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他一喝,眸底燃滿深沉的怒氣。
她簡直是越扯越遠!他可以任由她說自己的壞話,但他不會讓她胡亂破壞臻臻的名聲。
「你再亂說,我就對你不客氣。」他陰狠的警告。
她一愕,他深沉的怒氣灼痛了她。她……只是想讓他「改邪歸正」,他卻責怪她、警告她?
「你要怎麼樣?打我嗎?」
她受傷的表情讓他冷哼一聲。她還是和以前的沈大小姐一樣,驕縱得讓人不敢恭維。先前以為她改變了的看法是錯覺!他不想浪費時間和這種人說話。
「等等,你去哪里?」沈翩然一怔,他竟然什麼也不說就離開?
他拂袖而去,剩下她孤身在月下。莫名的,她的心感到酸楚揪痛,因為他的重話,也因為他的自甘墮落,更因為他對慕容臻的維護……
沈翩然發現,每次遇上花效言,她都會和他爭吵,然後鬧得不歡而散。
他從來沒把她當成是大小姐,他一開始就瞧不起她,他把她說成是草包,更喜歡捉弄她……
但是有時候,他也會對她很好。
她生病的時候,他陪在她身邊不眠不休。她染上風寒,他不計嫌的為她拭汗擦臉。她和爹爹鬧得不愉快的時候,他努力幫她修復父女關系。
他雖然有時候很壞,但是當他努力表現好的一面時,她總會情不自禁的感動。
「先前對他說的話……會不會太過分了?」托著下顎,她心底滿是不安。
現在是二更時分,她睡不著,老是想著花效言。
冷靜下來之後,她發現自己剛才的反應太大,甚至說出一些傷害他的話。
包糟糕的是,她沒有听他的解釋就直接下定論。難怪他會發脾氣。
「我應該去找他道歉嗎?」
遲疑了好久,她終于重重點頭。如果不找花效言說個明白,她肯定會睡不著。
打開門,她走出去,剛好遇到一個下人。「請問你們家的花公子在哪里?」
「爺他出去了。如果小的沒猜錯,他應該在朱家酒坊。」
下人很快退下。沈翩然擰眉思忖。「如果我去朱家酒坊找他,會不會更有誠意呢?嗯,一定會!」
拿定了主意,她悄然溜出大門。獨自一人走在寂靜的街道上,她有些害怕,這是她第一次深夜獨自出門。但一想到花效言,她就握緊筆頭,打定主意要去找他。
夏天的夜里本該酷熱,今晚卻刮起風來,嚇得沈翩然毛骨悚然。
「各位鬼大哥……千萬別來嚇我。」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沈翩然越走越急。
她記得朱家酒坊就在不遠處,但前方一片漆黑。難不成朱家酒坊已經打烊了?
早知道她就留在慕容府中等花效言,不必出來白受驚嚇。她慌張的轉身,陡地出現的一個長發飄飄的身影,把她嚇得連聲驚叫——
「鬼啊——嗚!」長發鬼大哥竟然出手捂住她的嘴巴!
她瞠目,嚇得快要翻白的雙眼一瞧,發現眼前這個鬼大哥穿著一身碎花白袍,一張美麗的臉蛋寫滿不悅,琉璃般明亮的淡藍眸子卻掠過一絲無奈。
「花效言?」天啊!是他!他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不理會驚呼的她,花效言轉身就走。她一怔,急忙追上,攔下了他。「喂,你嚇了我一跳,不打算道歉嗎?」
花效言看著她。她臉上依舊掛著霸道二字,他冷哼。「狗改不了吃屎。」
「你在說誰?」她很生氣。他的字字句句都帶刺。
「說你。」他的眼神很冷,顯然怒氣未消。「三更半夜的,還要出來逛,要是遇上什麼事情,是你自找苦吃。」
朱家酒坊剛打烊,他正要回家去,哪知道遠遠就瞧見一個女人走過來,他看清是她之後就急步追上去,本就消去不少的怒氣又再次沖上。
她連基本的危機感都沒有,讓他覺得又倦又煩。
只要等到沉落璋回來,他會二話不說把她這顆燙手山芋丟回給對方。
沈翩然委屈的癟嘴。她深夜出來找他,是為了道歉,沒想到反遭到他的斥罵。
「我只是想出來找……」
「跟我回家。」不打算听她解釋,他大步走向前,走沒兩步,發現她沒跟上,他只好停步回首。
她握緊拳頭,粉唇抿得好緊,似乎在醞釀某種情緒。
「快呀。」他困了,不想和她繼續耗下去。
「我……」她需要鼓足勇氣,需要無比堅定的意志才能夠把話說出口。
他誤以為她是在生悶氣,臉色變得更難看。大步走上前,手帕包住她的手腕,他粗魯的拖著她往前走。
「等等!」他的力道弄疼她了。她忍下,決定要把藏在心底的話說出來。「我要向你道歉!」
花效言的步子緩了一下,微覺錯愕地回首。
「對不起!」這三個字她太久沒說了,需要鼓足勇氣才能夠說出口。
「咦?」慢著!他有听錯嗎?素來好強的沈翩然向他道歉?
