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九點,電話響起。
在陽台幫盆栽澆水的黃芊芊,奔進客廳接電話。
「關先生在嗎?」是樓下管理室打來的。
「呃?他……」黃芊芊環顧四周,就是不見前一刻還坐在客廳看報紙的丈夫,心想他應該是去廁所了。「有什麼事嗎?賴大哥。」她跟管理室的幾名輪班管理員都算熟悉,見了人總會親切打招呼。
「呃……」管理員猶豫了下,心想這事也不可能瞞著她,只好實話實說︰「樓下有你先生的訪客,一個小孩。」
「嗄?小孩?」黃芊芊微愣,以為是老公的親戚帶小孩來拜訪。「快讓他們上來啊!」她熱絡的說。
但是下一瞬,听到管理員的話後,她臉色霎時變得蒼白……
「誰打來的?」去完廁所返回客廳的關世聿,見妻子手拿話筒,臉色難看,不禁擔心的問道。
「管理員說……你前妻帶兒子來給你,她人已走了,現在把小孩留在管理室……」她啞聲說道,眼神呆滯,宛如青天霹靂。
「什麼?!」關世聿同樣瞠眸驚駭。
安靜的客廳里,多了個怯生生的孩子。
約莫三歲的小男孩穿著短衣短褲、背著小背包,坐茌沙發低頭抿嘴,小手揪著衣服,模樣宛如被拋棄般可憐。
必世聿前一刻將孩子帶上樓後,始終凜著一張臉,瞪著那孩子,不發一語。
黃芊芊雖大受打擊,可這會看見孩子,她還是于心不忍,終于主動開口打破沉默。「你……叫什麼名字?」她輕聲問,但孩子低著頭,沒回話。「要不要喝果汁?阿姨去拿。」
說著,她去廚房倒了杯柳橙汁端來客廳,放在孩子面前的茶幾上。
小男孩看著果汁杯,略抬起小臉,「牛女乃……」他不喜歡喝黃色的果汁。
「你想喝牛女乃?」黃芊芊彎身與他平視,耐著性子問,見孩子輕輕點頭,她又匆匆再去廚房,很快端回一杯牛女乃。
她再度彎身,將玻璃杯直接遞給孩子。「來,你的牛女乃。」小男孩抬頭看她,怯怯地伸出一雙小手,接過玻璃杯。
「他不是我的孩子。」關世聿繃著臉,良久才沉聲開口。
他不免佩服妻子的雅量,在以為孩子是他跟前妻所生的情況下,她還能耐著性子笑顏相待,實屬難得。
「其實我很生氣你隱瞞我,可你也不該在孩子面前否認。」黃芊芊轉頭看他,眼中有一抹責備。
听到他有孩子時,她確實非常震驚,也不知如何面對他跟他的孩子,但在看見孩子孤零零的可憐模樣後,她便完全放下追究責難,只想先安哄受驚的小男孩。
「他確實不是我的孩子。」關世聿再度強調。
「你怎能肯定他不是?」面對他冷硬否認,黃芊芊有些生氣了。
她當然希望他沒有孩子,可更不想他逃避責任,不認自己的親生骨肉。
「你跟前妻離婚三年,也許離婚時她已懷孕,這孩子看起來差不多是那個年紀,他很可能是你前妻瞞著你所生下的兒子。」她心里也很矛盾,萬一真是如此,她叉該如何接納這事實。
「我的骨肉已經流掉了。」他沉痛說道,即使已做好心理準備要向她坦然說出前妻之事,卻也沒料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提起。
「什麼?」黃芊芊錯愕呆住。
必世聿低頭看一眼默默喝牛女乃的小男孩,即使孩子听不懂,自己也不想當著他的面數落他母親的罪過。
「去書房談。」他說。
「那……他怎麼辦?」黃芊芊看向孩子,有些不放心。
「他先留在客廳,不會有事。」關世聿準備步離客廳,卻又見妻子蹲在孩子面前。
「你叫什麼名字?」黃芊芊柔聲再問一次。
孩子有些不安的抬眸看她,小嘴輕啟,「……小玉。」
听到發音,黃芊芊直覺想成玉佩的「玉」,感覺有點小女生名字,但她仍微笑跟孩子說話,「小玉喜歡海綿寶寶還是巧虎?」
「海綿寶寶。」
「那阿姨開電視給你看喔?」她拿起遙控器,轉到卡通頻道。「小玉喜歡狗狗嗎?」她再問。
「喜歡。」小玉點點頭。
「等一下小狽狗來,你可以陪他玩。」她打算把前一刻關進籠子的小千放出來陪他。
安頓好小孩後,她才起身跟著丈夫前往書房。
必世聿見她對孩子童言童語,細心安頓,不禁有些動容。他雖喜歡小孩,卻完全不知怎麼跟小孩相處,尤其是這個被前妻莫名塞來的孩子。
兩人一前一後踏進書房,他卻一時不知該從哪里談起。
「那個……我有看過幾張你跟前女友的合影,猜不出你前妻是哪一個?」黃芊芋先開口,輕聲問道。
「她的照片我早就全刪了。」關世聿淡道。
「你……是不是很氣她?」
「何止氣,我無法原諒她,甚至曾經滿腔怨恨。」前妻之事是他這輩子最深沉的痛苦與挫敗,過去他選擇完全掩埋,連他人提起一絲一毫都難以忍受,可現下當他開口要向她述說時,卻發覺自己的心情已遠比想像中平靜。
「她……做了什麼?」察覺事情不單純,黃芊芊問得小心翼翼。
