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阮綿綿突然喊道。
她語音剛落,趴在地上的采花賊和韓枋宸都同時看向她。
韓枋宸以為她是看不過去自己把人往死里打,不由得皺著眉,覺得她好心的不是地方,正想著是不是把人拖到別的地方處理時,只看到她動作有些別扭的往床邊的一個布袋子里模了模,然後拿出一把剁骨頭用的砍刀,還有一把細細的長刀來。
「別把人打死了,髒手!我這兒有刀子,這把可以一次砍斷骨頭,這個可以削肉,來!不要客氣,用哪把都行!這都是我練手的刀子,不怕見血的。」阮綿綿受藥性影響,一口氣有些提不上來,身子軟綿綿的,說話聲音軟糯中還帶著一絲嬌氣,但說出口的話卻相當霸氣狠絕。
采花賊暈眩的想著,自己肯定是哪里搞錯了,這根本不是一朵嬌花,而是一株會吃人的霸王花。
韓枋宸也是一愣,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的錯愕,「你……不是要替他求情的?」
阮綿綿厭惡的看了采花賊一眼,一臉不解地道︰「我為什麼要為一個打算婬辱我的人求情?要不是你及時出現救了我,我現在都不知道會怎麼樣了。」說話的同時,她不動聲色地把剛剛差點就要扎進某人脖子里的短刀給藏到被褥下。
韓枋宸看了那兩把刀,又轉頭看著被他踢斷腳骨爬不起來的采花賊,忽然有些頭疼。
他似乎救了一個有點奇怪的小泵娘,不過她這樣的反應讓他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揚起。
「罷了,送官吧,這應該就是遭通緝的采花賊,只怕官府大費周章的要找他,身上應該還有不少案子。」韓枋宸說得清淡,對于這采花賊被打斷四肢又即將被關進大牢的下場一點也不關心。
一听到要送官,那采花賊突然猛烈掙扎,「不行!不能送官!你不如打死我好了!」
阮綿綿和韓枋宸同時眼一眯,覺得這采花賊反應這麼大好像不大對,尤其是韓枋宸,他知道其中必有問題,可剩下的事情就不需要小泵娘的參與了,他想也不想直接在采花賊的兩條腿上又各補上一腳,確定他沒有出逃的可能,才走到床邊,拿了床上的被褥把阮綿綿給圈了起來。
「男女授受不親,等你藥效退了,再自個兒把衣裳給穿好。」他容色自然,彷佛完全沒注意到她春光半露的模樣。
阮綿綿心中又是可惜成分居多,她一點都不在意什麼男女授受不親,要是他動手幫她把衣裳給穿好,她肯定高興極了,但她只能點點頭,听話照做。
見她一臉乖順,跟剛才一開口就要讓采花賊斷骨削肉的嗆辣模樣,彷佛不是同一個人,韓枋宸難得的笑了。
阮綿綿看得都傻了,連他什麼時候拖著那個采花賊走了都不知道,坐在床上痴痴的看著他離去的方向,覺得自己的小心肝怦怦的強力跳動著。
就像兩人第一次見面的那天,他見她只穿著輕薄的衣裳趕路,就毫不猶豫地把自個兒的披風讓給她,然後撐著一把傘,踏著雪,不發一語的離開。
那樣的溫柔就像一記重捶,凶猛地震撼了她的心。
自此,即使看過天下不少英才,就只有他的容顏被她放在心上,再也無法割舍。
等到阮綿綿回過神來,天際已微微露出曙光,就跟她平日起床做包子的時辰差不多,她活動一下手腳,被子順勢落在床上,感覺身子恢復正常了,她再看著自個兒凌亂的衣衫,皺了皺眉,走到銅鏡前左右張望著。
「難道讀書人都學了柳下惠那般的做派?」她嘟囔著,轉著圈子看著自己的身段。
不過她很快就覺得自己真是想太多了,韓枋宸不就是這正直的性子,才勾得她念念不忘嗎?她怎麼會期待他對她有什麼不軌的想法呢?
唉,心上人這麼正直倒也挺苦惱的,她覺得自己的追夫之路,真是阻礙多多又漫長啊!
