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崔妏薔……不,或許該說是葉瑾彤身體上的傷看起來雖可怕,事實上卻並不嚴重,在醫院里住了幾日便回家了。
至於她「失憶」的情形,由於反覆做了各種檢測都沒發現腦部有什麼問題,醫生也束手無策,只能囑咐她先回家再觀察。
所幸馬媛莉還知道她的租屋處在哪,只可惜沒時間陪她回去,離院後她便攔了台計程車,搭車回葉瑾彤在永和的住處。
只是當她拄著拐杖下計程車,瞪著眼前看起來沒有五十年也有三四十年的老公寓時,頓時有些傻眼了。
這……就是她往後的住處?
拿出馬媛莉傳給她的簡訊上寫的位址,確認是這里無誤,崔妏薔突然有種濃濃的荒謬和沮喪感。
這種地方真的能住人?她很懷疑。
崔家家境富裕,過去她從不曾想過自己有住進這種老舊小鮑寓的一天。
但目前也沒其他辦法了,她在醫院想了幾天,思緒卻還是亂得不得了,也不敢直接跑去見父母,換了個身體這種詭異的理由大概沒多少正常人能接受。
包何況她也不曉得現在「崔妏薔」的軀殼究竟怎麼了,是有另外的靈魂佔據了,抑或是……死了?
不管是哪一種,都令她覺得很不舒服。
從包包里翻出鑰匙串,她試了好一會兒才找出正確的鑰匙打開大門,然後瞪著那陰暗潮濕的樓梯,很猶豫要不要爬上去。
「喂,出入要關門你不知道嗎?」一名從樓上走下來的大嬸,在見到大門敞開時,忍不住皺眉道︰「最近小偷這麼多,就是因為老是有人不關大門。」
「對、對不起。」崔妏薔喃喃的道歉。
住邊有保全及嚴實安全設施的大樓,她還真沒想到這點。
而當樓下大門重重關上後,因為少了光線,那樓梯間又顯得更暗了。
再想到剛才大嬸說的小偷,她更覺得不安。
心知自己一直站在這也不是辦法,崔妏薔只得咬牙往樓上走去。
由於行動不便,她爬起樓梯特別吃力,好不容易爬至五樓的住處,她再度手忙腳亂的拿著鑰匙串一個個試。
當門一開,一股悶重的味道立刻從屋子里飄出,讓她嗆咳了兩聲,心里更覺不妙。
這身體的原主人是多窮,怎麼挑這種居住環境?難道韋佑書給的薪水很低?她在心底月復誹著。
所幸那味道一下就過去了,看來只是因為久久沒人進出,屋里空氣不流通的關系。
她蹙眉走進屋里,忙將窗戶都打開。
馬媛莉說,她租的是這兩房小鮑寓單位里的其中一間雅房,不過因為環境不好,上個房客搬走後,另一間一直都租不出去,目前就只剩她一個。
這死氣沉沉的環境別說人了,八成連蟑螂老鼠都不想來吧。
崔妏薔瞪著室內布滿灰塵的客廳,嘆了口氣,打算等腳傷好一些後,再來整理這淩亂的公共空間。
她走至那掛著布簾、听說是她的房間門前,找出鑰匙打開。
房間小小的,大概只有她還在崔家時的更衣間大小而已,所幸還算乾淨整齊,且有扇對外窗,住在里面不至於悶死。
她擱下包包先開了窗,再轉身回顧未來即將住上一段時日的小房間。
「唉。」之後該怎麼辦?
雖然出身富裕,可她一直覺得自己不跑趴、不愛逛街,閑暇時間都窩在家里,生活可說非常「平民化」,只是現在看來她和這種「平民」還差得遠了。
崔妏薔再度嘆氣,並開始在房里東翻西找,看能不能找出一些關於這身體原來主人的資訊。
房間里的擺設很簡單,單人床、簡陋的衣櫥、電腦桌、化妝台,再加上小小書櫃,就沒了。
私人物品也不是很多,除了一些書和紙張文件外,比較顯眼的大概就數掛在電腦桌旁牆上那本有著各種顏色筆注記的年歷。
她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待在房間里模索,才大概了解了下自己的新身份。
葉瑾彤,育幼院長大的孩子,目前在一家名為「冠陽」的網路游戲公司上班,雖然規模不算大,卻代理了幾個國外熱門的線上游戲。
身為高階主管的秘書,照理說她的薪水應該不少才是,居然租房子租在這種地方,是省錢省餅頭了吧?
