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三餐都是在她這兒用的,只要吃飯前一個時辰,韓枋宸就會過來幫把手,不管是洗菜或是看著柴火等等,但真要動手做的那些活計他是弄不來的,也就只能回她屋子里去,自然看不見她動的手腳。
因為天氣漸漸溫暖了,所以晚膳這頓她通常會把飯桌擺在院子里,她一一把飯菜擺好,露出可愛的笑容,一坐下來,就趕緊把肉丸子夾到他的碗里。
「來!嘗嘗這個!這是我今天想出來的新菜色,幫我嘗嘗好不好吃。」
韓枋宸對她已經有幾分了解,通常沒事,她的情緒不會起伏這麼大,而且不過是道新菜色而已,她一雙眼卻亮得像星星,可見這肉丸子肯定有問題。
他帶著寵溺和無奈咬了一口,臉色平淡得就跟吃白飯一樣,讓一直瞅著他看的阮綿綿忽然懷疑起自己,剛剛不是在肉丸子里做了手腳。
她試探地間道︰「這丸子怎麼樣啊?還合口味嗎?」
「還行。」他淡淡回道,眼神幽幽的望著她,「不過再多一味可能會更好些。」
「什麼味兒?」阮綿綿渾然不覺自己就像主動跳入陷阱的獵物,認真地問道。
韓枋宸咽下那口辣得幾乎可以灼人喉嚨的肉丸後,打定了主意要給這個得寸進尺的小泵娘一點教訓,他朝她招了招手,等她坐到他身邊,這才沉吟道︰「其實……就是這個味。」
語落,他也俯,在她還沒反應過來之際,攫住她的唇。
他嘴里的辣味尚未褪去,甚至連唇上都還沾染著那刺激的嗆辣,兩人的唇瓣一相接,全毫無保留的傳遞給她。
只是,終究是不舍得,所以他只是淺嘗即止,很快就放開了她。
他一退開,阮綿綿連忙抓起桌上的茶盞,連灌了好幾口茶水,可是嘴里的辣味還好說,唇上火辣辣的刺麻,讓她的嘴唇一下子就微微腫了起來,看起來紅艷艷的,特別誘人。
「好辣……」她輕吐小舌,覺得現在大概不管再吃什麼東西都嘗不出味道了。
「知道辣了?看你下回還要不要玩這種把戲。」韓枋宸倒捉弄了她一把,心滿意足了,也不再忍著那鑽入骨髓里的刺激,跟著喝了點茶水,又吃了幾口白飯。
「是我錯了。」阮綿綿絞著手指,偷偷地覷著他,「生氣了?」
他看她一副小可憐的樣子,輕嘆了口氣,本來不想理會她的,最後還是狠不下心。「沒有,可是要是再有下次,我就真的生氣了。」
他是真的拿她沒辦法,誰讓她就是咬定了他會對她心軟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這樣一個小泵娘放縱至此,或許是因為這麼多年來,她是第一個走進他孤寂生活里的人,加上她的年紀小了他一輪,他總是會忍不住疼著她、寵著她。
她扯著他的衣袖,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瞅著他,討好地道︰「是我錯了,只是我以前都這樣跟師父玩的,下回不會了。」
韓枋宸還是第一回听到她說起有關自己的事,他也很有興趣的想要多了解一些。
他其實可以動用司禮監的力量去查,可是有關她的事情,他還是想听她自己告訴他。
「你還有師父?」
「有師父還有師娘,還有很多其它學藝的姊妹。」阮綿綿想起一開始在狀元樓里學習基本功的日子,眸光中多了幾分懷念。
「都是學做飯的?那你怎麼一個人在外頭?」
「我學成了,要準備出師考,可是我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還不想考,所以跟師母說一聲後我就走了。」阮綿綿有點不好意思的說著自己有點張揚的過去。
不過也幸好她離開了,否則不會遇見他,也不會知道原來這世界上還有這麼簡單就能夠讓人快樂的事,像現在,她說著話,他听著,這麼平凡的相處,她就覺得心歡喜得像是要滿出來一般。
韓枋宸感覺到她的喜悅,臉部線條也放松多了,放在桌上的手任她偷偷模模的握住,他也沒有說什麼,用另一只手輕撫著她綁起來的發髻,替她拂去隨著清風落在她頭上的小花。
「考什麼呢?刀工還是調味?」他覺得她做菜的功力已經可以出師了,沒想到她還不夠滿意,忍不住多嘴一問。
「是一道題目,道是無情卻有情。」阮綿綿笑咪咪的說著,和他十指相扣。
韓枋宸一听也沉默了,覺得這道題目果然難,也不知道是誰人想出這種題目的,不過就是做個菜,怎麼這麼多花樣。
傍不出解決的辦法,只能安慰安慰她,可是一時之間他居然想不出該怎麼個安慰法。
她像是能猜中他的心思,半點也不在意的反過來勸著他,「其實也無所謂了,我師父有過許多弟子,也沒有人考過出師考。」
狀元樓的考核只有想不到的,沒有看不到的,這一道題目也是出乎師父的意料之外,但是那時候她還沒想過要出師,即使覺得刁難,也試著做了一道菜,不過沒有送到考核官的面前。
無情她可以做,可是有情是什麼呢?那時候她還沒遇見他呢,怎麼會明白有情是什麼滋味?
她勸說了一通,韓枋宸只听到最後這一句的重點,他微微一笑,低聲反問;「那如今呢?如果讓你來做,你會做出什麼?你想自己已能夠做得出通過出師考的東西了嗎?」
阮綿綿笑而不語,將頭輕輕靠在他肩上,感受著徐風輕拂的溫柔。
現在嘛……她只怕也做不出來,因為她現在心里只有滿滿的情意,整日里想著的都是甜蜜蜜的菜色,那些苦澀的味道反倒不知道該怎麼下菜了。
做不到無情的滋味,又怎麼能完成出師考的考題呢?
