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上眼楮,楚鎬一時間閃神,直到古新成叫喚他,才又恢復原先的精神。
「飯店經營權既已確定到手,想必未來的重整計畫,應該要開始籌備了吧?」古新成替他收拾資料,偌大的會議廳內,只剩他們兩人的身影。
「你怎麼看這次的案子?」楚鎬站在一大片透明玻璃帷幕前,看著飯店內的美景,心思飄得很遠,遠到好似早巳離開此處。
「集團能順利拿下這間飯店,想必對方一定很不甘心。未來只要我們轉換經營方針,不到兩、三年的時間里,必然有所成績。」古新成話鋒一轉,又指向楚鎬。「可是飯店內還有許多該檢討的地方,否則也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我想大刀闊斧的第一刀,應該是精簡人事吧!你呢,打算怎麼做?」
「還是暫且按兵不動吧!」不知怎地,楚鎬腦海里霎時躍上葛涵卉的臉孔。
「董事會是不會等你太久的。」古新成淡淡扔下這句話。
「我知道。」他的信心有動搖嗎?楚鎬不禁想問,卻也想不出個答案。如果讓葛涵卉失望,表示他也同時讓在這間老飯店奉獻心力的員工們失望。
楚鎬從沒想過,當理智牽扯上感情,那兩股勢力會在心底盤旋不去,會在某天某時,以一種悄然無聲的方式在體內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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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個月時間,泰亦集團正式入主爾亞度假飯店。從此,這間老字號的度假飯店,月兌離舊有的經營者旗下,確定已是江山易主。
然而,紛擾就此展開序幕︰
「搞什麼鬼!有錢就了不起,那什麼鬼政策?要逼我們走也不是這種逼法!」趙領班拿著熱騰騰剛出爐的公文,在員工休息室破口大罵。
自從集團接手飯店後,不但原有的制度規定更嚴苛,更進行一連串人事考核,目前人人自危,草木皆兵,任何風吹草動都可以教人驚慌失措。
「要我滾蛋也要拿出一筆遺散費,不然老娘我才不干那種蠢事!」趙領班又扯開嗓門,五十歲的她離退休還有幾年的光景,非撐到那時不可!
「唉,遣散費?現在經濟不景氣成這個樣子,哪來的遣散費?做你的春秋大夢喔!」一旁的蘇漢後忍不住酸她。
一個小小領班平日頤指氣使成什麼樣子,未來若是要裁員,蘇漢後倒希望第一刀就砍向這狐假虎威的婆娘身上。
「蘇漢後,你一天不找我麻煩是會死,還是嘴巴會爛掉啊?」趙領班瞪著她。
「我看你們也別吵了。听說昨天上面干部去見集團執行長,好像有幾個經理直接被砍頭了,阿海他們說得沒錯,不可能換了個新老板,就妄想能有好日子過。」
吳爸是服務部門的資深老員工,平時沉穩可靠,現下也表情凝重。
「吳爸,難道你要加入阿海他們抗議的自救會?」這時,年輕一輩的員工紛紛詢問,大家都慌了陣腳。
「如果新老板逼得大家都活不下去,那麼我們該為自己的權利爭一口氣?」「對嘛對嘛!我們跟阿海他們同陣線去!看新老板沒有我們這些人,飯店還開不開得下去?」
梆涵卉站在員工休息室角落,看眾人吵成一團,心里也感到不踏實,她想相信楚鎬,但連日來動作如此頻繁,讓人很難不聯想是變相逼迫舊員工離職的手段。
她心頭驀地發沉,想著想著,突然間後腦那熟悉的噬人痛感,再度發作起來,又急又猛。為了歪讓大伙兒察覺,她咬緊牙根,快步離開休息室,如逃命似的奔向外頭,企圖找個無人的角落,努力撐過這磨人的煎熬。
梆涵卉沿著長廊走到後院庭園,偷偷地躲在樹蔭底下。
「好痛啊……」她的眼角有淚,疼得幾乎要暈眩。
梆涵卉陷入掙扎中,痛楚像是要將她整個人扯得四分五裂,為什麼她這老毛病再怎麼吃藥都壓抑不了?
她疼得臉色發白,渾身虛弱。
冷不防,一雙手伸來,將她緊緊圈住。
「你又發作了?」男人低啞的嗓音透露出擔心的訊息。
「楚鎬?」她淚眼婆娑地看著他。
「你沒有到醫院復診,對不對?」他逼問。
「我有吃藥……」額上薄薄一層冷汗,她疼得渾身顫抖。
「我打電話到醫院去,醫生說你根本就沒回去復診,哪來的藥吃?」他口氣惡寒,她簡直到了無法無天氣死人的境界!