她完全沒有自覺昨晚韓枋宸出手的時候,她不像平常女子嚇得大哭或尖叫也就罷了,甚至還從床頭抽出兩把刀,要他不必留情,要是一個承受能力不好的男人,早就畏之如虎了,怎麼可能還會有什麼旖旎之思。
洗漱一番,換了衣裳,阮綿綿去了廚房,看著之前剩下的柴火,眼里滑過一絲厭惡,有問題的柴火不知道到底還有多少,可要讓她再用,那也是不可能的,她便把所有柴火給堆到後面去,想著等等再去買一些回來。
現在問題是,包子的餡料都是前一天晚上準備好的,如果現下不處理,很容易壞,這樣就等于是浪費了,這對一個廚子來說是絕對不能忍受的。
想了一會兒,她忽然想起昨兒個看見韓枋宸才買了一大捆的柴火,她嘿嘿的笑了笑,靈光一閃一個絕佳的解決辦法。
听到敲門聲,韓枋宸想不到有誰會在一大早上門拜訪,他皺著眉來到大門前,開了門,就看到隔壁的小泵娘一臉討好的笑容。
「怎麼了?」他擋在門口,沒有招呼她進門的意思。
阮綿綿也知道這麼一大早的來打擾很是失禮,可是不這麼早過來,她趕不及蒸好包子去賣,只能厚著臉皮來敲門。
「昨天那采花賊在柴火上動了手腳,我就想著那柴火肯定不能用了,這會兒我也沒能去采買新的柴火,就想著能不能借點柴火還有灶間,讓我把今日的包子給做了就行,要不這菜肉都已經準備好了,要是沒賣出去,我一個人也吃不完,又怕放壞了也挺浪費的。」
韓枋宸看她低著頭說得有些可憐,絲毫看不出昨晚那股狠勁兒,他眼神里閃著幽光,對她這個讓人捉模不透的小泵娘不是沒有疑心。
這樣一個有手藝又長得不錯的小泵娘,為什麼老是要往他這個看起來窮酸也長得不怎麼好看的老光棍身邊湊?
是有所求嗎?還是……有其他的目的?
他昨晚發現她屋子里有動靜的時候,心中也有過幾分掙扎,在過去與不過去之間糾結。
王賜兒投了案,他又遞了話,南陽城縣令自然不可能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可直到問到有關她的證詞時,王賜兒只一口咬定自己雖然是一時酒迷心竅,但是他可什麼都沒來得及做,這身上的傷幾乎全都是她給打的,還說她拿了刀要砍要殺的,言之鑿鑿,說得還挺像一回事。
然而她長得如何大家都知曉,那小辦臂小腿的,要把一個大男人給打得求饒已經夠離譜了,又怎麼可能在屋子里放了刀子隨時準備取人性命?這听起來就像是王賜兒為了月兌罪而編出來的荒謬證詞,公堂上根本無人采信。
原本他也是不信的,可是經過昨晚的事情,他卻不由得不信了。
昨晚他要拉開那個采花賊時,她舉起的手里的那抹光亮沒有逃過他的眼楮,雖然後來他把被褥給拉開蓋到她身上的時候,並沒有看見她藏起的東西,但這只能說她的動作很快,而且那東西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好藏。
一個看起來只是普通賣包子的小泵娘身上藏了這樣的利器,甚至還不只一把,是為了什麼緣故?韓枋宸眼神幽深,習慣性的用最大的惡意加以揣測。
不少人名還有企圖已經在他腦子里走了一圈,可是沒有掌握到確切的證據之前,他的懷疑不會宣之于口,可對于眼前的她,他已經默默地生起了警惕。
他沒說話,可是明擺著的拒絕讓阮綿綿有些尷尬,她怯怯的瞟了他一眼。「怎……怎麼了?」
看她這副模樣,韓枋宸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氣,罷了,就別再去想她是真的還是裝的,不過是個小泵娘,就算真有什麼企圖,她連那個采花賊都無法自行對付,即使她打什麼歪主意,想來也掀不起太大的風浪。
「我昨日已經問過了,那個男人就是遭通緝的采花賊。」
