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爺爺,有沒有繩子或什麼東西,可以把丁丁運上去?」
穿雨衣的陶青岑抱著大狗。她下山坡後,發現拉布拉多犬的後腳卡在山石間,她花了不少力氣才將它從石縫里拉出來,現在大狗無法自行爬上山坡,她也抱不動它,束手無策。
忽然一陣聲響,她抬頭,看見一個男人沿著陡坡下來。他幾乎毫無停頓地直滑到坡底,那身西服讓她認出他。
夏景泫看著她,確認她安然無恙,才道︰「你先上去,我帶它。」
她遲疑一下便照辦,手腳並用地爬上山坡頂端。
夏景泫抱起大狗,俯低身體以保持平衡,一步步走上山坡。
陶青岑緊張地屏息。成年的拉布拉多犬足足有三十公斤,抱著這樣的重量走上來並不容易……忽見夏景泫踉蹌了下,身體撞到山坡,她驚呼︰「景泫!」
夏景泫滑下一段距離,腳踩到石塊穩住了自己,又繼續往上走,終于回到坡頂。
白宇和帶他們進屋。夏景泫的西裝全毀了,他從車上拿了干淨衣物進浴室沖洗,順便將一身泥的大狗沖干淨,初步檢查狗兒並未受傷。
他走出浴室,沿著走廊來到書房,書房陳設和他離開那年並無不同。他走到自己的書桌前,上頭堆滿安客的著作,他專用的陶杯仍放在台燈旁。他拉開抽屜,他用的幾本字典躺在里頭,還有幾張紙,是那年出版社為他做的宣傳網頁,他印下來想和白老師分享喜悅,不料師徒從此反目。他撫著紙張,感觸良多,
門外傳來腳步聲,他回頭,看見白宇和進來。
「喝吧,暖一體。」白宇和給他一杯熱茶,微笑道︰「沒想到讓你再進來這里的不是我家丫頭,是陶小姐。」
「我……」他吶吶地,不知該說什麼。
白宇和搖搖頭。「也是我太沖動,沒有好好了解你的想法。我原本期望你能繼承我衣缽,你堅持寫那些小說時,我很失望,怕商業機制會毀掉你,幸好你比我想像的適應得更好。後來我也想開了,你終究還是在寫作的世界里,你不走我這條寂寞的路,也許會發揮得更好。但最近你越寫越差,書卻越賣越好,我很擔心你迷失在銷售數字里,看不見自己的問題。」
他汗顏。「是我自己松懈了。」
「然後陶小姐來了,我想她是給了你一些影響吧,你部落格那篇『夜聲』越改寫越好。但我有一個問題,」白宇和眨眨眼。「你什麼時候才要把它寫完?我挺想看結局呢。」
「快了,情節我都想好了,有空就會寫上去。」老師期待他的作品,讓夏景泫有點得意。「我想寫——」
「不,你別告訴我,我要自己看。還有,自助旅行者那套書也會改編成電視劇嗎?」
「是,預定明年春節後開拍。」
「我挺期待這部戲,導演是你的書迷吧?他很能掌握你書里的味道,鏡頭處理得很漂亮。」白宇和凝視學生。「你走出自己的路了,我很替你高興。」
他驀地熱了眼眶。「老師,我——」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他的話。
陶青岑拎著醫藥箱跑進書房。「丁丁!」她快步走向趴在書桌旁的大狗,發覺書房里兩人似乎被她打斷了什麼,她對白宇和道︰「對不起,我馬上出去。」
「不必了,我正要下樓。」白宇和看了夏景泫一眼。「往後,有空多回我這里來走走吧!」他轉身離開,順手帶上書房的門。
兩人之間似乎達成了某種和解,陶青岑無暇理會,彎腰檢查大狗。
「它沒事。」夏景泫道︰「我檢查過了,骨頭沒斷,也沒有外傷,剛才大概是嚇得軟腳了,才會走不動。」他警告地巴一下大狗腦袋。「跟你講過很多次,不準到那個斜坡去玩,我要處罰你,接下來兩個月不帶你散步了。」
