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音沛在星期一下班後過來咖啡館,依然不見于佐剛的身影。
「又去分店?」一進門听小吳告知,她不免有些氣惱。
「老板下午就去新北市的分店烘焙咖啡豆了,因為那分店有個小後院,空間較為寬敞,之後烘焙機器都搬到那邊,也都在那邊進行咖啡豆的烘焙工作。」顏依玲進一步解釋。
「你有告訴他,我在找他嗎?」
「有啊!老板問你是不是有什麼急事?我說不清楚,你今晚會再過來。」顏依玲如實道。
原本以為老板今晚會待在本店等她到來,但現在都晚上八點多了,還不見他出現,老板應該就待在分店直到打烊了。
楊音沛聞言,不免心生惱意。
他都知道她今晚會過來,為什麼還去分店?難不成……他在躲她?
橫生的想法令她楞怔了下。她做了什麼讓他不想理她的事嗎?
她努力回想著上次跟他踫面的情景,那已是一個多星期前的事。
那晚他無端慎重地請她吃法國料理,他幾度欲言又止,之後又有些言不及義,且面容微恙,整個人感覺非常不對勁……
她一再回想著,想不起那晚有說出什麼令他難堪或不悅的話。
她又想到他好像有相親對象,難道是相親結果不順利,他怕被她追問後續會覺得難堪,所以回避她?
雖認為這理由有些薄弱,但她一時想不到其他緣由。
她向顏依玲要了分店確切地址,隨即驅車過去車程約半小時的那間分店,欲找他問清楚。
當楊音沛來到這間咖啡館,透過服務生的指示,穿過咖啡館後門,看見小院子亮著的燈源,映照著坐在大型咖啡豆烘焙機前的身影。
他坐在一張折迭椅上,蹺著腳,右腳踝擱在左膝蓋上,一手托腮,眼楮盯著烘焙機不銹鋼圓桶里被翻攪的咖啡豆,又似乎失神地在想什麼。
他低垂著眼,嘆口氣。
咖啡豆只要給予適當的溫度,便能烘出香氣和甘醇,但單方面的愛情,就算給予再多溫度,也得不到對方回應的一絲香氣。
不僅如此,對方的馨香氣息,只為另一個男人所散發,令他不免更覺悵然。
他並非刻意躲她,只是不再刻意等她到來。
雖從顏依玲口中得知她接連到咖啡館本店找他,但若她真有急事,沒見到他的人,也一定會打電話找他。
這幾日沒接到她來電,便代表她只不過是例行性想跟他報告戀情進展,並非有什麼急事相告。
自從上次吃飯,他還來不及向她告白,就听到她有結婚的打算,他整顆心沉到谷底,現在更不想听到她男友在拜見她父親後,彼此可能已開始討論婚姻大事的進一步進展。
他探手向仍在緩緩攪拌的不銹鋼鐵桶,從邊緣拾起三、五顆咖啡豆,置在掌心,拿到鼻前嗅聞,再近看它烘焙出的色澤,確認烘焙程度。
之前他只要以時間計數,站在烘焙機旁,藉由烘焙時咖啡豆發出的聲音及色澤、香氣,便能確認咖啡豆是否達到他要的深淺烘焙程度。
但近日,他的嗅覺及靈敏度都失去精準,必須將豆子拿在鼻前嗅聞及細看,才能做出正確判斷。
他將手上幾顆咖啡豆丟回攪拌中的鐵桶,起身,準備關掉已完成烘焙的機器。
「于佐剛!」忽地一道喊聲,令他驚了下。
他轉頭,就見踩著高跟鞋朝他大步走來,麗顏微怒的她。
「你是不是在躲我?」她有些氣惱地質問。
方才見他一副若有所思,失魂悵然的神情,令她心里突然升起一抹怪異。
那模樣令她不由得想起好多年前,他在雨中目送葉百合被男友抱走的情景。
想象他可能因某個女人再度露出那種黯然神傷,她內心介懷,有些不舒服。
「你為什麼要躲我?真的相親失敗了?我又不會取笑你。」
「我……」于佐剛因她的話楞怔,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我沒躲你。」他澄清,他不過是恢復原本的工作狀態而已。「我也沒相親。」沒想到她會一直猜想那莫須有的事。
「就算真的相親失敗,失戀了也沒什麼。」她還是認為他方才異樣的神情,是跟感情的事有關。「我也又結束一次戀情。」安慰他的同時,她不由得大大嘆了口氣。
她還以為這次遇到的一定是真命天子,是不久的將來可以跟她攜手共組家庭,陪她過一生的好男人,結果……
于佐剛聞言,倏地瞠眸瞅著她,「你結束戀情了?」他一臉懷疑地問。
「你不是說上上周末他要陪你去南部看你爸,你爸對他有意見?還是他隱瞞自己曾結過婚?或者被你發現他未婚有孩子?」于佐剛連珠炮般地推敲她戀情忽地生變的可能性,心口不由得一陣急跳。
「都不是。」楊音沛搖搖螓首。「我爸對他很滿意,就算不滿意,他也不會真的攔阻我對感情婚姻的決定。」
