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崔妏薔猛地自沙發上坐起身,大口喘著氣,蓋在身上的西裝掉了下來,後背一片濕涼。
「怎麼了?」另一道聲音立刻響起,帶著不容錯認的關切。
崔妏薔呆呆看著一臉擔憂的朝自己走來的男人,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哦,她想起來了,這里是韋佑書的辦公室,今天晚上他有事加班,她留下來陪他,沒想到卻不小心睡著了。
自從與佑書分享她的秘密後,兩人商量後決定還是暫時維持現狀,畢竟靈魂轉移的事太玄幻,能接受的人不多,她以葉瑾彤的身份繼續生活比較方便。
她主動握住他的手,夢里那種冰冷難受的感覺才稍微減退了些。
「妏薔,你還好嗎?」見她臉色白成那樣,韋佑書擔心的問道。
「我沒事……」她輕搖了搖頭,但無論是臉上的驚恐神情或僵硬的身體,都實在不像沒事。
「真的?」他不大相信。
「我只是作了個惡夢。」非常逼真的惡夢,讓她冒了一身冷汗。
韋佑書皺眉,「瞧你臉色這麼差,不是普通惡夢吧?」
回想起夢里的情境,她微微打了個冷顫,才道︰「我夢見李俊嘉……他想殺我。」
提到那名字韋佑書就一肚子火,不過他還是安撫道︰「別擔心,只是夢而已,他現在已經被關在看守所里了。」
他辦事效率本來就高,又惱恨李俊嘉三番兩次招惹女友,因此前些日子便動用各種關系並利用手上握有的證據,以最快的速度把李俊嘉送進看守所里收押禁見。
這還是開始而已,他發誓絕對會想盡辦法整垮擎威,讓李俊嘉一無所有。
「我知道,我只是……」崔妏薔輕嘆,「已經連著好幾天都作同樣的夢了,夢里他不斷追著我跑,後來我被他抓住,拚命掙扎,就掉進了黑暗的深淵里,那感覺好逼真,我甚至還覺得疼……」
「好了好了,別想了,沒事的,嗯?」他心疼的吻了吻她的發頂,「餓了嗎?我們去吃晚餐。」
「你工作做完了?」
「差不多了。」其實還沒,不過女朋友比較重要。
反正他是老板,就算工作進度拖一下也無妨。何況他還總是超前。
「好啊,晚餐想吃什麼?」崔妏薔當然不會知道他心底那些小念頭。
「這附近有家不錯的居酒屋,我們可以散步過去,吃完再回來開車。」他想了想。
「那走吧。」她從沙發上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皺摺,拎起包包就要往門口走。
他拉住她,「外面有點冷,加件外套。」
她笑著任由他親手替她穿上外套,接著兩人攜手離開辦公室。
他們公司附近的路很復雜,有許多錯綜復雜的小路,她在這工作了快四個月,也不是每條路都走過。
像這會兒韋佑書便帶著她走了一條她過去從沒走過的小路。
但當她走了一陣後臉色卻越來越白,連韋佑書和她說話她都心不在焉。
「嘿,你還好嗎?」韋佑書也發現她的異樣。
然而她沒有回話,一雙眼失神的瞪著前方。
「妏薔?」他有些不安了。
她卻突然掙開他的手,拔足狂奔,不顧韋佑書在她身後叫喚。
好熟悉的感覺……
崔妏薔一直跑著,就像在夢中那樣,那個夢她這陣子作過太多次,記得清清楚楚。
她在自己從沒來過的小巷里熟練的鑽著,最後停在夢中斷的地方。
「呼呼……」她好久沒這樣跑了,一停腳步就覺得雙腿發軟,月復部劇烈疼痛。
若非韋佑書即時從背後擁住她,她大概一跌坐在地上了。
「妏薔你怎麼了?」韋佑書擔憂的問道。
「這里……」她顫抖的伸手指著面前平坦的馬路,「這里先前在施工吧?」
「好像是吧。」韋佑書怔了好一會兒,突然想起一件事,「等等,葉瑾彤快四個月前好像就是在這出意外的。」
「那不是意外。」她一臉慘白,慢慢開口,「她是被推下去的,凶手是李俊嘉。」
***
在歷經一番詳細調查、調閱附近監視器及崔妏薔提供的夢境片段情節後,他們終於拼湊出葉瑾彤發生意外的經過。
半年多前葉瑾彤發現公司里有內奸,於是告知了韋佑書。
