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雷間泰瞬間爆出大笑,就算閉著眼,也可以很輕易地想象她此時的嬌態。「要跟著我一輩子的,不可以這麼容易害羞。」
「要、要你管。」江紅香被他的笑聲震得芳心陣陣酥麻。
他握住她的小手,送到唇邊,疼惜地輕吻著,雖然過了一段養尊處優的時日,她的手掌不似原先那麼粗糙了,可他還是好心疼她指間淡淡的舊疤。
她的小手在他的掌間略微掙扎了一下。
「你、你的胡子好扎人!」雖這麼說,她還是沒有抽出自己的手,任他放在唇邊吻著。
他貪戀著她此時的溫柔,而她,貪戀著他對她的貪戀。
「你怕嗎?」
她知道他在問什麼,堅定地搖頭。「不怕!我相信你!」
他因她的話而動容,仰起臉,閉上雙眸,想要借此逼退眸中突然涌起的濕意。
「這件事一旦開始,就一定得成功!我身上現在背負的不僅是和村長的賭約,還有金碩泉和他背後龐大商會的壓力。」
「不,不是你一個人,是我們!」江紅香堅定地說。「不管結果是什麼,我們都一起背負!」
「江紅香!」雷間泰試圖用惡聲惡氣來壓制心底翻攪而出的感動。「男人說話的時候,你可不可以不插嘴?」
「是,相公。」感動就感動嘛,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他低低咳嗽幾聲,掩飾喉底的濁意,決意把一切都告訴她。
「成大人引薦了我的想法,因為朝廷沒有余力供給邊關一百二十萬駐扎軍的食糧,所以打算開放給山西商人,我因早年獻雪參有功,皇上特別恩準我代表朝廷,組織第一批官民合辦的商隊,從山東運糧到邊陲九個重鎮,用糧食兌換相應的鹽引,再到山西安邑的鹽池去換鹽,然後分賣到各地去,這中間的差額獲利是非常龐大的,因為有朝廷的支持,我們會成為各地鹽商的第一考慮對象,到時候……」
「到時候不用多少日子,車輞村,不,是整個山西,會如你所願,成為海內最富的地方。」江紅香接下丈夫的話。
「對。」雷間泰斷然點頭。
他看向窗外的傾盆大雨,此時,一道閃電劃亮了整個天空,轟隆隆的雷聲不絕于耳。
「你告訴我……」江紅香的聲音在雷聲中若隱若現。
「什麼?」雷間泰皺起濃眉,不滿意自己沒有听清娘子的話。
「你當年獻雪參時,就已經想到今天了嗎?」
「是,只不過沒有想到來得這麼快、這麼順利而已。」他眯起鷹眸。
在擔心著未來一切是否會順利的同時,她驀然驚覺,他竟然已經成為她生命中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存在了。
她不想否認,因為否認也沒用,她的嘴巴再怎麼否認,她的心還是在說她愛他!永遠都不能失去他!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緊緊抓住他,纏繞在他身上,不想離去,也不能離去……
每日黃昏時分,她習慣讓小弟陪同,牽著汪汪去村口,引頸期盼等著夫君的身影。
雷間泰帶著商隊離開,已經月余了。
這一個多月,他沒有捎來任何音信,而邊關卻傳辨了壞消息一一蒙古人不知何故與韃子打了起來,蒙古與朝廷和解,朝廷正準備派出大軍支持他們。
這樣兵荒馬亂的世道,雷間泰帶領商隊運糧到邊陲,又沒有只字詞組傳來,教她如何能不擔心受怕?
那個男人,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擔心、她的牽掛,若是他回來,發現她……發現她……
江紅香心中恨恨地想著,不由自主一股酸意就涌上喉頭,眼中莫名積蓄起水氣,視線也變得模糊起來。
幸好小弟帶著汪汪在旁邊的樹林里玩耍,看不到她現在的丟臉模樣。
江紅香硬撐著不讓眼淚掉下來,她快速抽出絹帕,擦掉眼角的淚。
哼,沒有他,她一樣堅強!她才不會為了他哭,那個男人不值得!
