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穆德當初會來西南,是因為這里山匪橫行,舅舅看他整日閑著沒事做,干脆把他踢來看看情況,還說如果可以的話就順道剿了匪再回去。
從京城里出來後,他花了不少時間才到西南,結果一打听之下,才發現這山匪也不是一年四季都有的,例如夏季一般是不下山劫掠村子的,因為這時候山上郁郁蔥蔥,是最好的天然遮蔽物,光是打劫過往的商旅就已經足夠了。
可到了冬日,出行不易,山上又是一片荒涼,別說動物了,草有時候都得凍死,那些山匪平日打劫過往商旅,可這時候進出的商號本來就少,哪里夠他們生存,自然就會下山搶劫村莊。
他剛到西南這里時才剛入夏,而山匪們也不知道從哪里得來的消息,知道京城要派人來剿匪,一個個安分得很,連臉都不露,自然別說要剿什麼匪了。
他們想得挺好,以往大約也是如此,有了風聲就往山上躲,等風頭過了再下山繼續打家劫舍,這里的官府駐兵並不多,想要包圍住這連綿不盡的大山不可能,可要等到人露面了再調兵去攔,不只常常失了先機,甚至有時候連打照面都沒辦法,只能落得收拾殘局的分。
這也讓易穆德不得不在這小山村附近越待越久。
不過也幸好他不急著回京,否則怎麼能夠遇上他的小媳婦兒呢。他想了半天,最後還是忍不住新婚的甜蜜,嘴角淺淺的拉出一抹笑來。
不過歡喜歸歡喜,現下自己這個外地秀才的身分倒還真成了麻煩,因為他的小媳婦兒太過「賢慧」,讓他偶爾覺得很困擾。
這不,書房外頭正好傳來阮芝盈清脆的聲音,「夫君,讀書累了吧?我做了點甜湯,你趕緊吃點。」
易穆德開了門,有些無奈地看著自己的小媳婦兒,「不是說讓你別弄了,怎麼還親自去忙活?這些粗活讓明月去做就行了,再不濟,宅子里還有做飯的婆子,何必……」
他還沒說完,就瞧著阮芝盈嗔了他一眼,「外人做的和我做的能一樣嗎?再說了,你讀書這麼辛苦,我也幫不了什麼,能夠多做一點活我也是開心的。」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看似甜蜜蜜為對方著想,可是不知怎麼的,落在屋子外頭的明月眼里,卻是萬分的別扭古怪。
不是他在說,自家主子在京城里的那些「輝煌」事跡,可是連夫人都拿他沒辦法,這回也是事情鬧得有些大了,覺得既然管不住自家主子那張利嘴,只好把人給弄出京城來解決。
可沒想到這一成了親……不對!應該說是對上少夫人,那叫一個輕聲細語,溫柔體貼,跟以往的形象完全是大相逕庭。
要是讓京城里那些姑娘們知道,自家主子原來能有好好說話的時候,只怕帕子都不知道哭濕幾條了。
明月心中嘮叨著,突然看見廚房里的婆子站在邊上有些躊躇,似乎有話要說卻又不大敢說的樣子。
「怎麼了?廚房有什麼問題嗎?」
沈婆子哎哎了兩聲,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才好的為難表情,「明月管事,這些日子廚房是有點問題……」
明月不過是隨口一問,沒想到還真有問題,他眉頭一皺,把人往外頭帶了點,低聲問著,「出什麼問題了?大娘盡避說。」
沈婆子壓低了聲音,有些局促不安地說著最近發生的怪事,「這一兩個月里,廚房里的東西總會莫名其妙短少。」
「少了?該不會是幫廚的人手腳不干淨?」明月直接反應道。
這廚房有多少油水可撈他不是不清楚,平日里都是睜只眼閉只眼的,畢竟水至清則無魚嘛,可若是鬧得連沈婆子都覺得有問題了,那只怕就不是小偷小模、沾點油水而已了。
「我一開始也覺得是如此,所以仔細地瞧過了,幾個幫廚都是平日用慣的,我在邊上暗自看了好些日子,也沒發現哪里不對,可是……這廚房就是莫名其妙不斷少了東西,說也奇怪,丟的並不是什麼生食和貴重食材,而是大米、咸菜、泡菜等等,頂多偶爾缺幾顆雞蛋……」沈婆子也越說越迷糊了。
一般來說,都已經在廚房動手模東西了,怎麼說也該模塊肉,或是弄點名貴的藥材食材之類的,可偏偏少的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這才讓她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最後直接找上明月這個小避事,想要討個主意。
明月雖然頂著管事的頭餃,可實際上這內宅的門道他也不怎麼清楚,所以只安撫了下沉婆子,回說自己會再回報主子,要她先回去。
其實若只是少一點咸菜大米沒什麼關系,就怕現在少的是這些,以後要是養大了那個賊子的胃口,恐怕會引來麻煩。
明月想著,還是得找個時間把這事情跟主子稟報才是,這麼想著,轉頭一看,就見自家主子笑得一臉溫柔,和少夫人你一口甜湯,我一臉羞紅的來回,他馬上面無表情地轉過頭去。
不該看的不要看,他終于徹底明白他爹在他離開京城前,所囑咐的話是什麼意思了。
他一點也不想看!這般正常的主子才讓他覺得不正常啊!