不過她倒是在抽屜中找到不少捐款單據,顯然這身體以前的主人每個月都會捐些錢回育幼院,是個懂得飲水思源的女孩,若以後真得用這身份過活,崔妏薔覺得這筆錢應該繼續捐下去。
大致了解整個情況後,她只在房間里坐了一會兒,就忍不住想逃離,就算過去愛當宅女,這麼小的空間,也讓她很難舒服的宅著。
真難想像從前的葉瑾彤是如何在這生活。
拄著拐杖走至廚房,那顯然很久沒用過了,流理台和瓦斯爐上積了厚厚一層灰。她打開櫃子,發現里面鍋碗瓢盆倒還俱全,看起來葉瑾彤偶爾也是會開夥。
想了想,她決定利用這段「病假」的朝間,先拾回過去的興趣來打發時間。
***
橄欖油、椰子油、棕櫚油、甜杏仁油、乳油木果脂……
崔妏薔拎著一個提籃,幾乎把架上看得到的東西都掃進籃子里,沒多久就快提不動了。
哎呀呀,培養這種興趣就是麻煩,一買就得買好多東西,要不然東西做到一半發現少東少西的,可就麻煩了。
好在店員頗熱心,見她一副「大戶」架式,還拄著拐杖看起來行動不大方便的樣子,就立刻親切的迎上前,接過她裝得滿滿的提籃,還不忘另塞了個空提籃給她。
「謝謝。」她朝對方一笑,繼續在這二十來坪大的化工原料行里血拼。
搜刮化工原料行里的商品,大概是她還是崔妏薔時少數的樂趣之一。
她本不是愛逛街的人,不過凡是喜歡DIY的人,進到這類的店多半很難抗拒誘惑,看到什麼都想買。
但她也有好陣子沒玩了,先前韋佑倫就對她這興趣頗有微辭,認為堂堂崔家千金,將來又要成為韋夫人,怎麼可以親自動手做那些在他看來不入流的東西?
所以過去的她盡量低調,訂婚之後更是再也沒踫過,現在實在好懷念啊。
看著那些熟悉的材料,她忽然覺得心情輕松了許多。
至少,這世上還有些東西是沒改變的。
因為已臨近晚上六點打佯時間,雖是假日,店里卻只有她一個客人,在拒絕店員小姐的產品介紹後,她獨自悠哉的慢慢逛。
正當她努力把所有材料都掃進提籃里時,卻突然听到門口響起開門的叮咚聲。
「歡迎光臨。」她眼角余光瞄到一位店員小姐迎了上去,「請問需要什麼,我可以為你詳細介紹!」
那語氣里帶著過份的熱情,讓她有點訝異。
這間化工原料行當她還是崔妏薔時曾來過很多次,算是老客戶了,但過去也沒受過如此熱情的招待。
「謝謝,不過不用了,我先自己瞧瞧。」一個沉穩的嗓音淡淡道。
奇怪,好熟悉的聲音……崔妏薔迷惑的想著,直覺轉頭望向門口,卻不料剛好對上了對方的視線。
怎麼是他?!她瞠大了眼。
另一頭的韋佑書也很錯愕,沒想到會在這里踫上自家秘書。
「嗨。」崔妏薔愣了愣,才突然想起自己目前可是人家部屬,只得不大自在的先打了個招呼。
韋佑書沒立刻回應,他訝異的看著她提籃里的瓶瓶罐罐,過好一會兒才開口,「不是受傷了,怎麼不在家里或醫院待著,還跑出來買東西?」
「就、就是怕在家里太無聊嘛……」她乾笑。
「你也會做手工皂?」
她有注意到他話里的「也」字,卻一時想不明白他為何會這麼說。
「唔……嗯。」她含糊的應道。
員工私下有什麼興趣當上司的應該管不著吧?她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麼。
韋佑書走向她,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不是失憶了,還記得如何做手工皂?」
她的心一跳,小心翼翼的道︰「是、是啊,稍微記得一些……」
他倒是提醒了她,自己目前正在「失憶中」,可要當心別露出什麼馬腳。
