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踩煞車,不願太耽溺,就需要謹慎克制,保持距離。
所以接下來曹亞劭以工作為由不回家,足足半個月沒見到夏香芷,只有每晚固定與她通電話,彼此噓寒問暖一番。
為了轉移對她的注意力,他將更多心思放在工作上,腰傷好了後,他事必躬親,親自跑工地,這天,他上工地視察,出了狀況,他幫忙協調,在艷陽下耽擱了一小時,沒吃午飯,饑腸轆轆,好不容易回到事務所,人都頭昏眼花了。
助理見到他,趕緊上前報告。
「曹先生,你佷子和夏小姐來了。」
「來多久了?在我辦公室等嗎?」她來了?他精神一振。
「他們待了半小時,等不到你回來,又走了,也沒有留話。」
「怎麼不打電話給我?」倘若知道她來了,他會盡快趕回來,不過,曹仲不好好放他的逍遙暑假,跟來干麼?難道這小子突然有了關懷叔叔的孝心?
「我本來要聯絡你,但夏小姐說既然你很忙,就別打擾你了。」
她真貼心,他唇線微揚,身上的汗濕黏膩好像不那麼難受了,他揮手讓助理去忙,匆匆走進自己辦公室,一面模出手機打給夏香芷。
「我回來了,你既然來了,怎麼不等我一下?」
「本來想找你吃飯,但你不在,就走了。」夏香芷听來心情頗佳。
「你在哪兒?要不我過去接你,一起吃個飯吧。」冷落她半個月,她還主動來關心他,他有些愧疚,想彌補一下。
「沒關系,我和阿仲本來就要去吃飯,只是順路過去看你。」
只是順路?不是專程來找他嗎?他像被潑了一臉自作多情的冷水,訕訕地問︰「你們現在要去哪兒?」
「阿仲說有家很好吃的自助餐店,要帶我去。」
「吃過飯後呢?」
「我們是出來采購的,剛才已經買了一些東西,吃過飯還要去一趟醫療用品店,然後就要搭公交車回家了。」
「搭公交車很辛苦,人擠人的,要是你提早說,我可以撥出時間接送你。對不起,最近工作太多,沒時間陪你。」他說謊,有點心虛。
「沒關系,采購是小事,倒是你要注意身體,最近很炎熱,你去工地時,記得戴個帽子,多補充永分,累的話,晚上早點休息,不必勉強打電話給我。」
她這麼體諒他,他很窩心,更不好意思,為何她一點都不怪他?這麼多天沒見面,她難道毫不在意?「你想我嗎?」
「那你想我嗎?」
「我先問的,你先回答。」
「……我怎麼可能不想你?」她輕嘆,柔情而滿溢思念的語氣,听得他心悸,心醉。
他滿足地眯眸,望著窗外金燦的日照,毒辣的陽光沒能征服他,她的話語卻教他融化,令他掙扎,終于低沉地吐露真實心情。
「我也……想你。」他感覺得到,努力設下的冷淡界線逐漸模糊,即便竭力遠離,其實渴望與她靠近,嘗試冷卻感情,卻又時時刻刻在意,他的抗拒變得薄弱,或許早已崩解。
「今晚,我會回家。」他放棄了,對她的想念打敗了這些天的刻意疏遠。「每晚打電話給你,是因為即使再累,還是想听听你的聲音,听了你的聲音,還是覺得不滿足,想抱抱你……」手機那端突然「噗」一聲爆笑出來,他錯愕地住口。
「二叔,你好肉麻喔!」曹仲在那邊哈哈大笑,夏香芷也在笑,笑聲卻有點遙遠,顯然曹仲把她的手機搶過去了。
「阿仲,手機還人家。」曹亞劭沒好氣。
「二叔你好過分,見色忘佷,只想香姊,都沒說你想我。」
「我干麼想你這個天線寶寶?快把手機還回去!」正想和她情話綿綿,臭小子打什麼岔啊!
「二叔,你好假,嘴里說你很想香姊姊,那為什麼都不回家?香姊姊老是形單影只,太可憐了,所以我代替你陪她出來逛街。」曹仲炫耀道。「我們勾肩搭背唷,還分吃同一杯冰淇淋,路人還以為我們是情侶欸!」
貝肩搭背?他的牙根微微咬起。「小表,二叔的女人你也敢踫?還不快把你的爪子放下來?」
「俗話說得好,死會可以活標,到嘴的肥肉會飛掉,你要是對香姊姊不好,我隨時可以把她搶過來……」曹仲的聲音消失了,換成夏香芷帶笑的嗓音。
「你別听阿仲胡說,我們好好地走路逛街,才沒有勾盾搭背。」
「我才不會跟那笨小子當真。」他語氣寬宏大方,不過內必暗自決定,回家第一件事是把佷子捏死!
