片紅。

原來,在這驚險的剎那,皇上竟伸手護住萬十八的胸口,而堂玄責赤手握住鋒利的刀刃,晚一步的堂紅只來得及扶住倒下的萬十八。

「皇上?」堂玄取走沾血的匕首,問得擔憂。

「朕沒事。」皮肉之傷,他並不在意。「你先去讓太醫瞧瞧,並讓太醫到這來一趟。」吁口氣,他伸指撫去萬十八臉上的淚。

懊死的她,幾乎嚇去他半條命了。

皇上的撫觸讓萬十八的眼皮動了動,卻未轉醒,囈語般的話微弱地、斷斷續續地自她口中說出。

「殺了……他……殺了……自稱『朕』的男子……殺了……殺了……」

原來如此。皇上輕抿的唇竟露出了一抹笑?

而不斷在皇上身上聚集的寒意,令一旁的堂玄與堂紅冷得頭皮發麻。

「是某種蠱術或巫術吧。」皇上將萬十八攬在自己身上,沾血的手暈紅了她的衣。「為了除去朕,他們確實用心良苦。」他收攏手臂,讓她緊緊地偎著他。「朕不好。說好要守護妳,不再讓妳受到牽連與傷害的。」

皇上的話,讓堂玄有了不好的預感。

「對不住。」皇上對著昏迷的她說得溫柔,卻听得堂玄與堂紅心中大喊不妙。

皇上,要大開殺戒了。

※※※※※

「皇後,快來瞧瞧朕的兒。」皇上皇甫西進喜孜孜地望著懷中嬰孩,笑得開懷。

皇上的兒?

唉入殿堂的皇後司馬甄聞言頓下了腳、睜大了眼。後宮近期無人懷有龍子,怎會……

「好俊的娃兒。」即使心中疑問滿月復,皇後仍是驅前望了望嬰孩,並讓嬰孩那漂亮的五官與黑量的瞳眸所吸引。

「朕的兒當然俊逸不凡了。」皇上那毫不掩飾的笑中多了幾分驕傲。

「皇上,這嬰孩……」

「皇後,妳將他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如何?」皇上收起臉上的笑意。

司馬甄望著一臉嚴肅的皇上,眸中那說不出的懇求與希冀讓她明白,她根本無法拒絕。

四年了。前任皇後產下大皇子卻因身子過于病弱而驟世,由她接任皇後至今已四年。

四年來,皇上不曾冷落她,偏偏她的肚子無法替她爭一口氣。

「這嬰孩的親娘呢?皇上何不召她入宮,納她為妃?」後宮的管理與皇室血脈的留存亦是皇後之職。

她知曉自己並非心胸寬大不知嫉妒、吃醋為何的女子,她只是盡量做好皇後之責以報皇上封她為後之恩。

「她不願入宮。」皇上望著嬰孩的臉龐。說也奇怪,這嬰孩既像他,也像「她」。

「不願入宮?」皇後愣了下。

民間女子能得皇上寵幸並產下龍子,這是何等光耀之事,不但家門生輝,身分也不可同日而語,怎麼會……

「她說,她只是平凡的鄉野女子,過不慣宮里的生活。」似乎看出了皇後的困惑,皇上開口了。「能為朕產下皇子,今生足已。她別無所求,只求皇子能平安長大,為國家社稷盡心盡力。」

世間真有此等女子?皇後感佩一笑。

倘若平凡的鄉野女子都能有如此胸襟,那貴為皇後的她可不能被比下去。

「皇上替嬰孩命名了?」皇後伸手接過嬰孩,溫柔地哄著。

「皇。」皇上說了一個字。「單名皇。」他望著皇後。「朕相信在皇後的照料養育之下,此兒必為人中之皇。」

「皇甫皇……」皇後輕聲念著嬰孩的名,不料嬰孩似乎听得懂似地咯咯笑了,那天真無邪的模樣激起了皇後的母愛,讓她不由得跟著漾開笑容。「從今而後,你便是本宮之子,皇甫王朝的二皇子。」

「皇上說的沒錯,皇兒的確是人中之皇,是不可多得的治世人才。」司馬甄望著眼前的神主牌位,將思緒自回憶中抽回。「皇上的錯在于封了臣妾為後,讓臣妾有了皇兒之後又有了逸兒。」她將目光移自一旁寫著皇甫逸的牌位上,笑得淒惻。

這是上天給她的懲罰吧。

讓她以代罪之身活在人間,受盡良心的譴責與愧疚的鞭笞。

「太後娘娘!」一名服侍宮女在門外喚得急切。

「何事如此慌張?」從跪坐的蒲團上起身,司馬甄收起佛經,擺放回供奉的神桌上。

「皇上來了。」

「皇上?」司馬甄臉色一變。「在哪?」十多年了,這十多年來,他不曾踏入「西霞宮」一步,如今怎會親自到此?

「恐怕已至──」宮女的聲音戛然中斷,因她身旁不知何時已站著一名一身紫衣的男子。

男子沒開口,只以眼神示意宮女將門推開。那如同冰刃般的眸,嚇得宮女幾乎軟腳。

「說話啊,皇上在哪?」司馬甄自佛堂走出,腳步有些急促。

「母後如此匆忙,是思念兒臣,急著想見兒臣?還是急著逃離兒臣?」皇甫皇雙手負于後,眸中所現盡是冷寒。

十多年不見,如今的他已是一國之君,那懾人的威儀、傲然的氣度更勝前朝皇上。

她仰首望他,明知會于他眼中瞧見理所當然的恨意與鄙夷,她仍是堅強地抬頭。

「逃?」皇上的用字讓她覺得好笑。「天下之大,卻全是皇上的天下,哀家要逃去哪?哀家又何需逃?」

「母後可忘了兒臣的『提醒』?」她眸中的坦然讓皇甫皇心中起疑。

「皇上十多年來不曾聞問,哀家老了,記憶差了,不明白皇上所指。」曾經身為一國之母的驕傲不容她矮段,即使她曾犯下足以禍連九族之罪。

「看來十多年後,母後的鐵石心腸已變成蛇蠍心腸了,一百五十條人命對母後而言已經如螻蟻。」

「不曾踏出西霞宮一步的哀家,不明白皇上之意。」她死不足惜,但她不願家族之人受她牽連,因而才茍延殘喘地活著。

哼的一聲,皇甫皇笑得冷酷。「不曾踏出西霞宮一步的母後,怎會出現在兒臣寢宮?怎會前來恭賀兒臣納了妃?又怎會用如此卑鄙的手段陷害兒臣的妃?」

「皇上若要哀家死,根本不需要另外替哀家找罪名。」她早已萬死不足以彌補她的罪。「西霞宮里全是皇上安排的人,就算哀家找死地想出去,也難以辦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