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富一走,阮綿綿和韓枋宸之間那詭異的沉默也隨之被打破,她看著他,覺得自己剛剛突來的多愁善感有些可笑。
「所以韓秀才你今兒個堵在我家後門……到底是為了什麼?」她笑望著他。
明明就是一朵小桃花似的嬌美丫頭,笑起來卻跟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一樣賊兮兮的。
韓枋宸微眛著眼,臉也板了起來,剛剛想好的質問全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看起來嚴肅得像是要打人板子的老夫子。
餅了好一會兒,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一個姑娘家隨意抓男人的手,成什麼體統?」
阮綿綿這才注意到自己剛剛也不知道怎麼就膽子那麼大,居然抓著他的手就走,而他也沒有反抗,就一直讓她抓著。
他說話的同時想要抽回手,她反而緊緊握著不放,甚至連身子都微微往前傾,一雙桃花眼眨了眨,俏皮一笑道︰「我沒抓男人的手啊,我這不是還隔著衣袖嗎?」
她還刻意抓著他的手舉高,好讓他確認她說的沒錯。
「你……你到底是看上我什麼?」韓枋宸對于她一再的堅持不懈也是沒轍了,沉著臉凝視著她,問出了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阮綿綿沒想過他這樣正經的人,居然直的能在她面前問出這樣的問題,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可是沒多久她回過神來後,瞬間笑靨如花,眼里燦爛得如同星河閃爍。
「哪兒都喜歡啊!」她衷心的這麼想著,也就這麼說出了口。
「你一個小泵娘怎麼老把……這樣的話掛在嘴上。」韓枋宸皺緊了眉低斥,對于她這樣四兩撥千斤的回答並不滿意,「你難道不知道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你家里人會同意你糾纏像我這樣一個無顏無財,徒有一個秀才功名的男人?」
這幾年因為新帝上位,開了幾次恩科,加上有意扶植更多寒門子弟,能夠考上秀才,其實也說不上有幾分真本事,若是在一些小城小鎮,秀才或許還能夠拿來說嘴,可是南陽城本來就系華,又靠近京幾,少不了那種大家族竭盡全力栽培出來的讀書人,狀元或許沒有,但是進士也是出過的,連舉人這城里都有幾個,一個秀才功名實在不值得一提。
所以如果連秀才功名都不算是優點的話,她能夠看上他什麼?
阮綿綿听他認真的說自己有多不好,仔細的深想,他說的倒也是真的,但她緊接著想的倒不是自己該不該放棄,而是他該不會是因為這樣而自卑,所以不願意接受她?
「這些我都知道。」打從跟著他進了南陽城,能夠打听的她早就都打听清楚,更別說她還暗中觀察他那麼久了,說不定有些他自己都不清楚的小習慣,她還比他清楚。
「既然清楚,你到底圖什麼?」韓枋宸覺得自己跟她簡直像是繞進了一個無限循環。
阮綿綿認真地望著他,「我圖的就是你這個人。」
其實從開始到現在,她就只是因為他,不是因為他所說的那些理由。
師父和師娘總愛笑她傻,認準了一件事情就不會轉移心智,比如她當初苦練的刀工是如此,所有人都說不可能、不可行的時候,她仍咬著牙堅持去做。
再如同現在,即使所有人都說他們不適合,就連他也想把她勸離,可是如果沒有到最後,沒有得出一個結果,她怎麼會心甘情願地放棄?
「你……」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其實茶鋪子的嬸子早就問過了,可是我看的不是你的錢,也不是你的地位,我看的只是你這個人。」
阮綿綿深吸了口氣,把莫名在眼眶里打轉的淚水給逼了回去。「別人不曉得,可是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不管別人怎麼說,不管其它人怎麼想,我就是只心悅著你。」
好人?絆枋宸眼神復雜的垂下眸子,看著她一臉的信任,他的心里頓時有種淡淡的苦澀蔓延開來。
打從他選擇走上那一條路之後,他就已經跟好人兩個字絕緣了。
他抽回手,淡淡的道︰「不,我不是好人,你還年輕,見過的人不多,所以才會因為我幫了你兩次,就覺得我是好人,可是……」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是好人,為了避免她繼續陷在對他的想象中,以後發現了事實而害怕,他不如更清楚一些的告訴她,她從來沒看清的事實。
「我跟你想象的好人不同,就像第二次抓到的釆花賊,如果不是你攔著我,我是打算直接殺了他的,你對我的想象都是錯的,那都是你的自為是,我稱不上一個好人,也從來不想當好人,我是一個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人,說不定以後就要犯下什麼案子亡命天涯,這樣,你還能說你圖的是我這個人嗎?」
他自嘲地問道,一雙深邃滿含復雜的黑眸緊緊盯著她的每一個表情變化。
有時候人就是這麼奇怪,明明希望她看清楚事實,卻又怕在她的眼里看到對他的恐懼。
阮綿綿單純的眸光里並未閃現任何震驚或是害怕的情緒,她定定的凝視著他,淺淺一笑,說道︰「那又如何?你還是你啊!我那天不是說了嗎?你要殺人,我幫你遞刀子,夫唱婦隨,豈不是正好?」
他難道以為她會因為害怕他,就打算放棄嗎?那他未免太小看她了,她一旦認真起來,連她師父都害怕。
韓枋宸早做好了所有她會排斥會厭惡的心理準備,甚至也準備好了要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離開,沒想到她是笑嘻嘻地說出這樣的回答,這讓他一時之間真有些反應不過來。
可是,這樣被人相信的感覺?是許久不曾有過的,讓他覺得喉頭一陣發緊,壓抑得幾平要說不出話來?
