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冷的冬夜,毛秀忻替紀家生下俊秀的小壯丁。
照顧嬰兒又是另一段辛苦的日子,小女圭女圭得不到想要的就哭,不管三更半夜照樣哭得驚天動地,而且還特別黏她這個母親,她覺得自己好像生了個火災警報器,白天夜晚都不得安寧。
不過她仍然想回學校念書,于是和紀澤惟商量。
但他不贊成。「寶寶還小,需要照顧,研究所還是等以後再說吧!」
「你可以幫忙帶小孩,不是嗎?」
「當然,但我退伍後馬上要工作,恐怕只能在晚上帶孩子,大部分時間還是要靠你。」
「如果媽願意幫我們帶呢?」
他搖頭。「寶寶是我們的責任,如果有不得已的原因,再請媽幫忙。」
「我知道了……」她很郁悶,他說得有道理,但她好想念書,還有許多想做的事,不想就這樣被綁住。
她越來越覺得,婚姻是個不快樂的束縛。
「只是晚幾年罷了,還是可以再回去念書。」紀澤惟安慰地摟摟她。「說到工作,我退伍之後想創業,你還記得去年我姑婆過世,把她名下幾塊地產給我和哥嗎?我和他去看過,其中一座山風景很不錯,哥說我們可以開發它,做成休閑農場之類的。」
「那要不少錢,資金從哪來?」看在婆婆的分上,她把和紀寰的不愉快放在心底,但听到丈夫要和他合作,還是有顧慮。
「哥已經和朋友談過,找到願意投資的人,我跟他在討論開發計劃,他在準備辦一些手續了,最近我會找時間和他們見面討論,希望盡快動工……」他興致勃勃,卻見她神色一黯。「你覺得這樣不好?」
「你沒多少工作經驗就想創業,太冒險了,這樣的計劃真的可行嗎?」
「開發計劃是我跟哥一起討論的,還有他幾個開公司的朋友也有給意見,我想農場一定會成功。」
「嗯,那就好。」
「毛毛,我跟你提這些,是因為我們是夫妻,我要做重大決定,會先和你商量,我想听你的意見。」但他總覺得近來和她討論事情,她都意興闌珊。
「你們都已經決定要做,就不是商量,是‘告知’。我不懂農場經營,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我可以跟你講大概的狀況。」他描述想象中的美好未來,想讓她高興。「我打算在那邊規劃我們全家的房間,我們隨時可以過去住,親近大自然,那邊會規劃農地、蓋果園,我們可以去采水果……」
她閉上眼。「我先睡了,寶寶吵得我兩天沒睡好……」
他不敢再說。當兵一年多,他們之間疏遠了,感情漸漸冷淡,如今他就要退伍,終于有時間彌補對她的冷落,他相信開發農場不但是事業,也是他們重溫感情的好機會。
于是尚未退伍,他就忙著為事業布局,在堂哥的介紹下建立人脈、尋找資金,他的事業還未起步,無形中已和妻子更加聚少離多。
看著丈夫積極規劃事業,毛秀忻更覺得寂寞,也更懷念學校生活,悶悶不樂。
此時,愛看小說的紀母興沖沖地告訴她,他們家隔壁巷子的租書店要收掉了,老板願意將店面以低價賣她,她想頂下來。
「媽,你愛看小說,租來看就好了,自己開店不是很累嗎?」生了孩子以後,她和婆婆感情越來越好,比起眼里只有錢的親生母親,婆婆與她反而更親近。
「我的面線攤收掉以後,整天沒事做很無聊啊,而且開租書店是我的夢想,有這機會,我就想試試嘛!」
紀母拿出積蓄,買下租書店。她跟著幫忙進書、退書、研究市場喜好,起先是怕婆婆太累,但她越做越有心得,租書店逐漸成為她生活的重心。
她早已習慣丈夫不在身邊,如今經營租書店,照顧婆婆和兒子,全是她一手包辦,沒有紀澤惟的日子照樣過得愉快,反倒是他在家的時候,添了很多麻煩。
因為他的應酬漸漸增多,退伍後三天兩頭有飯局,每每在夜里帶著酒意回家。她不排斥小酌,可是常常有個醉鬼要照顧,她再有耐性也會厭煩。
這晚,他又喝得腳步輕飄飄地回家。怕他睡死在浴白里,毛秀忻等他洗完澡,又泡茶給他醒酒,忙到終于能上床睡覺,她忍不住抱怨︰「你別老是喝酒好嗎?」
「沒辦法,應酬就是這樣。」他也不喜歡喝醉,但為了事業,又不得不喝。