大狗發出可憐的哀鳴聲,陶青岑拍撫它,淡道︰「是我的錯,沒看好它。你晚上不是和朋友有約嗎?」
「取消了。」看她冷著臉,他猜她下午和白于紫談得很不愉快。「對不起,下午沒接到你的電話,那時候我在和我爸講國際電話,不在座位上,于紫才會替我接。她直到傍晚才告訴我你在找我,我回到家接到白老師電話,馬上趕過來。」
「反正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只是我找不到丁丁,有點著急。」她今天受夠了氣,原本打定主意不輕易原諒他,可想起他冒雨沖下山坡找她的英勇姿態,她很感動,有點心軟。
「對不起,我忽略了你的感覺,因為我當于紫是朋友,對她沒有歪念,所以沒想到要解釋清楚,我太粗心了。」
她黯然道︰「我不是想限制你的交游,可是我不安的時候,你只會指責我不相信你,而不是拿出合理的解釋讓我安心,讓我很難受。」
「對不起。」他很慚愧,一切肇因于他心里有鬼。「早上是我不對,我心情有點不好,講話太沖了。」
「你為什麼心情不好?」
他掙扎幾秒,坦承。「……我胖了三公斤。」
她瞪大眼。「就這樣?」
「什麼『就這樣』?這很嚴重好嗎?」他碎碎念。「你才來一個月,我就胖了三公斤,這表示我吃太多、熱量攝取太多,即使按時運動,竟然還是多了三公斤,這太可怕了——」他瞪著她顫抖的唇。「我在講很嚴重的事,你還笑?」
「我沒笑你,我只是看不出來你哪里胖了。」她忍笑,听堂堂大男人「斤斤計較」,奸滑稽。
夏景泫月兌掉上衣。「你自己看。」
胖在哪兒?陶青岑端詳他身體,他四肢仍舊修長,腰線緊窄,背部光滑無贅肉,她有點不好意思地瞧向他胸口。他曾解開衣服展示十字架,她當時飽受驚嚇,事後回想,隱約記得他胸肌結實,不過分發達的肌肉線條很美,此刻一看,十字架貼著的部位……嗯,山巒起伏,那天她看見的如果是吐司,今天的顯然已發育成饅頭。
「平常我在家穿T恤,沒什麼感覺,今天穿西裝,胸口整天繃得有多緊你知道嗎?我不敢吃早餐,午餐幾乎也沒吃……」他瞪著她顫抖不止的唇。「這都是你造成的,我真的很煩惱,你明白嗎?」
她很無辜。「我知道,可是你老是喊餓,我才會越煮越多,以後我會好好控制分量和熱量。」她安慰他。「也沒胖多少啊,我天天看到你,你不說我還沒注意,而且肉長在這邊是很多女人的夢想——噗!」不行了,她憋不住了,哈哈大笑。
「你大了兩個罩杯耶,哈哈——」
「我又不是女人。」他陰沈著臉。「有這麼好笑嗎?」
「不是,對不起,可是——你胸部比我還大了,哈哈——」她笑得停不住。
他逼近她,她步步後退,還是笑不停,直到她的背抵上牆,退無可退。他低頭吻她,他的氣息溫暖她的嘴,滑入她嘴里,化解那些淘氣笑意,充盈她的心。她好高興,他們和解了,他沒有回到白于紫身邊,而是回到她懷里,她的愛情沒有變成泡沫,是甜美的現實……
他深吻她,濃烈地索求她柔軟濕潤的內部,引起愉悅的電流竄過她身體,當他身體抵住她,她忍不住在他嘴里又笑起來,他惱怒地加重了吻,吻得她暈眩,仿佛被熱熱地麻醉,暈陶陶又暖洋洋。
她慵懶的眼色令他繃緊,要不是身處別人家里,他很想發展到下一步。
他只得克制。「我不介意你胸部比我小,听說胸部小比較敏感。」
曖昧的言語刷紅她臉蛋,她察覺他的身體很亢奮,警告道︰「不可以喔!」她沒那麼開放,而且他們才交往不久,不能太快發展身體的親密。
「遵命。我會忍耐到你主動想要的那天。」他一副紳士模樣。
她瞪他,臉蛋紅得似火燒,他低笑。「有什麼好害羞?情人之間想踫觸彼此是很正常的。你要是一點都不想踫我,我就要煩惱了。」他輕觸她臉蛋。「心情好多了?」