她跟父親的關系一直不冷不熱,甚至彼此愈來愈疏離,父親更從未干涉過她的感情事。
這是她第一次慎重地帶男友與父親見面,只因認定對方是可以結婚的對象。
那日見面的情景比她預期的還要好,以往她一段時間才回家跟父親見面吃頓飯,兩人往往沒什麼話可講,但男友很自然地化解尷尬僵局,令她不免又替對方大大加分。
卻在沒兩日後,對方被她大扣分,且一次就扣到負分。
「那是發生什麼事?」于佐剛更感納悶。
「我以為他是我遇過最完美的情人,外在條件好,內在個性佳,又對我全心全意,雖然才交往不到兩個月,但我已當他是將來的結婚對象看待。
「可我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有我無法容忍的最大缺點!」楊音沛忽地情緒高漲。
「他是——Gay?」于佐剛狐疑揣測。
楊音沛因他說出的字眼,不由得張大杏眸瞅著他。
她驚愕的反應,令于佐剛以為他真的猜對,也面露驚詫。
「沖著你這個猜想,我應該覺得稍微安慰一咪咪。幸好不是這個答案,否則若這段時間他跟我交往只是對他媽媽交代的幌子,我會更嘔。」她撇撇嘴抱怨。
「那……」既然不是性向問題,于佐剛不免要另做猜測。
「也不是性功能有障礙。」楊音沛直接大剌剌地道出他可能的揣測。
于佐剛听她說得直白,不免有些困窘,尷尬道︰「我沒說是那方面……」內心想象她已跟對方有親密關系,心口一緊縮,涌起醋意與妒意。
「我還沒跟他進展到那啦!」楊音沛擺擺手,不知為何不想他誤解而刻意澄清。
「我們只有接過吻,但我知道他對我有正常反應。」面對于佐剛,她總是心直口快的不多修飾,比起跟葉百合說話還沒忌諱。
她的解釋,令他心口泛起的妒意消散大半。
「沒想到,他竟是不折不扣的「媽寶」!」楊音沛道出關鍵問題,不免氣惱,也很失望。
「媽寶?」于佐剛對這論點有些難以置信。「看起來不像。」
「是不像,所以我才誤以為他是可以嫁的對象,以為他只是孝順母親。上上周末他陪我回南部看過我爸之後,星期一就告訴我,他媽希望我們能在年底就結婚,他媽準備在那周末就到我家跟我爸提親。
「我一听到突然趕進度的計劃,有點被嚇到,雖然很高興他有娶我的打算,卻不想沖動閃婚。我說到年底只剩兩個月不到,希望至少能交往半年,再來提婚事較適當。
「隔天晚上他打電話給我,說他媽認為這樣不妥,既然彼此喜歡,好事就不要多磨,他也已過了談戀愛的年齡,要找的是能結婚安定下來的對象。
「因他爸已過世多年,他婚後理所當然要跟母親同住,而他媽希望我們結婚後,半年就可考慮生育,男女無妨,但至少要生兩個孩子,他媽很樂意幫忙帶孫子。」楊音沛滔滔說著。
于佐剛听得楞怔,一雙黑眸直瞅著她,吶吶問道︰「所以,你被逼婚?」
不到兩個月就要倉促結婚,而婚後半年就要生育,她男友才三十三歲,男友母親的身體也很健康,有需要這樣趕火車嗎?
「這不是逼不逼婚的問題,是他竟然把婚姻大事全交給他媽做決定!
「之前相處時,我還沒察覺有什麼異樣,但在那兩通電話之後,我感覺不太對勁,他開口閉口都是他媽的希望。
「我忍不住反問他,那他的想法呢?他也急著想娶我?不想跟我多交往一段時間,彼此更深入認識,好好談個甜蜜戀情,享受兩人世界?你知道他怎麼回答嗎?」她回想著,不免有些火氣上升。
于佐剛見她麗顏微慍,只能輕搖頭表示不知道,听她繼續說下去。
「他竟然說,他的意見不重要,他母親的希望才重要。他說希望讓他母親高興,他急著要娶我,竟只是為了滿足他媽的心願!」她听到的當下,很想直接問候他媽媽。
她伸手捉扯他手臂,不由得愈說情緒愈激昂。「于佐剛,身為男人你能相信嗎?一個公司的經理,底下管理那麼多人,竟然是個凡事听媽媽話的「超級媽寶」!
「沒想到他從小到大,讀的學校、選的科系、出國深造、出社會從事的工作,甚至交過的女友,全都是經由他母親決定或核準而做出的行動。
「他追求我,第一眼確實是被我所吸引,但之後他把我的照片跟個人資料,向他母親報告,甚至在他母親見過我後,他母親對我的表現應對很滿意,要他更積極追求我,還催促他趕緊將我娶回家,替他生孩子傳宗接代!」她愈講愈火大,到頭來,對方根本不算是真心真意愛上她。
一個對自己人生大事沒主見,且凡事听媽媽話的「媽寶」,比大男人更令她無法接受!
一夕之間,對方從原本已達九十分高標的理想結婚對象,被她扣成負二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