「該死的!你為什麼對自己漠不關心?」他怒極了,他是這麼信任她,以為她會回去復診,結果呢?
「這只是老毛病!!」他的模樣變得好凶狠,葛涵卉虛弱得又想哭了。
「你知道這世上有多少人就是因為疏忽平日小毛病,造成無可挽救的命運。你也想成為那種人嗎?」他大吼,頭發快要豎起來。
「對不起。」他的關心讓她感到極貼心,卻也同樣覺得愧疚。
「你手邊還有多少工作?倘若不重要,馬上就結束,我帶你去醫院回診。」
「楚鎬,我想問你,這間飯店你真的會用心經營嗎?」後腦發沉,但讓葛涵卉最在意的,還是飯店未來的走向。
「大家都說日子快過不下去,如果爆發集體抗爭,飯店聲勢肯定下滑,請你想個辦法好不好?」
「這交給我煩惱,請你將專注力放在你自己身上就好!」
「楚鎬!為什麼要這樣子?」又是她!又是她!她難道不能有其他在乎的事?
她只會替別人操心,誰來為她擔心?沒有人!除了他之外,也只剩他!她這個身體的主人也同樣毫不關心。
「你為什麼為我做這麼多?」說到底,他們之間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或許哪天便會各自回歸人生的道路,再也沒有交集。
楚鎬沉默了,只是定定地看著她,連他自己也不曉得為何對她特別關心?
在她身上,他並沒有見到廣天芸的影子,她就是她,但他的視線卻莫名被她全然吸引。
「如果做每件事都需要理由,那麼我們一天能夠解決多少事?」他冷冷地說,就是想替太過反常的自己,找些掩飾的痕跡。
梆涵卉兩眼一黯,楚鎬當然也沒漏看,他發現自己話說得太過火,但就算是後悔,也仍逞強裝作沒這回事。
「好些沒有?」他一改原先嚴肅語氣,又恢復輕柔。
她不禁感到迷惑,縱使他再如何怒氣沖沖地吼著自己,面對他眼下的溫柔,她仍心跳加速不已。
「好多了。」她輕輕掙月兌他的懷抱,扯出一抹勉強的笑容。
「那我就放心了。」楚鎬莫可奈何的松手。
她倚在粗大樹干邊,楚鎬與她一道並肩坐在樹下。
眼前盡是綠意盎然的景觀,碧綠的樹葉迎風搖擺,就連草地上的女敕芽、花圃里嬌羞的花朵,也隨之搖曳。
「我可以體會你為什麼會如此在乎這間飯店。」楚鎬的目光放得好柔、好遠,仿佛能在這片天地中,見到她從前的歡喜與憂愁。
或許這里對其他人來說,只是過境的驛站,隨時隨地就能離境遠去,但對她來說,絕大部分的記憶與牽掛,卻滿布每個不起眼的角落。
「這里很美,美得幾乎讓人無法想象。」在葛涵卉心里,這不止是一份工作。活力喧騰的美。傍晚黃昏的飯店,滿載眾人的笑聲,有種愉快愜意的美。如果你無意間為她停下腳步,就能見到她風情萬種的面貌。」
「所以你把命賣給這間飯店?」她的心情他並非不僅,只是在此之前,他希望她能更珍惜自己。
「或許你覺得我很愚蠢,但這是我月兌離學生生活後所找到的第一份工作。老實說,之前我找工作處處踫壁,所以在得到後格外珍惜這個機會。我的快樂微笑、痛苦難過,無一不是依附在這間飯店里。」
楚鎬靜靜地坐在她身邊,分享她心中的話,微妙的情緒盤旋在他心底,隨著心跳的旋律一次次鼓噪著,仿佛還想要觸動些什麼。
倘若真有所渴求,他盼望此刻的時光流逝得慢些,他想要陪她坐在這里,看著兒時的歡樂,很多客人都是老主顧了,大多是從老板那代經營下來的。」
「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楚鎬忍不住提醒,有必要讓她認清現實。
「我知道。」她轉過頭去,朝他微笑。「楚鎬,我想相信你,畢竟我從沒跟過老板,每回漢後姐和吳爸說起飯店當年的盛況,我只能傻呼呼地站在一旁。我想要見識這間飯店再度站上高峰,可以嗎?」
她並不是他見過最美麗的女人,可是她的微笑卻真誠得讓他感動,像顆未經雕琢的寶石,那樣純粹而自然。
「葛涵卉,你以為我楚鎬是什麼樣的人?」眯起眼,可能是微風頻頻吹撫的緣故,藏在鏡片下的黑瞳,閃著異常的光彩。
她看得幾乎著迷,明知道他本就出色,但葛涵卉仍是很容易為他俊逸的外表感到驚異。
這樣的男人,擁有俊杰的容貌,優秀的家世背景,卓越的工作能力,以及優越的社會地位,很難有女人能夠抗拒他吧?