「外遇。」他斂容道。「但若只是外遇,還不足以讓我那麼怨恨她。」
「啊?」黃芋芊訝異又不解。
「我跟她是一見鍾惰,那時我以為遇到此生的真愛,熱戀一段時間便決定結婚。雖然兩人工作時間不一,經常一出門就大半個月,可我以為我們彼此互信,情感專一,從不在意聚少離多的問題,甚至認為這種相處模式很好,婚後仍能擁有自由空間,各自飛行卻一同分享,也因常分離,每次相聚才更覺甜蜜珍惜。」
「不料結婚不到一年,她已不安于室,背著我與人暗通款曲……」頓了下,他繼續道︰「第一次被我撞見,是那天我因故臨時與另一位同事調班,提前兩天返回台灣,結果回到家卻驚見她跟另一個男人躺在我們的床上。」
黃芊芊聞言大驚,單純保守的她無法想像那情景。「所以……你前妻因羞愧提離婚?」
必世聿看她一眼,輕笑。「不,她求我原諒。」若當時能那麼簡單收場,他後來也不會如此痛苦。
「你原諒她了?」黃芊芊眨眨眼,覺得不可思議。
在她傳統觀念及觀看八點檔的心得看來,一般妻子總能原諒外遇的丈夫,但要丈夫原諒出軌的妻子,幾乎不可能。
「因為我愛她,見她傷心後悔,我就無法硬下心腸,只能努力讓自己忘卻自尊被羞辱的那件事,只是雖想和她修復關系,心里卻無法真正釋然。」
「即使表面和好了,我內心卻常出現懷疑,出國期間開始偶爾會對她查勤,假藉關心打電話給她,而她也會在我出國時打電話給我。起初我以為她是真心關懷人在國外的我,以為她因曾犯過錯更懂得珍惜,也會更全心愛我,但後來才知我錯得離譜。」他自嘲地輕笑。
「她也是在查勤?」黃芊芊疑惑問道。
「我不知她當時的悔改是真心或謊言,但半年後,她再度讓我捉奸在床。」這一次,他不僅是憤怒、震愕與失望,更恥笑自己的愚蠢。「她帶回家的男人,跟半年前被我撞見的是同一人,對方是與她同間航空公司的副機師,而且已有家室。」
「啊!」她更為驚愕了。「怎麼會……你前妻怎麼可以這樣恬不知恥?你都寬容的原諒她了,她竟煞還一再背叛你?!」她氣憤得為他打抱不平。
「她解釋曾想與對方切斷關系,中間也確實斷了一段時間,卻又因耐不住寂寞加上對方主動聯絡,她又再度出軌,只是沒料到會這麼快被我捉到。」
「在那一刻,我對她曾有的信任徹底蕩然無存,不論她是否曾與對方斷了關系,不論兩人是否只是再出軌一次,對我來說結果都是一樣,我無法再次原諒,果斷選擇離婚。」
「在談離婚的過程中,她說她懷孕了,我直覺反應便是不認那個孩子,她卻一再強調月復中胎兒極有可能是我的骨肉,那時我負氣冷笑,說出事後令我懊悔不已的話——就算孩子是我的,我也不想要。」關世聿黑眸一黯,回想當時,心情依舊沉重。
黃芊芊張大眼,小手摀著嘴,想起前一刻他提到那可能是他孩子的骨肉早已流掉了,她心頓時一緊。
「所以……你前妻把孩子拿掉了?」
「听到我的話,她不再多說什麼,卻背著我偷偷服下墮胎藥……」他閉上眼,有些困難地沉聲游說當時情景——
後來,當他看見前妻痛苦地緊撫月復部,鮮紅血液從她腿間流出來時,他驚駭地急叫救護車,無奈卻為時已晚。
那時她淚眼迷蒙地看著他,痛苦的麗顏上,唇角勾起一抹慘澹的笑容。
「他是你的孩子……你不要他,我也……不要……」
她昏厥前的話宛如咒語,掐著他的心,緊緊不放。
最終兩人雖仍離了婚,他卻已因妻子背叛與傷害無辜生命的雙重事件,內心受到極大沖擊,最後只好封閉心門,埋藏一切情感,才能勉強讓自己過回平靜的生活。
「太……太過分了!」黃芊芊听完,氣憤又難過,眼眶不禁泛紅。「怎麼可以……可以這樣輕易傷害一條生命……」她難以置信這種八點檔才有的狗血劇情,竟血淋淋地發生在他身上。
她為他的遭遇叫屈難過,更為那被犧牲的小生命心疼。
「芊芊,你果然就是心軟善良。」關世聿將她拉近身前,摟在臂彎中,低頭嗅聞她身上溫暖的氣息,內心翻攪出的黑暗過去,此刻已因她而得到平靜。
「你一定一定非常痛苦。」她抿唇悶聲道,終于了解為何每次提起他前妻,他都會如此惱火,不願任何人踫觸他的傷口。「對不起,硬逼你說出真相。」她享願自己不要知道這些殘酷事實。
「沒事了,已經過去了。」關世聿摟著嬌妻,釋然道。「我已將過去完全放下了,也打算要向你全盤托出,否則你再怎麼逼問,我也不可能提。是你讓我學會釋懷,若沒放下過去怨恨,又怎能再重新愛人、真正的愛上你?」他大掌揉揉她的發,眼神變得溫柔深情。
她仰臉看他,見他黑眸里不再陰郁冷漠,她欣慰地揚唇微笑。
他傾身,想覆上她甜笑的小嘴,門外忽地傳來一陣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