「我已經不記得我在氣什麼了。」她有點不甘心,被他幾句話和一個吻便哄得服服貼貼,她的思考和感官都充滿了他,所有委屈都被掩蓋。
「那接下來我要承認一件事,你答應我別生氣。」他吸口氣,豁出去了。「我是安客。」
她一愣。「你是安客?什麼意思?」
「就是我說的意思,我是安客,是你最喜歡的小說作者,作品還改編成電視劇,今天下午我接到編輯電話,他們把活動名單給我,讓我選擇最後的優勝者,我選了你,他們應該已經寄通知到你的電子信箱了。」
陶青岑呆愣,難以消化這訊息。「你就是安客?所以你知道我是你的書迷,知道我參加漫畫征稿活動——」她輕抽口氣。「『夜聲』寫的管家是我嗎?你寫那篇小說嚇我?」
他多希望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但事實並非如此。「我只是想惡作劇一下……」
「你知道那篇小說嚇得我不敢睡覺嗎?啊,你當然知道,那次我嚇哭了,差點拿鍋鏟打你,你還讓我看你的十字架,證明你是活生生的正常人。你知道我是你的書迷,一定會去看你的部落格……」她氣紅了眼眶。「這太過分了。」
他很愧疚。「我一開始不說筆名是想圖個清靜,不希望我的管家纏著我問我的小說,後來我們的關系越來越復雜,我怕承認身分會讓你生氣,結果越拖延越糟糕……」
「那你一再否定安客的書,是為了怕我把你和安客聯想在一起嗎?」
「不,那些是我真實的感受,我曾是白老師的學生,後來投入靈異小說的創作,當時很多文學界的前輩都不能接受,我自認懷著理想在寫,後來卻陷入低潮,越寫越糟又無法振作,直到遇見你。你讓我知道,我的努力還是有人看見並且欣賞,我會那麼投入開發于紫的節目,也是因為我想帶給你同樣的感動,你給了我信心去把理念做得更大,推廣得更遠……」
在她忿然目光下,他的聲音漸漸消逝,低聲道︰「我真的很抱歉,對你做那種無聊的事,我很誠心向你道歉……」
「最誠心的道歉,是及早坦白。」陶青岑感覺很混亂。他沒必要撒這種立刻可以查證的謊,所以他說的是實話,他就是安客。
「你知道我最討厭什麼嗎?隱瞞和欺騙,我最氣的不是你對我惡作劇,而是你瞞著我,一再否認你是安客,不動聲色地听我說有多喜歡安客,看我像個傻瓜被你耍得團團轉,你覺得這樣很有趣嗎?」
「我絕沒有耍你的意思,我很重視你——」
「既然你很重視我,為什麼連坦白都做不到?」
他啞口無言,沮喪地沈默了。
她其實明白他的心情,可是一想起她曾對作家本人鼓吹他的書,她便羞愧得無地自容。她氣他瞞她,更為自己的行為感到難堪,他讓她在他面前炫耀自己有多麼懂他,自以為是地分析他,她覺得自己真像個笨拙的小丑……
她越想越丟臉,想要逃走。
「我要辭職。」她需要靜一靜,今天發生的事太多了,她的情緒亂成一團,在始作俑者的他身邊,她無法冷靜。
夏景泫震驚。「為什麼要辭職?」
「我不想看到你。」也不想面對此刻的自己。「我要回家休息幾天,你別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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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天一早,風雨暫歇,陶青岑帶了簡單行李,搭南下火車返回老家。