罷吃過晚膳,阮芝盈收拾好碗筷,一臉甜蜜地看著自家俊秀的夫君望著她,心里頭滿滿的甜蜜,恨不得時光就停留在這一瞬間。
下一刻,想到心中那始終說不出口的秘密,她不由得有些沮喪,但面上還是撐著笑,柔聲勸著,「夫君,晚上還是去書房看會兒書吧,這里畢竟不如書房那兒亮堂。」
看著燭火的光影投射在易穆德俊美而有稜角的臉龐,讓阮芝盈心頭一陣急促跳動。
明明已經成親幾個月了,可是不知道怎麼的,每當看著夫君那張白皙俊秀的臉龐時,還是會忍不住臉紅心跳,就跟第一回見到他的時候一樣。
有時候她都覺得自己是不是作著美夢,誰能想到她真的和自己愛慕的男子成了親,每日他讀著書,她在邊上做著針線活,生活平靜且溫馨,除了那件她實在無法說出口的秘密外,再也沒有其他不好的了。
易穆德也覺得苦惱,隱藏身分這件事,一開始沒能解釋,越往後拖,就越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看著燈光下總是溫柔勸著他好好讀書,其他事情都不必他操心的小媳婦兒,他心底又是柔軟,又是無奈。
他究竟該怎麼和她解釋,以自己的身分,根本就不需要多此一舉花時間去讀那勞什子的書,又該怎麼解釋,自己為什麼隱藏身分,甚至連戶帖都是拿了假的來跟她成親?
他不敢坦承,就怕自己一旦把實話說出口,現有的平靜幸福就會在一夕之間消失無蹤。
可謊言越滾越大,加上如今入了秋,看這天色,許是今年入冬的時間會提早,而且他在外已經有好一段日子了,京里一封封的急信催促,不管怎麼樣,這小媳婦兒早晚都要回去拜見公婆,到時候……又該如何是好?
易穆德苦著臉,卻又不知道怎麼解決,最後只能長嘆口氣,乖乖地起了身,準備到書房「苦讀」。
雖說小媳婦兒的溫柔讓他很是眷戀,但是看著她崇拜又信任的目光,他心里的心虛就不免又多添了一分,與其如此,還不如直接去書房想想,看有什麼說法可以解釋這一個又一個的隱瞞。
他走得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沒注意到阮芝盈在他踏出房門的那一瞬間,松了一口氣的神情。
阮芝盈站在門口,看著他走往書房的方向,左右看了看,接著快速的把房門給關上,兩步踏成一步往屋子後頭走去。
他們的臥房後方設了一個小爐子,邊上是用來煮茶水,還有放置一些杯盤的所在,因為兩個人都不愛有其他人在里間伺候,所以這小爐子和周遭的東西就幾乎都成了她專用的地方。
她熟練的打開小爐子邊上一個蓋了蓋子的小圓桶,然後拿了把淺杓快速地舀了小桶子里的白飯,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塞。
餅程安靜迅速,就如同之前每個晚上做的一樣,偶爾她還會搭上幾根放在上頭的咸菜絲。
阮芝盈迅速地吃著,甚至花不了心思去想其他的,只是用著最簡潔的動作,以一種驚人的速度,讓那個約有一歲孩子半身高的木桶里的飯很快速的就見了底。
接著她迅速地收拾整理,讓整個小茶水爐的邊上干淨的看不出任何痕跡後,終于松了口氣,慢慢地回到了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