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抓到高震陸和商青之後,秦朝玉璽的事似乎就此告一段落,可是枋宸很清楚,這只是個開始。
畢竟消息一出,到底有多少人盯著誰也不曉得,而幾經戰亂,誰也不能夠保證它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只能等見著了東西之後才能有定論。
在那之前,他弄清楚阮綿綿到底是從何處來比較實在。
時序過了春天,一年一度的掃墓踏青日也到了,韓枋宸和阮綿綿都是外來客,在南陽城這里自然無墓可掃,可是節依然是要過的,因為那一日城里幾乎所有的鋪子都會關門,所以前幾日她就已經找了他要上街采辦過節的食材,以免到時候他們幾個人落到沒東西吃的窘境。
買完東西回來,韓枋宸就看到她從屋子里拿出一個布袋,然後就是一把又一把的刀具從袋子里抽了出來,接著打了一盆水,噗哧噗哧的開始磨起刀來。
他靠近細看每一把刀,粗細長短不同,厚薄也不盡相同,可是……他的目光聚焦在其中一把女子單手可握的小刀上,眼神微微發沉。
有血槽,這讓一把普通的小刀變成了可行凶的器具,畢竟一把小刀若要置人于死地,還要費一番功夫,可若是開了血槽,顯然就容易得多了,而且這刀子看起來就是專門為了她打造的,以男人手的大小來看,都太過小巧了些。
他還偷偷估算了一下重量,這些刀具應該都比市面上打造的刀具要輕很多,甚至有可能比朝廷打造的刀具還要輕。
這樣的刀具不像是一般人能夠隨意拿得出來的,更別說它們各式各樣,功能齊全。
阮綿綿仔細磨著刀子,一時間有些忘情,畢竟這些刀子是她的小伙伴,她的成長過程中幾乎都有它們陪伴,只是隨著她的廚藝越發精湛後,有些刀子她就甚少再拿出來用了。
如同師父說過的,真正成功的廚子,不需要那麼多刀子,只要有一把刀,把那把刀當成自己的手,不管是要切絲剁塊還是雕花,足矣。
阮綿綿磨好最後一把刀,抬頭就見韓枋宸還盯著她晾在一邊的刀子看,忍不住叮囑道︰「小心些,別離得太近了,這些刀我剛磨完,鋒利得很,手一踫可能就見血了。」
這可不是隨便說說的,這些刀子可能還做不到削鐵如泥,但是吹毛斷發的程度卻是不成問題的。
韓枋宸本來還對這刀子的鋒利度有所保留,听她這麼一說,頓時覺得這些刀具說不定比他所想象的還要更加不凡。
他看著她,不經意地問道︰「這些刀子是誰幫你打造的?」
「這是我師父托樓里的朋友打造的。」阮綿綿有點懷念的想著,「鐵叔可厲害了,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我能夠拿多重的刀子,打出來的絕對是最稱手的,可惜這些年要請他老人家幫忙打東西可是越來越難了,現在應該都是讓他的徒弟打了吧,外頭的人把他那徒弟吹捧得真厲害,我倒不這麼覺得,就算再厲害,肯定也沒鐵叔厲害,誰讓他遲遲都不敢考出師考。」
常常听她說師父和樓里,韓枋宸腦海中有個有點瘋狂的想法,而且不斷在成形。
現世所有人都知道,那個培養三百六十五行的菁英之樓,凡上了狀元櫬,絕對是天下中此一行業的魁首。
狀元樓向來神秘得很,皇上幾次想讓他們尋找狀元樓的所在,可無人能確切說出,甚至不知道狀元樓到底只是一棟閣樓,或者是一個地方,甚至是遠在海外的一座小島。
在所有人的猜測中,狀元樓里不管是師父還是弟子,應該都是高人一樣的存在,怎麼可能會是像綿綿這樣一個小泵娘?
「你說的那樓,該不會就是狀元樓吧?」韓枋宸即使覺得不可能,可還是試探的問出口了。
她不經意展露出來的神秘讓他有點心慌,他怕如果有一日她真的離他而去,他會因為對她一無所知,而再也找不著她。
如果之前這樣的憂慮是因為他骨子里的杞人憂天的話,那麼在看見這些幾乎把把都可以當成傳家用的刀子後,他覺得自己或許並不是想太多。
原以為阮綿綿會否認或是遲疑不答,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她直截了當的點了點頭。
「你也知道狀元樓啊,我就想著咱們樓應該挺有名的,總不至于都沒人知道。」
說到這個,根本就是她說不出口的痛啊!
幾年前她開始一個人四處去尋找好吃的食材,或是探索不一樣的烹煮技術,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每回她一抬出狀元樓的名號,不是沒人知道,就是被嘲笑,說她小泵娘家的要撒謊也不打草稿。
最讓她傷心的一次,是在一個有點偏遠的城鎮里,當她想找個大廚的工作賺旅費,卻發現一整條街上都是狀元樓的招牌。
她當時就傻眼了,結果一問,才知道每一家都打著狀元樓出身的名廚的招牌,甚至人家連大師兄、二師兄這樣的順序都排好了,讓她一瞬間懷疑師父是不是真的曾經在外頭收過那麼多徒弟。
照道理說,狀元樓是不允許外頭的人打著狀元樓的名號「行騙」,就連那些沒有通過考核的也不行,那一條狀元樓的館子街,可笑得讓她無法去追究,最後她只好垂頭喪氣的離開那個小城。
而他一開口就問她是不是從狀元樓出來的,難不成現在她身上也有師父說的,那種高人的氣度嗎?