她堅持不讓夏景泫送行,連個臨別擁抱都不給他,只拍拍大狗的頭,便頭也不回地走出夏家的門。
夏景泫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路的那頭。他在大門口站了許久,期盼她會改變主意而折返……最後,她還是沒回來。
他黯然回到屋里。他曾度過兩個月沒有管家的日子,已很習慣如何獨自生活,他會煮簡單的面,他知道幾種味道還不錯的微波食物,絕對餓不死,而且她把他的家整理得像嶄新的樣品屋,短期內不整理也不會髒到哪兒去。
但少了她,很不對勁。他無心寫稿,在家里到處走來走去,開了啤酒卻忘記喝,點了菸又按熄——他的多年菸癮正在消失中,她成了他新的癮,她不在身邊,他渾身不對勁,被思念攪得心神不寧。屋子很大,裝滿空寂的慌。
傍晚,編輯打電話來,說已聯系活動冠軍陶小姐,告訴她要安排她與安客見面,但對方反應很冷淡。「好奇怪,她是冠軍耶,怎麼一點都不興奮?」
夏景泫只能苦笑,但一轉念,他向編輯打听她投稿時留的地址,地址指向南部,他猜那是她老家。
才分開一天,他已覺漫長如一年。
她說過不想被打擾,但第二天他還是傳簡訊給她。他不敢羅唆,寫了幾句關懷話語,請她代他問候她家人。他苦苦等候幾小時,她才短短回了「謝謝,會轉告」。
他對短訊猜想好久,她沒要他別再煩她,情況算樂觀吧?可說不定她的回應純粹基于禮貌,這五字短得帶點不耐煩,他其實已經惹她生氣了……他對五個字傻傻地揣測她的想法,越想越心急。
第三天,他勉強打起精神工作,將部落格上的小說多寫了幾段,執導他作品的導演打電話來說新戲將開拍,這次要拍的戲背景在廟里,劇組已選中南部一處城隍廟,擲茭問過奉祀的神明,神明同意他們在廟里取景,這兩天工作人員就要陸續動身。導演知道他會參與每次拍攝,問他要不要同行。
他正在問廟宇的地點,門鈐響起,是快遞,送來一個沈重的低溫紙箱。
寄件人沒有署名,也沒留地址。他拆開箱子,里頭赫然是一碟碟包裝仔細的菜,每一碟都結著薄霜,他辨認出是他愛吃的菜,還有一袋鹵蛋。
食物散發寒氣,卻令他內心沸騰。她氣還沒消,卻還是惦記著他,他備感窩心,更加思念她。都說遠距離戀情容易出問題,何況他們是吵了架又分隔兩地,他真怕有什麼意外,讓她就這麼一去不回。
枯坐等待不符合他的個性,這次拍戲的廟正好在她家附近,他決定潛到她身邊。她說不想被打擾,行,他不打擾她,遠遠看著她總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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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青岑的家位于一個小鎮外,小小的三合院被竹林和田地包圍。陶家父母務農,生活純樸簡單,見她突然回家,雙親很訝異,她輕描淡寫地說工作不順,跟老板辭職,回來休息一陣子。
在家里睡了一夜,隔天清早陶青岑被雞叫聲吵醒。她望向窗口,一只大公雞站在窗台上,朝她咯咯叫。
她笑了。「早喔,阿肯。」
母親養了一些雞,其中這只公雞精力旺盛,不肯乖乖待在雞舍,總是要到三合院里走動巡視,儼然自命為陶家的守衛,看門的大黃狗也讓它三分。
阿肯咯咯叫幾聲,跳下窗台去了。
陶青岑起床梳洗,到廚房吃早餐。父親已經在吃燒餅油條,身材圓胖的母親幫她盛豆漿,一面問︰「妹妹啊,你這次回來待多久?」