見他臉上表情有些怪異,不想在這話題上繼續打轉,她連忙轉移焦點,「我也沒想到你會來化工原料行。」
「我平時是不會來逛沒錯。」他開口,「只是有個朋友很喜歡做手工皂,以前常來這兒買東西……」
不對,他跟她說這麼多干麼?韋佑書皺眉,突然有些後悔。
他表面上開朗大方,面對多數人時都是一臉輕松燦爛的笑容,然而只有自己明白,他內心其實有個陰暗的角落,誰也不能窺探觸踫。
他打算隱瞞一輩子的那個秘密,從沒想過要和誰分享,雖然……如今最重要的那個人已經不在,這秘密不再有隱瞞的必要。
想到那人,一股濃濃的苦澀驀地自胸口涌上,嗆得他腦門發脹。
「所以你是來買東西送朋友的?」崔妏薔忍不住好奇問道。
他一怔,隔了幾秒後才道︰「算是,也不是吧……」
他來其實只是想看看那人平時最喜歡逛的地方,原本並沒有打算買什麼。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來這麼模稜兩可的答案啊?崔妏薔在心底嘀咕,卻忽然捕捉到他眼底掩不住的失落,胸口忽然有些疼。
那種感覺讓她很不習慣。
在她印象里韋佑書明明總是一副無憂無慮、沒心沒肺的樣子,哪見過他露出這種表情了?兩次以葉瑾彤的身份與他對話,都讓她有點難適應。
崔妏薔突然想說點什麼,好打破現狀,因為她不想見他這個樣子。
「如果是要挑禮物給做手工皂的朋友,像你這種門外漢這樣看是看不出個所以然的,或許我可以推薦你幾樣值得購買的商品……」她看著他突轉驚訝的神情,後面的話就慢慢轉小聲了,「可、可是就不是在一般這種小化工原料行了……」
呃,他為什麼用那種眼神看她?崔妏薔有點不安。
「葉秘書,你似乎和以前變了很多。」他忽然道。
聞言,她突覺喉嚨像是被什麼梗了下。她哪知道原來的葉瑾彤是什麼個性呀?
「咳咳,大概因為我失憶了的關系吧……」她僵硬一笑。
「是嗎?」韋佑書若有所思,暫時拋開心里的結,將注意力移至她身上,「你失憶的方式倒是挺奇特的。」
听她的說法明明還記得很多事,偏偏和自身相關的差不多都忘光,甚至連個性都和從前不一樣了。
若不是這張臉太熟悉,他都要懷疑自家秘書是不是換了個人。
「現在這樣我也很困擾……」這可是實話。
「我能想像。」他點點頭。
他能想像?他又沒有換了副身體的詭異經驗,能想像什麼?崔妏薔沒好氣的想著,再加上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她決定還是快快閃人為妙。
反正附近還有其他化工原料行,沒買到的東西她可以去別家買。
「咳,那……老板,我東西買得差不多,先走了,您慢慢逛。」說完她拎著提籃到櫃台,讓店員替她結帳。
「小姐有會員卡嗎?」
她點頭正想報上手機號碼,卻瞥見韋佑書也跟著走至自己身邊,才突然想起自己現在是葉瑾彤,忙改口道︰「啊,我沒有會員卡。」
「哦。」小姐將她提籃里的東西拿出,開始算金額。
「你買這麼多東西,搬得回去嗎?」韋佑書挑眉看著那整整三大籃的戰利品,一臉懷疑。
他知道許多女人愛逛街,不過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敗的不是美美的衣服皮包手飾化妝品,而是琳瑯滿目的化工原料。
而且她腳還受傷了不是嗎?
「應、應該可以吧?」她的聲音听起來很沒把握。
哎,逛化工原料行很容易失心瘋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