想到此,葛涵卉心口揪緊,覺得自己真是好笑,難道幾回的交談與相遇,就足以證明些什麼嗎?
「不用你說,我也絕對會讓這間飯店起死回生。」否則這半年來的籌畫不就徒勞無功了?「當然也是為了我自己。我答應你的要求,更保證歪讓你失望。」
他探索不到這份斗志究竟有幾分是因她而生,因為現在的他,早已看不清自己的心。
「但同樣的,你必須向我保證,要保重身體,我要你親眼見證我的本領,我可以創造讓這間飯店起死回生的奇跡,當然你也得拿出誠意來,與我飯店的未來同進退。」
「誰說我不能?」葛涵卉挺起胸膛,揚起聲調朝他喊道。
她的活力似乎又源源不絕地回到體內來,楚鎬終于放寬心,也依然牽掛。「葛涵卉,你要說到做到,絕不可食言。」
「我保證,對天發誓!」
她煞有其事的伸來一掌,五指並攏,一臉認真的對天宣誓。
楚鎬好笑的拉下她的手。
「不必發什麼誓,只要你平安健康,就是我最大的心願。」
梆涵卉雙頰飛紅,燦亮的大眼直視著他,想要了解他的話究竟有幾分真實。
「你別開我玩笑,戲弄我真的很好玩嗎?」
「難道對你而言,我真是如此頑劣的人?」他不禁反問,她的防衛心果真難以松懈,尤其是在面對他的時候。
「不要讓我有所錯覺。」她是在怕,假若他的溫柔再讓人沉溺下去,某天她會不會無法自拔?
「你害怕什麼?告訴我。」楚鎬目光炯炯地回望她,難道她對他有所期待嗎?他不敢細想,可也忍不住不去想。
「我沒有。」
「當我和你道別後,你可曾想過會再見到我?」他的話聲顯得沉穩,心頭卻波瀾四起。
梆涵卉不敢出聲,就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告訴我,在你心底,也有想要再見到我的沖動。哪怕只有一點點,也好。」楚鎬轉過頭去面對她。
「楚鎬,不要這樣咄咄逼人,好嗎?」她兩掌交握,十指扭絞得死緊。
他苦笑,可能是因為寂寞蝕人,所以他才想遠離那種寂寥感。
「很抱歉,是我失禮了。」
他的無奈,葛涵卉看在眼里,但她總是很怕自己期待落空。「我不敢多想,因為我害怕因此失望。」
像他這樣的人,應該有很多更適合的女人,而非是平凡無奇的她。這點葛涵卉倒是看得相當清楚。
「對于感情,你覺得該門當戶對?」
倘若他想要追求她,會不會因為這理由而立刻被她給淘汰出局呢?
「你覺得哪樣的男人才有資格追求你呢?」打個比方好了,或許就能清楚些。
梆涵卉揚高眉,她才比較想知道哪種女人能獲得他的青睞?
「楚……老板,別尋我開心,算我拜托你。」叫他名字叫習慣,要改口真不容易。
「我喜歡听你叫我名字,而不是喊我老板!」這會讓覺得他非常不爽快!
「可是我覺得這樣不太合宜。」
「撇開身分地位,離開職場上的我們,不也是兩個獨立的個體?簡單來說,有分別也不過是男女之別,我倒看不出來有任何你所謂的不合宜。」
「楚鎬,我說不過你。」她認命了,嘴巴沒他利,思緒也沒他轉得快,她只有受人擺布的份。
「那你現在可以用你的私人身分,回答我先前問你的那個問題嗎?」
「有資格追求你的男人,必須得具備何種條件,才足以向你應征呢?」
「你、你……」他的率直與坦白,讓葛涵卉手足無措。
他一定是在逗她,才會說出這種嚇死人的話。
「給我一次應征的機會,行嗎?」他微笑說道。
那笑容彷若春天來臨的第一道暖風,在這炙熱的夏日午後,緩緩吹入她的心間。
如果說一個人這輩子能遇上一個鐘愛自己的人,葛涵卉滿心期待,那個宿命中的對象,就是他。
愛情,悄然無聲的造訪,輕輕觸著兩顆悸動的心,然後,將他們緩緩地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