可是,怎麼想著想著,她的眼楮又刺痛了起來?
「江紅香,你真是沒用!」她一邊罵著自己,一邊擦干眼淚。
好窩囊,好討厭這樣的自己……
正當她自怨自艾的同時,小弟拉著汪汪跑了過來,喊道︰「大姐、大姐!」
江紅香抬眼,眼楮都還紅通通的。
絕對不能讓小弟看見自己現在怨婦似的模樣!
她拍拍雙頰想打起精神,但看見小弟那種不要命的奔跑速度,她又忘了一切,急得直叫道︰「你跑慢些,小心夜里又喘得睡不著覺!」
小弟也不听,汪汪也興奮地拚命叫喚。
「姐、姐……姐、姐夫……」小弟一邊跑,一邊用手拚命指向村口的方向。
江紅香呼吸一窒,眼尖的她立刻瞄見村口黑壓壓地來了一長串隊伍,而最前面那個騎在高大黑馬上的人,赫然是她心心念念了兩個月的夫君!
江紅香腦子瞬間一片空白,她握緊雙拳,立刻轉過身去,疾步往回走。
他回來了……他回來了……他回來了……
她的手,無意識地搭在小骯上。
馬蹄聲由慢而快、由遠而近,像是催命符似的,催著她加快腳步。
無奈她走得再快,也快不過四只腳的畜牲,更何況,她的身子……
「江紅香,你要是讓我的娃兒掉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一道急吼吼的喝聲猛然擲來,她愣了一下,猛地收回腳步。
憑什麼?憑什麼她要听他的?
心中的抗拒鼓吹著她,她失去理智地再次抬起腳,可胸前突地橫過一只鐵臂,一道巨影籠罩住她,身子一輕,她就被抱上了馬。
男人有力的手臂勒住馬韁,馬兒瞬時停住腳步。
江紅香嚇得緊緊抓住丈夫的手,生怕被馬兒扔了出去,等她落到馬背上的時候,馬兒已經放緩了腳步,慢慢在村間的石板路上踱步了。
「江紅香!為什麼要躲我?走那麼快,要是傷到娃兒怎麼辦?」她還沒反應過來呢,就劈頭蓋臉的挨了男人一頓罵。
「誰、誰懷娃兒了?」她也委屈得很,偏就要別扭地不承認懷孕的事實。
「還撒謊?」雷間泰也生氣了,濃眉緊皺,扳過她的小臉,口氣更加凶殘。
「你一邊跑,一邊捧著肚子,腰粗了、大了,你當我瞎的?」
丈夫粗魯的話,讓江紅香的臉蛋兒一陣紅一陣白,他怎麼可以這樣說她?她變丑了嗎?他嫌棄她了?
嫌、棄?
剎那間,這兩個字掀起翻天巨浪。
「嗚哇!」江紅香毫無預警地號啕大哭起來,一邊哭,還一邊用小手拚命捶打他的胸膛。「你敢嫌棄我?你憑什麼嫌棄我?離開之後一點音信都沒有的臭男人有什麼資格嫌棄我?嗚嗚嗚嗚……」
哎一一可別又來了!
他又怎麼招惹她了?嫌棄?他怎麼可能嫌棄她!她要給他生女圭女圭了,他把她捧在手心里疼都來不及了,哪還敢嫌棄她?
這小女人一天到晚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呀?
