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人談談聊聊,不知不覺就到了半夜。送走白璦琳,毛秀忻才想到丈夫和婆婆還沒返家,她正要打電話去催,丈夫的車回來了。
駕駛座一開,下來的卻是謝棋雅。她尷尬地道︰「秀忻姊,要麻煩你了……」
她繞到副駕駛座開門,座位上赫然是紀澤惟,他滿身酒味、兩眼無神,喝到掛的典型姿態。
後座的紀母下了車,無奈道︰「阿寰一直灌他酒,說不醉不歸,也不听我阻止,他就變成這樣了。」
毛秀忻暗自翻了個白眼,上前攙扶丈夫,和謝棋雅一人一邊架起他往屋里走,紀母想幫忙,被謝棋雅阻止。
「紀媽媽,他很重,我來就好。」
紀母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又忍耐下來。
兩個女人合力把紀澤惟扛上二樓,毛秀忻對謝棋雅抱歉地道︰「不好意思,還要你幫忙。」
「應該的啦,那我先走了……」
謝棋雅走了,毛秀忻回頭對婆婆道︰「媽,你先去休息,澤惟交給我就好。」見紀母始終沉著臉,她補問一句︰「pub不好玩嗎?」怎麼不大高興的樣子?
「還好啦,但是棋雅她……」紀母想說什麼,又悻悻地忍住。「算了,明天再跟你講。」她說完便轉身回自己房間去了。
屋里剩下夫妻兩人,毛秀忻瞪著呈大字型仰躺的丈夫,狠狠道︰「我說過你喝醉就得睡陽台,我說到做到,你認命吧!」嘴上這麼說,眼楮卻盯著他和浴室之間不算短的距離。到底該如何迅速將他運進浴白?
紀澤惟申吟一聲。「這是哪里……」
「是你的家,你不認得了嗎?」她試著扶起他。「你能不能自己走?」
「我感覺不到我的腳……」他癱在地上動也不動。
「你當然感覺不到,因為我把它砍了,讓你再也不能出門喝酒!」扶不起他,她放棄,改抓住他的腳踝往浴室拖。
但紀先生很不合作,先是唱歌,接著開始報各種樹苗的價錢,發現她在拖他,他突然抵抗起來,扭來扭去不讓她抓,最後干脆巴住沙發腳,讓她拖不動。
「你給我放手!」她猛扳他的手,他松開手,蜷縮在地板上,嘴里還喃喃念著價錢。
「你是真醉還是假醉?醉成這樣,價錢還記得這麼清楚……」
忽然,背後傳來一個困困的聲音。
「媽媽……」
毛秀忻喘著氣回頭,看見兒子站在房門口。「吵醒你了嗎?乖,回去睡。」
「爸爸又喝醉了喔?」看父親一身狼狽,紀修瑞搖搖頭。「我來幫你。」
「不必,我處理就好。」她花了五分鐘哄兒子回房去睡,回到浴室前繼續拖人。這回丈夫乖乖被她拖進浴室,好不容易把他塞進浴白里,她披頭散發、滿身大汗,正納悶他怎麼這麼合作,只見他呼吸均勻,發出輕輕鼾聲——他睡著了。
她忙到快累死,他大爺睡得舒舒服服,還有沒有天理?!毛秀忻一陣火大,很想踹他。
都幾歲的人了,一點節制都不懂,就算是生日玩得瘋了點,喝成這樣也太過分吧!他都沒想過會給她添多少麻煩嗎?他還哀怨他們之間熱情不再,他這副又臭又重的糜爛樣,她會有熱情才有鬼!
「紀澤惟,我等等就去拿相機照下你的樣子,等你醒過來自己看,連兒子都看到你這副樣子,你當爸爸的面子往哪邊放?」她動手月兌他衣服,這一月兌他又醒了,繼續反抗,抓著衣服不讓她月兌。
「放手啦!不月兌衣服怎麼洗澡?你別想我會讓你這樣臭兮兮的上床!」她拼命扯他衣服,他則拼命抵抗,她咆哮︰「叫你放手听到沒有?!」
他竟然也對她咆哮︰「不要月兌我衣服!」
「我偏要月兌你要怎樣!」她氣炸了,使出吃女乃的力氣猛扯他衣服,他奮力抵抗,鬧到臉紅氣喘,好像她月兌他的衣服是要殺他似的,死命捍衛。
最後她敵不過他的力氣,被一把推開,跌坐在地。她氣得發抖,夠了,她不管了!讓他睡浴白算了!