他的聲音越發低沉,黑眸深深地望著她,「你……你可知道,如果我接受了你的心意,會有什麼後果嗎?」
「嗯?」阮綿綿一臉呆萌的看著他,臉上全是欣喜,「會有什麼後果?」
韓枋宸伸手輕撫著她的發,她柔順的發絲貼著臉頻,他的手指順延而下,然後輕輕的抿住她縴細的脖項。
「一旦跟我在一起,我就再也不會放手了,就算你知道我是多壞的惡人,知道我跟你想象中的大大不同,我依然不會放手,除非死……這樣,你還要繼續听我的答案嗎?」
他的手略冷,指節干燥而粗,帶著些薄繭,嘴上說著像是恐嚇的話,語氣又帶著難以察覺的顫抖,讓阮綿綿心軟到一個不行,她抓著他的手,讓他的掌心貼著臉頰,輕輕的蹭了蹭。
「你如果能接受我的心意,就是我最歡喜的事了,我需要在乎什麼後果嗎?如果你不接受我,那麼我才是到死都要追著你,這樣說,你還不趕緊答應我嗎?」
韓枋宸反握住她的手,猝不及防的將她壓在牆上,他的眸光像是寒冰包著烈焰,瞧得人連心都顫抖起來。
「如果跟了我,就再也沒有反悔的機會了。」
他在她一步步的進逼之下,才發現原來一個人真的很寂寞,恨不得有人能拉他月兌離這無人可解的孤寂感,而再問她一次,已經是他最後的仁慈,給予她最後一次反悔的機會。
阮綿綿仰著頭望著他,微微一笑,踮起腳,單手環住了他的頸頂,讓兩人的距離近得可以感受彼此的氣息,她在他耳邊輕喃道︰「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無法更早遇見你。」
韓枋宸對她豎起的所有防衛,在這一瞬間被這句話給粉碎,他低下頭,霸道而猛烈的吻上她那張不安分的小嘴。
或許他早就想這麼做了,听著她細碎的嬌吟,他像只不懂節制的猛獸,咬腫了她的紅唇,舌也毫不溫柔的逼迫著她的小舌繾綣共舞。
等一吻方歇,阮緯綿早已氣瑞吁吁,淨白的小臉上滲出了薄汗,雙頰也染上一片紅暈,她眼神迷離的望著他,無比惹人憐愛。
「以後,你……」再也沒有逃離他的可能了。
「哎呀!看來咱們來的可不是時候呢!」
來人語音剛落,韓枋宸就已經將阮綿綿拉到自己身後護著,陰冷的眼神掃向聲音來源,然而等他看清了來人的模樣,先是一愣,隨即將方才所有的激情和狂熱全都收回冷靜自持的殼子里。
「義父。」
斑公公一早趕路進了南陽城,想著既然義子落腳在此,就不用特地再去找別的地方住,直接往韓枋宸置辦的宅子來。
沒想到在屋里都沒見著他的人,如果不是听到後頭有動靜,特地往後門這里瞧瞧,還不知道他這個義子還是個心疼人的,一听見他的聲音,就把人家小泵娘給藏得嚴嚴實實的。
「怎麼,不讓你身後的小泵娘出來跟我打聲招呼,是見不得人呢?還是舍不得讓我這老不死的看一眼?」
斑公公向來對這個義子就是這般說話,畢竟打從他收養韓枋宸起,韓枋宸就一個毛病,整日端了張死人臉,難得有一個可以讓他神情有所變化的話題,他要是不多挖苦幾次,實在太可惜。
韓枋宸不是不想讓阮綿綿見高公公,只是這一老一小都是個跳月兌的,他真沒把握要是讓兩人見面,會鬧出什麼事來。
可即使他再想阻擋,阮綿綿就是個人來瘋,可不是輕易能夠攔得住的,他一個沒注意,就讓她從他身後探出頭來。
看著眼前慈眉善目的高公公,加上剛剛听見兩人對彼此的稱呼,一個興奮,小嘴就忍不住了,「爹爹安好!我是您未來的兒媳婦。」一說完,她的臉也漲紅了。
唉喲!她怎麼就這麼不知羞呢?親都還沒成呢,就先把爹給叫上了。
饒是高公公見過形形色色的女子,也從來沒見過這樣厚臉皮的,義子都還沒說話呢,她一上來就把爹給叫上了,但是這樣爽利的姑娘,他倒是覺得好得很。
他哈哈大笑起來,看著韓枋宸一臉無奈,忍不住笑得更大聲了。「唉呦!好好,這爹喊得好!等等就給你賞了!」
他越看越覺得這小泵娘合他的心意,感覺心思單純又可愛,也許真能讓義子有些什麼改變……挺好,挺好的!
幃枋宸覺得自己站在兩人中間,瞬間變得很多余,他無奈地看著一個親熱地喊著爹,恨不得馬上撲過去,幫著攙人走,一個慈善的喊著兒娘婦,恨不得馬上把錢袋子都舍了給人,就忍不住想扔頭嘆息。
他緊緊握著阮綿綿的手,讓她不至于跳月兌的沖了出去,她像是心有所感,回頭朝他笑得燦爛。
那一瞬間,他冰冷的心房似乎迎來許久不曾降臨的春天,一絲曖意悄悄吹拂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