雷間泰一見娘子哭就沒轍,笨手笨腳地趕緊摟住自個兒的小娘子,左拍右哄,唯恐她氣壞了身子。
「好好好,都是我的錯,別哭了,不哭了成不成?」
「噢,你是承認你嫌棄我了是不是?嗚哇……」不哄還好,一哄還真釀成洪水爆發,他快被他親親小娘子的澎湃洪水沖得快滅頂了。
「哎呀,不是、不是,我哪里嫌棄你了?」他又不是吃飽了撐著,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那你說,為什麼這兩個月連個音信都沒有?」江紅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還說沒嫌棄我,一回來就說我腰粗大……嗚啊……你就是嫌棄我,就是嫌棄我!哇啊……」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啊。
雷間泰已經快被自己的小娘子搞瘋了,她哭,他心疼,嚶嚶的哭聲,像是在剜他的心頭肉一般,他煩躁地猛搔後腦勺。
「人家變成這樣還不是因為你!你就只想到娃兒,你根本、根本、根本就把我當母豬!」江紅香的貝齒緊咬著女敕唇,含著一泡眼淚,哀怨的瞪著他,瞪得他滿心的英雄魂膽霎時全化成了繞指柔。
他女乃女乃的!
敝不得人人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他慘了,他是真的破這小女人扎扎實實地掌握在小手心里了!
他想死命耍賴、抵抗這件事,但卻打從心底明白,他輸了,把自己整顆心、整個人,都輸給了眼前這個不到他胸口高的小女人。
以前,他哪受得了女人這樣煩人的哭鬧,要不一聲巨吼嚇死人家,要不就自己識相走開,眼不見心不煩。
可眼前這個小女人啊,他舍不得罵,更舍不得離開,那麼就只能……男子漢大丈夫,跟自個兒的娘子低聲下氣,不難為情!
江紅香猜不到雷間泰到底在想什麼,怎麼臉上又喜又愁的,心想是不是自己無理取鬧過了頭,他真的要發脾氣了?
哼,她才不會怕他!
她就等著看他會怎麼對她一一他如果對她很壞,她會……她會給他好看!真的真的,她一定會很生氣很生氣,可是一一
她是不是真的太過分了?
不對、不對!
江紅香猛搖頭,這段時間她過得是什麼日子啊?他前腳剛走,她就發現自己懷了身孕。因為初孕,吐得厲害,又吃不下任何東西,心里無時無刻不牽掛著他,吃不好、睡不好,每日每夜都期盼著他的歸來……
「女人!你不要太過分喲,你家大老爺都低頭哈腰跟你說對不起了,你還敢一個勁兒地搖著小腦袋、給我臉色看?」
雷間泰溫暖粗糙的大手撫上她的兩頰,溫柔而又有點霸道地扳正她的臉蛋。
江紅香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終于把視線定在眼前滿是風霜的粗獷大臉上。
她心頭一陣緊縮。
他瘦了!
「你好丑,又老又丑!」她喃喃地說道,小手主動攀爬到他的臉上,細細撫去他臉上的風沙。「你都沒有好好吃飯嗎?」
她溫暖的小手,如清新的水源,在瞬間洗去了他的勞累和滿身風霜,讓他的身心全從疲憊中解月兌出來。
他閉上眸,感受她指掌間的溫柔。
「我只想快點把糧運到邊關,換了鹽引之後,趕快回來和你相聚。」
「為什麼一封家書都不寫給我,你可知我……」我好想你……
話已經到了嘴邊,江紅香還是倔強地喬了回去。下次吧,下一次,她會告訴他的……
「我不敢想你,怕一想你,我就會什麼都不顧,只想拋下一切回來看你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江紅香輕壓住他的唇,淚水早已無聲地滑落臉頰。
心口那份感動,好踏實、好溫暖。
她拉著他的大手,放到自己的肚月復,里面有個小小的生命在成長,不多久便會長出小手小腳,在娘親的肚子里造反搗蛋,這是他給她的孩子,是他們倆的骨肉。
這一刻,她比任何時候都深刻而清楚地意識到一一她愛他,深深地愛著!
「相公,我和寶寶歡迎你回家。」
她的溫柔讓他心醉,而她此時螓首低垂,眉眼問散發出的母愛光芒更讓他迷戀。
她安穩地依靠在他的懷中,彷佛他就是她的天地。
雷間泰的手微微顫抖,環上她柔軟的腰,把她緊緊摟在懷中。
「我回來了。」他在她耳邊粗嗄低語。
回到這個有她、有寶寶、有弟妹的家,一個屬于他自己,完整、充滿愛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