當時她對韋佑書說不確定是誰,但其實她內心幾乎已確定就是張雅麗,只是苦無證據,因此不敢貿然說出口。
之後就是韋佑書設下的那個局。
葉瑾彤故意幫了張雅麗一點忙,讓她順利將資料泄露給李俊嘉。
其實若當時她直接將事情告訴韋佑書,讓韋佑書處理後續,也不至惹來殺身之禍,然而她一心想立大功,因此把事情瞞著,還假意投誠,企圖進一步接近李俊嘉,以便取得更多罪證。
可惜後來事蹟敗露,李俊嘉便殺她滅口。
葉瑾彤是真的死了,卻不知怎地崔妏薔的靈魂卻陰錯陽差的住了進來。
殺人變成未遂,也算李俊嘉運氣好,只是他卻注定要在牢里蹲更久了。
事情看起來圓滿解決,李俊嘉得在牢里蹲許久,而張雅麗也被辭退並賠償了公司一大筆金錢。
在那之後,崔妏薔很神奇的再也沒作過那些惡夢,雖然她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畢竟她並非這個身體的真正主人,卻夢見這個身體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但事實上,它卻真的發生了。
然而韋佑書的心情卻突然浮躁起來,時時刻刻黏女友黏得緊緊的,甚至一點也不避諱在眾人面前承認自己正在談辦公室戀情。
就像現在才五點半,離下班時間還有半個鐘頭,韋經理就走出辦公室對著他的秘書道︰「東西收一收吧,別忘了晚上還有事。」
崔妏薔尷尬的瞄了眼那些正在偷笑或傳遞曖昧眼神的同事們,她甚至還听到有人竊竊私語著「是『房事』嗎」之類的話。
於是她只好道︰「呃,韋經理,還有半小時才下班耶。」
那有什麼困難?「我是老板,我說你可以現在下班了。」
「你這是耍特權。」她小小聲的抗議。
「對,我就是在耍特權,不行嗎?」他非常愉快的承認。
於是她就只好在眾人既羨又護的目光下默默收拾東西,提早走人。
「晚上到底有什麼重要的事,非得提前下班不可?」她百思不解。
前幾天他突然告知她今晚有事,要她務必空下來,但問他什麼事,他又不答。
向來工作認真的他居然又公然帶著她提早半小時下班,更讓她滿月復疑問。
但韋佑書只說了句,「到時就知道了。」
「賣什麼關子啊?」她嘟囔著。
他僅是笑了笑,沒接話。
但就是他的態度,令她更好奇疑惑。
然而大概也是因為懷著極高的期待,當他們的車來到某間高級餐廳門口停下時,崔妏薔錯愕了。
「吃個飯而已,有必要這麼神秘嗎?」
「想給你個驚喜呀。」他微微一笑,柔聲道。
崔妏薔眨了眨眼,隱約覺得今晚似乎不只吃飯這麼簡單,但又想不透到餐廳來除了吃飯還能做什麼。
「請問有訂位嗎?」才走到門口,餐廳的服務生便親切的迎上前。
「有。」韋佑書報上自己的大名。
「韋先生您好,請跟我來。」服務生領著他們走至一個包廂。
進了包廂,崔妏薔才訝異的發現竟是四人座,忍不住問道︰「你還約了其他人?」
「是啊。」他點點頭,「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他這話的意思其實是,她現在就先甭問了。
入座後他抓起她的手,細細輕撫,心底也不知在想什麼。
崔妏薔瞧著他,忽道︰「佑書,你最近是不是什麼有心事?」
自從那天她隨著夢境的指引找到葉瑾彤出事之處後,他好像開始不大對勁。
只是先前她試探了幾次,都被他四兩撥千金的打發了。
韋佑書沉默了一下,「妏薔,其實我很不安。」
「不安?」她不解。
「是啊,我很擔心你隨時會走。」
崔妏薔一愣,「我沒打算走呀。」他怎麼會以為她現在還離得開他?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也相信你不會離開我,只是……」他苦笑,「這麼說雖然對葉瑾彤有點抱歉,但是你前陣子一直夢到她經歷過的事,那讓我很擔心,她會不會有天突然回來,再度成為這個身體的主人。」