「幾天而已。」她只是想找個沒有他的地方冷靜一下,而且情況也不容她逃避太久,她離開夏家之前查過電子郵件,出版社的通知已經寄來,她是冠軍,按照活動辦法,她得到漫畫合約,以及和安客見面的機會。
她曾幻想當她某天能與安客面對面時,她要問他哪些問題、帶什麼書請他簽名,如今朝思暮想的機會終于到來,卻發現她如此期待的男人從頭到尾都在欺騙她,她心灰意冷。
「你當人家的管家,突然就走了,你雇主怎麼辦?」
「他能照顧他自己……」她不在,夏景泫最不習慣的大概就是三餐沒人料理,就讓他去餓,她才不理。
陶媽媽看出女兒有心事,過去抱抱她。「乖喔,媽今晚做你喜歡的炖米糕,吃多一點,你看你都沒肉,這麼瘦。」
被母親溫暖壯碩的懷抱一擠壓,陶青岑差點把豆漿噴出來。「媽,你是不是又胖了?」
「哪里胖了?我這是壯!」陶媽媽挺胸,開始嘮叨。「你和你哥都瘦巴巴的,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是愛趕流行,跟人家減什麼肥,瘦得跟木柴一樣,哪里會好看?你看阿肯養得多壯,羽毛這麼亮,鄰居都稱贊,豬也是肉越多越賣錢。」
「我又沒要論斤賣,肉很多也沒用啊!」陶青岑笑了。「你今天要上市場吧?我陪你去。」哥哥在外地工作,她難得回來,要盡量多陪雙親。
始終沈默的陶爸爸開口︰「有什麼需要,就說一聲。」
「嗯。」她點頭,回到熟悉的家,滿心溫暖。
離開夏家時,她仍在生氣,板著臉不理他,對他歉然的慰留毫不心軟。可是火車一朝與他相反的方向開動,她就開始想念他了。
她想起最初與他相處時,他孤傲防備的態度,她想起他批評安客時,語氣犀利,眼神卻有點寂寞。那篇「夜聲」嚇壞她,他第一時間安撫她,後來他改寫它,加入自己從未嘗試過的愛情元素。
他是不是在那時就對她動心了?
她記得她給第二版小說的評價很低,當時他露出不服氣的眼神。那時他問她會不會猜想他是安客,是她的回答讓他縮回了坦白的意願嗎?
接著他改寫了精彩的第三版,她萬分激賞,他反而不屑一顧,她很激動地為安客辯護,他吻了她,他們的關系從此改變……
她細細咀嚼他與那篇小說的變化,那時她不知他是安客,她的喜歡與不滿都大剌地直說,他或許不服氣,但把她的話听進去了。他認真琢磨文章,一次次改寫,她目睹了崇拜的作家對創作的堅持,她無意中扮演了他的靈感與動力——她想著,有點驕傲,又有點不好意思。
他描寫女管家和男作家的情愫,就是在暗喻她與他吧?隨著每次修改,他的文字越顯柔軟,他的眼神越見情意,冷漠驕傲的大男人面具慢慢融化,他黏著她,要求她陪伴,她煮什麼他都吃得興高采烈。白于紫的介入讓她不安,但他在雨夜里沖下山坡來找她時,她幾乎已肯定他對她的心意不曾改變……
她想著,慢慢將夏景泫與想像中的安客連結起來。他才思敏捷,人如其文,自我要求很多,一身睥睨人間的傲氣,但他也有人性的一面,他也富有感情,有些惡習,可惡也有點可愛,想到他對胖了三公斤耿耿于懷,她嘴角彎起。
他對她坦白時,向來自信的眼眸變得惶惶不安,像等著挨罵的小男孩……因為愛她,很在乎她,自負的大作家對她低聲下氣,唯恐她生氣。
因為愛他,很在乎他,她才會那麼生氣……不知不覺,她的氣惱消逝。既然都愛對方,是不是就該這樣扯平?但她還有點不甘心。
吃完早餐,陶青岑陪母親上市場,攤位上青菜水果和魚蝦,樣樣新鮮,她又想起夏景泫。她不在,他會不會挨餓?說不定他干脆下吃,只喝他愛的啤酒,把自己灌得像脹氣的河豚,翻肚在沙發上……
不行,她不能讓他這麼不健康。她低頭挑菜。