她興致勃勃地問著,眼里閃著激動的光芒。
可韓枋宸並不是那種會說謊話哄姑娘的性子,他了頭,「不是,是因為這些刀具比兵部甚至是宮里的大師父打造出來的還好。」
「結果居然是因為鐵叔的刀子啊!」阮綿綿癟著嘴,眼里滑過一抹失落。
也是,師父也說了,她就算能夠通過出師考,登上狀元榜,可若想一舉成名天下知,那還有得磨呢!
她沮喪的模樣讓他有些不忍,他抬手模了模她的頭,他不想打擊她,以她這樣可愛的外表,怎麼也跟高人扯不上邊,不過若是以廚藝來說,她比御廚也不差什麼了,絕對有資格稱得上的。
阮綿綿是個很容易被安慰的性子,頭往他的掌心蹭了蹭,也就忘掉了剛剛那一點小心思了。
不過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認為還是要提早向他知會一聲,「過陣子我師父可能要來京城,這一回我覺得我是躲不過出師考了,到時候我可能會出門個幾天。」
韓枋宸心中一緊,覺得自己最擔心的事情來了,他很想保特平靜,卻讓本來就顯得嚴肅的表情看起來更嚴肅了,「去幾天?去哪兒?什麼時候能回來?」
他不敢問的是,她真的會回來嗎?還是會就此一去不回呢?
這次換成阮綿締抓著他的手輕拍,笑咪咪地給予肯定的答案,「放心,肯定會回來的,去幾天還不知道,但不會太久,到時候應該就是在京城里而已,最近的考場就在那兒呢!」
她早就發現了一件事,他看起來冷酷嚴厲、不好接近,但其實內心比她想象中的還要脆弱很多,而從義父的口中,她也得知了他的一些過往,她心疼的同時,覺得自己應該要對他更好才是,但他這樣的好人,怎麼就有人忍心傷害呢?
想到這里,阮綿綿不由得嘆了口氣,想著若是兩人再更早一點相遇就好了,起碼他不會孤單那麼久,也不會因為那些傷心事把自己弄得總是這麼嚴肅的模樣,听義父說,以前的他是個喜歡笑、喜歡吟詩作對的活潑少年郎呢!
她雖然覺得義父的形容讓她有點無法想象,但是這足以說明他受過的創傷有多大。
韓枋宸沒說話,緊緊的反握住她的手,一邊在心里想著,到時候可得多派幾個人跟著她,要不然他親自跟著也成。
兩人懷抱著各自的心思,可是眼神凝望之間,卻又異常的契合,即使只握著手都覺得甜蜜。
阮綿綿仰著頭,看著他慢慢低下的臉龐,她嬌羞地閉上了雙眼,然而就在兩唇即將相觸時,突然傳來了敲門聲,還有詢問主人家是否在家的聲音。
韓枋宸有些惱怒,幾日不曾的親密接觸就這麼被打斷了,他立直身子,並不想理會門外那掃興的人。
這南陽城里他可沒有熟悉的人,如果是義父的話,那可不是那樣守規矩的人,否則初到那日也不會在後門撞見他們這樣那樣了。
阮綿綿也覺得挺害羞的,像是做了什麼壞事讓人給瞧見一般,她推了推他,催促道︰「趕緊開門去。」她推著他一路往前走,不讓他看見她漲紅的臉。
可是當門一開,她卻發現她怎麼也推不動他了,他就站在那兒,定定地看著門口的一個婦人。
那婦人大約二十來歲,看著韓枋宸從門里走出來的時候,先是一愣,緊接著臉上布滿了不可置信。
「你……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幃枋宸也沒想過,有朝一日居然會在這個地方遇見故人,尤其這個故人大約一輩子都不會想再見到他。
而姚欣琬也有些感觸,如果可以,她這一輩子都不想再看到韓枋宸,可她卻沒想到,他們再次見面了,甚至是在這樣一個地方。
姚欣琬看著他,眼神有些恍惚,他們最後一次見面至今,他的變化似乎不大,一樣略微蒼白的面容,神情依舊顯得嚴厲又冷酷。
可是恍惚過後,她又想起這個人不只是外表冷漠又刻薄,實際上他的手段比她所能夠想象的更加殘忍,甚至說是睚訾必報。
韓枋宸看著她,隨著時光流逝,回憶里單純微笑的姑娘也成了一個臉上帶著些許苦澀的婦人,只不過眼里的驚異和怨恨倒是沒有變。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里?」他挑了挑眉,冷笑反問,「倒是王夫人,不知道你怎麼突然來到這里?南陽城里應該沒有您的親眷了才是。」
他這話狠狠刺中姚欣婉心中最痛的那一塊,她恨恨地瞪著他,咬著牙道︰「那也全是拜你所賜,不是嗎?!」
如果不是他,表姊跟婆家上下八十幾口人不會全都死了。
「是啊,那又如何?」韓枋宸淡然反問,沒有一絲心慌或心虛。
姚欣琬這些年即使已經成了掌家夫人,可是在韓枋宸面前,卻還像個控制不住脾氣的普通婦人,她不客氣的冷冷嘲諷回去,「也是,若你有一點仁慈之心,當初也不會把表姊一家子給逼得走投無路,不會看著上上下下八十幾條人命逝去而無動于衷,但這宅子你也敢住,就不怕那些冤魂心有不甘,回來找你討個說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