他不敢想像若有天早上醒來,卻發現身旁的女人再也不是他熟知喜愛的那個,會是怎樣可怕的惡夢。
崔妏薔訝異的望向他,「這就是你這幾天心煩意亂的原因?」
她沒想到他竟會擔心這個……
「是啊,」他嘆息,「妏薔,雖然這身體是她的,但若有天她來找你索回,你可不可以不要還她?」
听出他話里的不安,崔妏薔心中也有幾分歉然。
「其實我作完那惡夢後,曾夢過她一次。」
「喔?」他意外的望向她,「怎麼沒听你說過?」
「哎,也不是故意沒跟你說,只是覺得你大概不會有興趣知道。」
「我對她是沒什麼興趣,但若事情涉及你,不管什麼我都有興趣。」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她向我道謝,順便道別……」崔妏薔歪頭想了想,忽然抿嘴一笑,「她說她很喜歡你,可惜你都不喜歡她,但也沒關系.反正現在所有人都已經認定韋佑書愛葉瑾彤。她希望大家一直這麼認定下去。所以我想她以後應該不會再出現了,不管是在現實中或夢里,也許她已經去投胎了呢。」
「若真是這樣那實在太好了。」他大大松了口氣。
沒想到自己先前居然為了件不會發生的事煩惱了這麼久。不過……真是幸好。
「其實我覺得她個性雖然好強了點.卻是個好女孩呢。」崔妏薔輕嘆。
「我知道。」
「那你怎麼不喜歡她?」
這種笨問題還用問嗎?他覦了她一眼,「這世上好女孩何其多,我總不可能個個都愛吧,何況我早心有所屬了。」
至於「屬」誰。想必某個听他說了四個多月心事的人,應該已經很清楚不用他再多作說明。
崔妏薔心中一甜,伸手挽住他的手臂。
她像在講悄悄話似的附在他耳邊道︰「偷偷告訴你哦,其實我有時會覺得,像這樣突然換了個身份,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喔?」他挑眉。
「因為啊,如果我沒有變成葉瑾彤,就沒有機會了解真實的你,我們也不會機會在一起了。」她輕輕一笑。
韋佑書心一動,正想說什麼,然而包廂的門卻忽然被人敲了兩下後拉開,嚇得崔妏薔趕緊松手。
哎,她到現在還是很不習慣在別人面前與他表現得很親密。
笑容可掬的服務生站在門邊道︰「您好,另外兩位客人來了。」
語畢,他退到一邊,讓身後的兩人進包廂。
崔妏薔直覺的抬頭望向來人,卻徹底呆住了。
「佑書,你……」她怎麼也想不到他竟會找來她父母。
不是說好她的身份一輩子是秘密嗎,而且要怎麼說服她父母相信她是誰?她可不想被當瘋子或怪物啊。
又或者他並沒打算讓她和父母相認,只是知道她思念父母,才故意讓他們見見面的?
「伯父伯母,這是我女友。」韋佑書不理會她的震驚,只是拉著她起身介紹,卻故意省去她的名字,接著又轉頭對女友道︰「是妏薔的父母。」
崔妏薔直直瞪著父母,眼眶都發熱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崔伯伯、崔伯母好……」
「你好。」崔家夫婦生疏的打招呼,卻隱隱覺得她的反應似乎有些太過激動?
「對了,這是我女友做的手工皂,想送給伯父伯母當見面禮。」韋佑書微笑的遞了枚手工皂上去,那是他前幾天去女友家時拿的。
崔家夫婦皆是一怔。
其實他們不是很清楚好友的小兒子為何突然約他們和他女友一起吃飯,更不知他怎麼會突然拿女友的手工皂當禮物送,但他們基於禮貌還是接過,並道了聲謝。
只是當崔母低頭看到手工皂上的包裝和字跡後,突然呆住了。
「老公,這、這……」她急促的拍打著丈夫的膀臂,「你快看哪!」
崔父不知妻子為何如此激動,然而當他也看清那塊手工皂後,臉色頓時大變,「老天,這、這是……」
他們對女兒的興趣雖未鼓勵卻也不反對,妏薔死後,他們家里還有不少她留下的手工皂。
他們看了無數次,對這樣的包裝與字跡實在太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