「我、我想了好久,我不該說出那些難听的話……所以……」天知道,她這二十年來從未對人說過道歉的話,一時間舌頭打結了。
「對不起。」她只好這樣總結自己內心的歉意。
握著她手腕的力道陡地松了。花效言狐疑的凝睇她,她漲紅著臉,吶吶地說不出話。
他的眼神讓她很緊張。在沈府,她說一沒人敢說二,但花效言是唯一一個不買帳的人,如果她不肯低頭認輸,她好擔心……他真的會不理她。
在她心目中,他已經有一定的地位。只要能夠換回他的凝視,她甘心做低頭的那一個。
「你也知道自己說話過分喔。」莫名的,迎上她的歉然愧疚,他沉重無比的內心松了,也輕了。
「那你……願意與我和好嗎?」他都不知道,過去的兩個時辰,她一直在擔心她會再次變得孤獨,害怕他真的不願意再瞧她一眼。
他難得見到她低聲下氣的樣子,玩心頓起。他故意冷哼,「侮辱了人家,隨便道個歉就可以了事?這太便宜你了。」
「你要怎麼樣才消氣嘛……」她已經低頭了,他就不能饒她一次嗎?
「行。」她之前不是很愛玩的嗎?他就玩她的那一套。「你現在大聲說——我從今以後甘心被花大爺差遣,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做牛做馬、絕無怨言。」
她一怔,立刻擰眉。「你——」
沈翩然陡地住口,因為她瞧清了他眸底的笑意。是她熟悉的笑意。她氣窘地叫道︰「你耍我?」
「我就是耍——」花效言揚起得逞的笑容,話到一半,他的笑容一僵,猛地朝她撲上。
咻——兩枝暗箭射入沈翩然剛才所站之處。被他一把拉過的她,驚恐地抬首,看到了月色下有兩抹身影。
鱉異的身影,詭異的寂靜。一股寒意陡地襲上,沈翩然驚覺這兩個人的目標是她。
「他、他們是誰?」她驚惶問著,身邊的花效言不語,眼神變得冷銳。
她被盯上了,看來暗殺者不只眼前二人。花效言凝神靜听隱約听出了躲在暗處、壓得極低的呼吸聲。
對方竟然派了八九個人,刺殺一個弱女子需要如此大費周章?
他抑下心中的猜疑,現在最重要的是保護沈翩然。他緊握她的手。「別離開我半步。」
她驚恐地頷首,緊緊靠近他。她感覺到花效言的不尋常,他身上的氣息變得很冷很沉,眼神變得異常銳利,像是一只蓄勢待發的豹……
一聲清嘯,是動手的暗號。躲在暗處的人影竄出,迅雷不及掩耳,當當當好幾聲,雙方交手。
「是誰派你們來的?」孤身作戰非明智之舉,他必須等到組織里的兄弟過來,將這些人一網打盡。
包圍他的八人不語。露出的眼寫了兩個字——殺氣。
等不到回答,回答他的是凌厲劍氣。
他擋在她身前,阻擋了她的視線。她害怕的顫抖,看著身前的花效言從腰帶中抽出暗藏的軟劍,凌厲地刺下。
猛地,一道激射而出的鮮血濺上了她的臉頰。她瞠目,顫抖的瞳孔在意識到這是鮮血之際,口中無法抑制的逸出尖叫。
「翩然!」他急切回首,肩膀立刻被砍了一刀。他咬牙忍痛,轉身將尖叫不止的她攬入懷里,低喝著,「閉上眼楮!」
她無法閉上眼楮,觸目所及的是遍地鮮血,一個蒙面的男人身首異處倒在血泊中,瞠大的雙目瞪向她,似乎到死還不肯放過她……
「啊!」她歇斯底里的尖叫,看著花效言手中的長劍狠狠刺穿對方的胸口,鮮血再次噴出。「不要啊——」
花效言無法再戰,懷里的她陷入極度恐慌的狀態,他必須將她帶離這里。
手中的長劍舞成一團,逼退對方,他攬緊她躍上屋頂。
她一直在顫抖,嘴里逸出的尖叫變成了嗚咽。她雙手緊扯他的衣襟,他瞧得又急又慌,陡地身後傳來一股勁風,激射而來的是兩枝箭。
他無法回首擋下,只能提氣一縱,希望可以閃開。但是對方的內勁不弱,似乎算準了他躍起的方向,兩枝利箭再次激射。
他避無可避,背部一涼,一股椎心之痛襲來,壓住了他的呼吸,他提不起氣,抱著沈翩然跌落。
「找出來,滅口!」為首的下令,剩下的身影立即往下躍去。
花效言咬牙忍痛,緊緊抱著瞠目駭然的沈翩然躲了起來。
溫熱的血滴落在她頰上,她的意識逐漸回籠,抬首一瞧,不禁顫抖。「血……花效言……血!」
血珠不斷從他身上沁出,滴落在她身上,那身碎花白袍染上了觸目驚心的紅,她瞠目、再瞠目,卻只見他擠出一抹笑容,將她的頭按入他懷里。
「噓。乖乖喔……待會兒閉上眼楮,什麼也別瞧。」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無異,帶著閉上眼楮的她站起。
那些人發現他們。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對他們客氣。
「殺了——」
說不完的話被一陣響亮的清鳴聲所取代。花效言手中的長劍發出輕響,這是劍鳴,響應著主人心底殺戮之氣的嗚叫聲。
劍光一閃,落下的是無聲無息的頭顱。隨即響起的是,熟悉的腳步聲。
花效言垂下劍尖,血珠順著劍尖滴落在地。
閉上眼楮的沈翩然不住顫抖,她緊扯著花效言的衣襟。咬牙閉緊眼楮。
直到腳步聲來到跟前、直到對方低呼一聲「花效言」、直到環緊她腰間的力道陡地松開……
睜開眼楮,她無力跪跌在地,看著倒在地上的他。
直至她的內心再也承受不了沉重的傷痛,尖叫終于逸出。「花效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