此時敲門聲響,助理探頭進來,示意有訪客,他點點頭,起身往會客室走。
她听見他走動的聲音,問︰「你要去忙了?」
「嗯,有客戶來。」
「那你忙吧,我不吵你了。」
「等等——」他囑咐。「不準跟阿仲吃同一杯冰淇淋,也不準勾肩搭背,你要是想做這些事,等我回家,我陪你做。」
「好啦。」她輕笑,他這是在跟自己佷子吃醋嗎?
「你在笑我幼稚嗎?」他板起嗓音,其實自己也想笑。
「不跟你說了,你快去工作吧。」她笑著,先掛斷了電話。
嘖,掛得這麼快,還想和她多聊幾句呢,他意猶未盡地收起手機,期待著今晚就能見到她,內心寧靜而滿足。
與她交往,起先是個可以隨時抽身的嘗試,如今已成了牽動他心的眷戀,她無形地撫慰了他,轟轟烈烈的舊感情已成平靜的疤痕,或許永遠不會消失,至少不再動輒影響他的心情。
他喜歡與她相處的感覺,有許多小甜蜜與小溫馨,倘若沒有意外,也許和她就這麼走下去,在日積月累的感情基礎下步入婚姻——他並不排斥,雖然,少了那種「非要不可」的激/情,有些微的失落感。
他是不是太不知足了?被情火灼身的教訓還不夠,穩定單純的交往又嫌太平靜。
他對自己的挑三揀四搖搖頭,邊走邊想,已經來到會客室門前。他推開門,心情甚佳,俊臉很自然地帶著笑。「你好,久等了——」
沙發上的人影聞聲站起,轉身面對他,他愣住,那身影有點陌生,卻又意外的眼熟——
夏香芷收起手機,曹仲覷著她。「香姊姊,你不會以為我真的要跟二叔搶你吧?」
「當然不會。」夏香芷搖頭,她從來就沒把美少年的愛慕當一回事,總覺得是瞎鬧的成分比較多。
「那就好,我這麼帥,有點怕你真的愛上我呢。」曹仲拽拽地模一下自己俊秀可愛的臉頰。「其實是我爸要我想法子刺激我二叔,讓他趕快對你采取行動,他說你們結婚那一年,過年要給我三倍紅包。」這對他這個靠打工賺零用金的刻苦少年是多太誘惑啊,他當然全力以赴嘍!
「我就知道,你這麼貪玩,哪來的耐心成天纏著我,果然有個「誘因」。」她啼笑皆非,這孩子的做法未免太異想天開了,倒是曹家大哥讓她意外,他終年忙碌,平日難得見面,沒想到他會留意她和弟弟的發展。
「話也不是這樣說啦,香姊姊你當然是個很優的女人,我要是再大幾歲,說不定會認真追求你,可是我們全家公認你屬于二叔,我也不敢動歪腦筋。」曹仲嘴甜地解釋。「我們都很喜歡你,真的希望你成為我們家的一分子喔。」
「謝謝你們的厚愛。」她微笑,曹家上下如此呵護她,她銘感于心。
「你跟二叔這麼多年都沒進展,我差點以為你們會各自婚嫁,還好總算是在一起,雖然拖了十年,但是只要真誠地對待彼此,感情什麼時候開始,都不嫌晚啦。」曹仲突然說出很富哲理的話來,女圭女圭臉一副很感慨的樣子。
「是啊。」她好喜歡這句話。現在開始還不遲,也希望他們的感情能順遂地走下去。
她抬頭,望著店招牌。她和曹仲正在豆花店排隊,正好輪到他們,曹仲對老板道︰「我要兩碗綜合豆花——」
「再加二十碗。」她道,這里和他的事務所相距不遠,這種酷暑,他一定熱壞了,她想送個消暑冰品給他——也是想借機看看他,畢竟好多天沒見了呢。
吧麼買這麼多碗?曹仲一轉念,已明白她的用意,欣羨地嘖嘖道︰「你對二叔這麼好,他真好命欸。」
曹亞劭愣望著面前的人,直到對方拿下遮住半張臉的大墨鏡,他的呼吸瞬間梗塞,緊握手機的大掌微微顫抖。
「……馨妮?」
她顯然是刻意戴墨鏡變裝,助理沒有認出來,才輕易地為她通報。
「好久不見,亞劭。」田馨妮漾起最柔美的笑,內心激動地上前一步,但他沒有相應的熱切,只是走到她對面的沙發邊,也不坐下,默然矗立,望著她的眼神很生疏。
最後,是田馨妮自我調侃地先開口。「我以為你歡迎我的態度會更熱烈。」
「你來做什麼?」