「少喝一點不行嗎?」
「我盡量,可是我不喝,人家就灌哥,我不可能都推掉。」
「喝酒真的對談生意有幫助嗎?」
「哥說大家有共同的興趣,就像一國的,談起事情來比較順利。」
她皺眉。「你的興趣什麼時候有喝酒這一項了?」
「當然沒有,不過總之就是要和大家打成一片,不能不喝幾杯。」他自後抱住側躺的妻子,環住她的腰。「租書店怎麼樣?」
「有原本的客源在,生意一直都不錯。你的農場呢?」
「地整理得差不多了,開始動工,我想先蓋好一部分,趕快開始營運,才有收入,不然貸款壓力很重。」
「嗯。」感覺丈夫輕吻她的頸後,毛秀忻皺眉。他該不會想要吧?她很累了,半點興致都沒有。
紀澤惟大手緩緩游移到她柔軟的小骯上。「毛毛,我們很久沒——」
她搶先道︰「我先睡了,晚安。」
「嗯……晚安。」他啞然,默默抱著她,感覺很孤獨。他只是想說,他們很久沒好好聊一聊……
他們各自忙碌,晚上才踫面,即使交談,也只是像這樣例行公事似地對答幾句,他們不像夫妻,反而像睡在一起的室友,各過各的生活,心靈和感情沒有交流,越來越疏離。
等他將來為了經營農場而長期不在家,恐怕與妻子更陌生,于是紀澤惟隔天向她提議,希望舉家搬到農場,毛秀忻立刻否決。
「那里太偏僻了,買東西、看醫生都不方便。」她從務實的角度思考,家里有老人小孩,居住環境得考慮生活機能。
「可是這樣我沒辦法照顧你們——」
「家里有我就夠了,再說我也不能放下租書店不管。你忙工作是不得已,媽和我不會怪你。」
「租書店可以雇人幫忙,我真的很希望全家人都一起住餅去。」
「不行啦,真的太遠了。」
「所以你要讓我一個人待在那麼遠的地方?你放心嗎?」
「為什麼不放心?你又不是小嬰兒,你會照顧自己。」
他不懂,她的語氣為什麼這樣無所謂……
「其實,我是覺得自己太忙,和你們有點疏遠了,希望大家能住在一起。」
「都是一家人,分開再遠,感情也不會變。」
「你呢?你對我的感情也沒變嗎?」
面對她錯愕的眼眸,他再也壓抑不住不安。「毛毛,你還愛我嗎?」
毛秀忻愣了愣。「干麼問這個?」
「你回答我,還愛不愛我?」
「不愛你怎麼會嫁給你?」
「那為什麼你好像一點都不在乎我要做什麼、要去哪里?」
她緘默了。婚姻生活有過很多不愉快,讓她對他灰心,事過境遷以後,她漸漸淡忘,但是曾有的熱情也在時光與生活中一點一滴磨耗殆盡,他要離家,她確實沒什麼特別的情緒。
但,他們依然有愛吧?或許他們就像一池曾劇烈震蕩的水,熱愛過、歡笑過、怨懟餅,最終都要歸于平靜。
她已經很久沒去想愛不愛,更重要的是過日子。
毛秀忻搖搖頭。「你想太多了。我不贊同你不表示我不在乎。」
「可是,我覺得我們和以前不同了,以前我們只要在一起,就算什麼也不做,照樣很開心,現在卻常常沒話講……」
「以前只要談戀愛就好,現在我們要工作、要養家,兩個人都很忙,是比較少聊天,但也沒到沒話講那麼糟。一定要有激情,才是愛嗎?像這樣一起認真地經營生活,不也是愛嗎?」
紀澤惟啞口無言。「老夫老妻才這樣……」他們結婚才幾年啊!
「激烈的感情本來就沒辦法維持很久,一定會慢慢平靜下來,我們這樣是從愛情轉變成親情,不也挺好的,不是嗎?不然,你去問媽好了,她願意搬過去的話,我沒意見,小瑞還是可以留在我身邊。」
說不過妻子,他不再多說。親情沒有不好,但他還是懷念那種彼此需要、渴望的甜蜜愛情,他們是親人,也是夫妻,夫妻間應該有點特別的、不同于親情的,男人與女人的熱情……
是他太奢求嗎?為何他不能像她一樣甘于親情,失落感這麼深?
他們繼續過日子,她經營租書店,他為農場奔走,繼續試著說服她一起搬上山。
農場正式營運前兩天,他最後一次問她,她依然不願。最後,他和堂哥一起搬到農場,她與孩子、婆婆留在原本的家,一家人分居兩地。
這一年,他們二十五歲,兒子紀修瑞兩歲,夫妻倆開始過長期分居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