韓枋宸也不追問,享受著她依靠著他的感覺,隨著清風拂面,他的神志迷迷糊糊的,似乎有些困倦了。
只和她這麼簡單的過日子,說說閑話,勻著手靠著肩,似乎有些虛度時間,可是卻莫名讓人覺得心安,彷佛心中的那些黑暗全都沉澱了下來。
夜半,院子里傳來不只一個人的腳步聲落下的瞬間,阮綿綿猛地睜開雙眼,悄悄起了床,拿了床頭袋子里的刀,往屋子外頭張望。
這陣子她屋子翻牆的不速之客還真是多,看來她得跟韓枋宸討論一下是不是換個地方住,靳老伯說的這居子里不干淨的東西,她打從一開始就沒瞧見過,但是這已經是第三次有人翻牆進她家了。
她的胡思亂想也不過一下子的功夫,可是她發現那些人在還沒有靠近她屋子的時候,韓枋宸就已經從隔壁的院子里跳了過來,擋在她的房門前。
這是她頭一回見到他施展武功的樣子,那樣輕而易舉跳牆而過的功夫,讓她想起之前自己還得要靠著釣竿和梯子才能夠把食盒放到他院子里的情景。
嘿嘿!想來那時候他就已經開始口是心非了吧,要不然這麼俊的功夫,把食盒送回給她,不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嗎?怎麼會束手無策的讓她給威脅了呢?
她腦子里想東想西的時候,韓枋宸則神色陰冷地睽著眼前的四、五名大漢。
他手里拿著一把軟劍,警告道︰「若是走錯路的,現在就快點退出去,否則別怪我手下不留情。」
他以守護的姿態佇立著,心知這些人全都是帶著人命的,絕不可能無緣無故前來,但是不管他們有什麼目的,他今日既然在這兒,就絕對不可能讓他們得逞。
「看來你就是住在隔壁的窮酸秀才了吧,本來搞定這個丫頭之後,就要去找你的,既然你自己送上門來,那正好,我們省得再多跑一趟。」
站在最前頭的就是商青,他看著擋在他們面前的男人,看起來的確是挺清瘦的,只不過不像是一般人,那雙眼看過來的時候,那煞氣感覺起來總覺得有些熟悉。
就像是……他們的大哥。
一想起聶猛的手段,商青也忍不住要打個寒顫,即使這樣的夜晚,只要想想那些曾經在大哥手底下哀號的人,他就覺得有股寒意從腳底板一直往上竄。
他覺得老六可能說錯了,會有這樣眼神的人,怎麼可能會是個普通的窮酸秀才。
但是一想到不見了的蟲引,他知道就算錯了,自己現在也不能退了,否則將要面對的就是大哥那同樣讓人害怕的眼神和手段。
一想到這里,商青壓下心中那一絲絲的不對勁,「廢話少說,今日你和里頭那小娘皮我都得回去。」
「帶誰?」韓枋宸的聲音幽幽地在夜里傳開,那一雙眼看著面前的幾個男人就像是看著一群死人。
「三哥,別跟他廢話了,一個窮酸秀才,以為拿了把劍就能混江湖,他……」
站在商青斜後方的男人罵罵咧咧的,可是他的話還沒說完,眼前一道銀光閃過,他忽然就沒聲了,緊接著他發現自個兒的視線有點奇怪,好像他從上面倒下來了,不對!
他看見自己的身子還站著,然後看見了其它兄弟,所有人的表情滿是錯愕和恐慌。
一注血紅隨著那顆頭顱的落地噴灑出來,所有人都沒有料到韓枋宸居然是一言不合就動手的類型,還這般干脆利落,一出手就砍掉一顆頭顱,不給人多余的機會。
韓枋宸不覺得需要留手,也不願因為留一手,而給阮綿綿帶來後患,他剛剛已經听出來了,這些人會來,全都是因為那個釆花賊的關系。
他把釆花賊送去縣衙之後就沒再理會,本來想著南陽縣令若是腦子還好用,自然不會輕放這樣一個通緝犯,但是現在看來,那人只怕已經不在大牢里,而是被這些人給弄出去了。
有了第一回的錯誤,他就不會再犯同樣的錯。
這些人有所求他知道,但是活口只需要一個,多余的就全都乖乖上路吧!
噴出來的鮮血還帶著熱度,濺落在韓枋宸的臉上,他的表情沒有絲毫改變,淡淡的又劃出第二劍,他無視眼前人的反抗,因為那都是徒勞的。
一條條的生命在瞬間被收割,當商青見情勢不對,轉身想要逃跑,可是哪里來得及,他才剛跨出一步,留在後頭的那條腿就已經沒了知覺,他的身子也因為被削斷了一條腿,重心不穩的往前倒。
「啊——」他慘叫出聲,然後看著韓枋宸緩步走了過來,他身上濺滿了血紅,腳上的軟鞋鞋底黏膩膩的,可是他完全不在意,只輕輕地把手中的軟劍戳在他臉頻不遠處的地上。
「這樣安靜多了,等等,我們可以好好討論關于那個老六的去處。」
商青的哀號乍然鯁在喉間,看著眼前如同殺神一樣的男人,他毫不懷疑,老六這回的下場不會比剛剛死去的那些人還要好。
或許,在這個男人的手里死也不一定可怕,可怕的是求生無門,求死不能的恐懼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