紀澤惟眼神蒙地瞪著她,大聲道︰「小姐,不要亂來!我是有老婆的!」
她呆住了。「你說什麼?我不就是你老婆嗎?」他醉得不認得她了,以為她是要非禮他的陌生女人嗎?他不肯月兌衣服,原來是在捍衛貞操……她的沖天怒火頓時消一半,好氣又好笑。
「澤惟,你看清楚,是我。」她靠近他,他往後縮,防備地瞪著她。
「小姐,你不要亂來,我不是開玩笑的,我愛我老婆,我不能做對不起她的事,你不要過來,我對你沒興趣……」唆一大串,他終于又睡著了,還緊抓著胸口衣服。
她拉他的手。人雖睡了,手里攢著衣服,攢得死緊。
「我是有老婆的!」
想著這句話,她嘴角微彎,心情奇妙地好轉了。他醉得不認得她,心中卻還是惦記她……
她忽然發現,有許久沒仔細看丈夫的臉,他曬黑了,從前的俊俏男孩變成陽剛男人,他的眼角有細細紋路,左耳垂竟多了條小疤,是什麼時候受傷留下的?長期的勞動讓他變得結實,她輕輕撫模他的手,他的手很粗糙,有好多繭。
上一次和他手牽手,是什麼時候?上一次和他好好聊天,又是什麼時候?
她幾乎不曾問起他在農場的情況,他雖然忙碌,仍時時關心她,她卻理直氣壯地因忙碌而忽略他。她的眼只看著自己,她的心只想著自己,沒有想到他,沒有關心他的想法和需求,日復一日地忽視他。
既然愛情是一種幼稚的感情,強烈地需要被滿足,她一點也沒有對他付出,夫妻間怎會不日漸冷淡?而她還自我安慰這是正常情況,甚至對他的熱情覺得厭煩,她真是……自私。
「我是有老婆的!」
她擔當得起他這麼全心全意的珍愛嗎?看著他熟睡的臉龐,毛秀忻心底生出一股歉意。
浴白里的紀澤惟作了個夢。他夢見自己與妻子在農場,在一大片玫瑰花田前面,他打扮成侍者,端著蛋糕和香檳伺候她。
她身著桃紅色長洋裝,艷麗如明星,曼妙嬌軀懶懶地躺在藤椅里,桃紅高跟鞋在她玲瓏的足尖晃呀晃。她嘟嘴道︰「噯,說好的驚喜呢?」
「就快了。這是本農場為小姐精心設計的節目,必須在特定時間觀看。」他看表。「還有十秒鐘,九、八……」
「最好是個有趣的節目——」突然,狂風驟起,瞬間刮起無數玫瑰花瓣,繁麗繽紛的花雨讓她好驚喜。「好漂亮!」
待花瓣落盡,他微笑道︰「您的滿意,是本農場的榮幸。」
她嫵媚地斜睨他。「我只有一點不滿意……」她指著落在裙上的幾枚花瓣。「花瓣掉在我裙子上了,幫我清干淨。」
「是。」他彎身拈起她裙上的花瓣,她忽然揪住他領帶,將他扯近,嬌潤紅唇險些吻上他。
他尷尬閃避。「小姐,請不要這樣,我結婚了……」
「我知道你結婚了,你老婆不就是我嗎?」
他一怔,失笑了,對上她盈盈笑眼,他低身覆住她的唇,熱烈親吻……
夢里的甜蜜,讓紀澤惟醒來時,嘴角仍有笑意。
他睜開酸澀的眼,發覺身處自宅臥室,滿屋明亮。他太陽穴抽痛,滿腦子混沌,不記得昨晚發生什麼事。
叩叩。有人敲門,房門打開,小男孩探頭進來。
「爸爸?你醒了喔?」紀修瑞端著早餐走進房里。「我幫你做了早餐,三明治和蜂蜜麥片,水果和濃茶是媽媽做的。」
「謝謝。」他還是想不起自己怎會在家中。「我以為我應該在農場……」
「昨天伯伯生日,你們去pub幫他慶生啊,半夜才回家。」
「喔?」好像有這麼一回事,他依稀記得堂哥興致高昂,不斷灌他酒。「我好像喝醉了……」他很少喝到沒記憶,有點不妙。
「你不但喝醉,而且醉死了,媽媽把你拖到浴室洗澡,你還不配合,一直掙扎。」紀修瑞搖搖頭。「爸爸,你別喝那麼多酒嘛,媽媽每天工作很累,還要照顧你,很辛苦耶!」
紀澤惟爆出滿頭冷汗。「她很生氣嗎?」竟然還賢慧地幫他洗澡更衣,而不是放一缸水淹死他?他模模自己,一身干淨,沒有酒臭味,真的被徹底清潔過。
「沒有耶,昨天晚上媽媽是不高興,可是今天早上沒說什麼。」
她怎麼可能不生氣?他唯一一次喝到不省人事,她氣得三天不理他,這回她怎麼可能輕易放過他……該不會茶里加了瀉藥?
「媽媽還說,你昨天太醉了,今天一定會頭痛,要多喝點茶會比較舒服,她把熱水瓶裝滿了,你隨時可以泡茶喝。」
太反常了,這不是他認識的毛毛,該不會她已受不了他,決定離婚,這是她給他的最後溫柔……這麼一想,紀澤惟慌了。
「媽媽人呢?」
「在店里面。」
他二話不說跳下床,往樓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