阮綿綿一想起昨天那個人就忍不住皺眉,但是難得他願意主動開口跟她說話,就算這個話題再怎麼討厭,她還是順勢問道︰「所以呢?今日要送縣衙了?那我……」她猜想他突然提起這個話題,會不會是需要她上堂作證之類。
可是現實往往比想像的給予她更大的打擊,就在她還沒回過神來時,他接下來的一句話瞬間讓她愣怔在原地,久久不知該如何反應。
「如今人已經抓到了,以後想來不會有其他宵小,你不必再給我送飯了,畢竟孤男寡女,容易惹人閑話。」
阮綿綿愣了好久才終于明白他話里的意思,他這是讓她不要再纏著他嗎?可是為什麼?明明兩個人相處得好好的,為什麼突然就……
「等等!我不是因為你要幫著我抓人才送飯的,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難道這些日子以來,我的心意……你完全不知道嗎?」她的腦子里一片混亂,壓抑許久的心里話終于控制不住地月兌口而出。
韓枋宸皺眉看著她,有些不解地反問道︰「什麼心意?」
阮綿綿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她忍著羞澀,大聲地道︰「我喜歡你!我……」
可是她的傾訴完全無法打動眼前這個冷硬如石的男人,因為韓枋宸沒有錯愕也沒有欣喜,只是將眉頭皺得更緊,讓她接下來想要說的話全都鯁在喉間。
「今日這話我就當作沒听見,姑娘以後還請自重。」說完,他自認為已經做到他能做的,直接關上了門,不打算再理會她。
阮綿綿瞪著門板許久,沒等到他再次開門,她咬咬唇,一步三回頭的往回走,可是直到她都走回自家屋子前了,他家的大門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她重重的嘆了口氣,雖然不後悔剛剛的一時沖動,可是就在她以為自己已經有了些許進展的時候,卻像是突然被殺了一記回馬槍,把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都打回原形。
不!說不定還更糟……
阮綿綿一想到這里就有些喪氣,甚至很想撲回床上,暫時不去想這讓人傷心的事實,可是她下意識地又走向灶間,看著菜和肉整整齊齊地放在一邊,發好的一大塊面團放在盆子里,她想也沒想從邊上抽起一把菜刀,把菜給洗乾淨後,手輕捏著菜,眼神一眯,手起刀落,清脆又規律的剁菜聲不停地響起。
先是菜,後是肉塊,中間她甚至不需要換刀,依然是手起刀落沒有半分的滯礙,接著把料都拌好了,拿出大板子放到灶台上,撒上面粉,把一大團白白胖胖的面團搓成一長條,拿出另外一把菜刀,連思考都不用,直接就分成了三等份,一份又切了十五刀,然後拿起 面棍,三兩下就攤平一張面皮,放上料,手快速的包裹捏出摺子,一個白胖的包子就成形了,沒多久,一個個包子端坐在蒸籠里,看起來就跟列隊的士兵一樣,可愛極了。
做完了三個蒸籠的包子,她似乎還不滿足,挖出了廚房里所有的材料,先腌漬了兩、三種涼菜,緊接著又做了好幾個糖撒子,最後再用糯米粉捏出各式各樣的花式糕點,一盤盤的食物雖然都還是半成品,但是那香氣已經讓人即使還沒吃進嘴里,也知道必定是讓人贊不絕口的好味道。
好不容易把廚房給折騰乾淨,阮綿綿心里頭憋著的那一團火也終于消停了下來。
她看著滿桌子的東西,不管是咸的還是甜的,全都是送不出去的半成品,她拿了筷子夾了些涼菜送進口中,還沒入味的涼菜什麼味道都有,醋的酸味、糖的甜味、辣椒的辣味,一堆味道融在一起,但她似乎只能吃出苦味來。
一口涼菜她咀嚼了好久,臉頰邊有點濕,越嚐就越覺得那味道似乎太苦了些。
可是該怎麼辦呢?難道苦了就能夠重來一次嗎?
如果所有事情都能夠重來的話,那她現在是不是就不會這樣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