陶媽媽見狀,很詫異。「你買菜干麼?我買夠啦!」
「我想還是做點菜寄給我老板好了。他不喜歡外食。」
陶媽媽瞧著女兒,那柔和的眼色,含笑的嘴角,不尋常喔……她低聲問︰「你干麼對他這麼好?都辭職了,還管他餓不餓?」
陶青岑微微臉紅,承認了。「他是我男朋友啦,我們在交往。」
陶媽媽又驚又喜。「你交男朋友怎麼沒講?他幾歲了?做什麼的?交往多久了?快帶回來讓我跟你爸看看!」
「他是個作家,三十歲,我們才交往不久,不必急著見面啦!」而且目前在冷戰。她輕嘆,將挑好的菜給菜販。
菜販道︰「陶太太,你有沒有听說,城隍廟那邊有人要來拍戲耶!」
陶媽媽問︰「拍什麼戲?」
「就那個啊,最近很紅的連續劇,安客寫的啦!」
陶青岑一凜,插口問︰「他們什麼時候要來?」
「听說這雨天會到,大概要拍一個月。」
她知道他會親臨拍攝現場,那他會不會來看她呢?她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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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客的新戲開拍了,在小地方傳得沸沸揚揚,安客的書迷聞風而至,城隍廟外整天擠滿好奇的民眾。
夏景泫戴著墨鏡和棒球帽,低調地混在工作人員中。他白天和劇組工作,閑暇時寫稿,晚上回旅館將文章傳上部落格。他把陶青岑寄給他的菜也帶來了,放在旅館冰箱里,不分給任何人吃。
他請人幫忙確認了編輯給的地址,是一處三合院,住一戶姓陶的人家。他不敢登門,請劇組注意若有姓陶的小姐找來,立刻通知他。
但他始終盼不到她來。圍觀人群中,他從未發現她的身影,他懷疑她還在生氣,或者她來了,不願讓他發現。
餅了幾天,他等不下去了,他要想辦法,讓她主動來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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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開拍後,陶青岑其實曾到過城隍廟一趟,但大部分的戲都在室內,不開放參觀,她沒見到夏景泫,也就放棄了。
編輯將他的新書寄給她,她第二次要畫整本漫畫,得把書讀熟、構思場景畫面,這一來忙翻了,也無暇出門。
而他的部落格持續更新,她每天上部落格追連載,作家、管家與鬼魂的三角戀情引來廣大回響,連載還未結束,讀者已經在請求出版社務必出版這個故事。
然後部落格上出現了不尋常的宣示︰安客生病了,無法寫稿。他昭告病因,讓人傻眼,他生的是——相思病。
「美麗的繆思來到我身邊又翩然離去,她帶走了我所有的靈感,她若不回到我身邊,今天就是我寫作生涯的末日了。」
陶青岑錯愕。要是真因為她離開他就沒靈感,他幾天前就寫不下去了,這分明是藉口,看到最後一句話,她噗地爆笑。
「而且我把她做給我的菜都吃完了,我今天起要餓肚子了……」
吃不到她的菜就不寫,有沒有這麼賴皮啊?她對著電腦螢幕直笑,其實很清楚,他在求和,他想見她,大作家怕惹她不高興,不敢直接找她,于是公器私用,在人來人往的部落格對她喊話。
能不去嗎?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