酸甜苦辣的滋味全涌上心頭,五味雜陳,望著她嬌媚容顏,他感覺很陌生,才發現最遠都不曾想起她。
「听我表姊說,你幫她設計了一幢很漂亮的房子,我是來感謝你的。」
「沒必要,我只是做好分內工作。」她似乎話中有話,他戒備。「既然你可以親自過來,當初為什麼要托她轉交項鏈?」
「那時的確不方便,慶隆很介意我和你有聯系,我不能不顧慮他的感受,現在……隨便他吧!」提起丈夫葉慶隆,她嬌女敕紅唇一撇,頗有賭氣的意味。
「怎麼?夫妻吵架了?」他不冷不熱地問。
「你知道嗎?當初他真的對我很好,但婚後他完全變了,他的佔有欲強到讓我很痛苦,他當我是禁臠!我跟別的男人多說兩句話,他就生氣!」
「這不就是你想要的?你想要男人把全副心思放在你身上,不是嗎?」而他,就敗在沒有那麼多時間呵護她,他得工作,不像靠家里的小開那麼閑。
「我錯了。」田馨妮苦笑。「感情應該是相對的,其中一方太多太強烈的付出,對另一方只是一種負擔,我……後悔了。」
「後悔」二字刮過他胸膛,令他一陣怦然。「既然他妒心這麼重,你還來找我做什麼?你想享受他吃醋的滋味嗎?」
「我只是路過這里,忽然很想看看你……其實,慶隆他吃醋的主因是——」她咬咬唇。「他認為我依然愛著你。」
他的心髒違反意志地劇烈一跳,語氣仍舊冷淡。「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好冷淡。」田馨妮欲言又止地望著他,似乎期待在他臉上見到某些情緒。
「不然呢?你指望我對你這個人妻有什麼反應?」
「假如——我不再是人妻呢?」
「你想離婚?就因為他太愛你,常常吃醋?」他勃然而怒,又怒極反笑。「你到底把男人當什麼,任你挑揀的玩物嗎?況且你不是懷孕了?別再胡鬧,你不為自己想,也為孩子想想吧!」
這狠心的女子,氣色仍舊鮮妍美麗,他以為已愈合的傷疤又因她隱隱作痛,他的怒氣還未徹底平息,她怎能這麼輕松?
田馨妮沒被他斥責的語氣嚇倒,反而甜甜一笑。「你還是老樣子,踫到看不慣的事,就直言不諱,連語氣都跟以前念我時一樣,你——還是在乎我的吧?」
她並不想離婚,是婚姻生活與想象的落差讓她興嘆,見到他,失落感更強烈,假如她當初選擇了他,現在會不會過得更美滿幸福?
「我在不在乎你不重要,你最好警惕一點,你已婚,對一個男人說這種話不恰當。」曹亞劭眸光冰寒,卻無法否認自己的情緒已徹底被這女人攪亂,亂得連有人走到會客室門外都沒察覺。
她已婚,她無情地背叛他拋棄他,她自私可惡得令人發指——
但他仍然悲哀地為她心跳紊亂、理智失序,而夏香芷無法帶給他這種感覺。
「我明白啊,但說說又何妨?難道一個女人結婚了,就不能對別的男人表示欣賞?」田馨妮理直氣壯。
「不是不能,而是不恰當。」遑論她還有個愛吃醋的丈夫,他不信聰明如她,不懂其中敏感的道理。「而且,我就快要結婚了,更應該避嫌。」
會客室門外的人影僵如石雕,屏息凝听。
「你要結婚?等等,你幾時交了女友?是誰?」田馨妮錯愕萬分。
「反正你不認識。」她震驚的表情讓曹亞劭充滿報復的快/感。他不肯在舊愛面前示弱,謊言流暢地說出口。
「你以為我和你分手,就會一蹶不振?我依然過得很好——不,我甚至過得更好,我和她感情融洽,她不像你,三心二意、騎驢找馬,我很願意和她攜手過一輩子,我想我們的婚姻會很美滿,過得很快樂,不輸你和葉先生。」
「你這麼快就有新歡了?」田馨妮難以想象,畢竟,他那麼愛過她啊。
「哪里快?有比你跟葉先生結婚的速度快嗎?」他諷刺地冷笑。
她無言可對,忽問︰「你……很愛她?」
她這一問只是不甘心,卻正好戳中他矛盾的心結,他頓時語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