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沈家在他們走了之後是如何的雞飛狗跳,都暫時不關他們的事情了。
任守一是真的不想理,而沈蔓娘則是因為心寒也不想再听。
只是馬車趕著趕著,似乎沒有往任家回去的跡象,反而在大街上逛了一大圈,買了一堆有的沒的之後,馬車轉了個方向就往城外去。
沈蔓娘等馬車停了,下了馬車才發現,他們早已離了城,現在站著的地方是半山腰的一座莊園。
從外頭看,這座莊子依山而建,從山泉水傾灕下來的走向來看,莊子里應該是有引進活水,或是一彎清流,或是一池青潭。
莊子里外都栽滿了郁郁蒼蒼的林蔭,蟲鳴鳥啼不絕于耳,隨處可見一片片修整過的花園,等待開花的季節。
這座美麗的莊園讓第一次見到的沈蔓娘,忍不住低贊了一句世外桃源。
任守一一听到她的稱贊,忍不住得意的說︰「不錯吧?這可是我自己的莊園,我第一次來這里的時候,就想要在這里建一座莊園,那時候我動用了身上自己賺來的銀子買下這里,後來又斷斷續續的修整,才有現在的樣子。」
說著,他拉著她的手往里頭走去,這莊園由于是建在山里,水氣較重,建蓋的方式不像一般外頭的房子,他將幾個有寢房的地方全都修了兩層的閣樓,一樓是接客迎廳還有設置小廚房的地方,沿著樓梯上了樓才是寢房和書房。
他們住的地方靠北面,雖說一般院子都是以大氣簡潔為主,但是任守一卻獨獨喜歡南方風格,院子里或是小橋流水,或是一片柳蔭垂釣,或是在半高的閣樓上雕上精致裝飾。
「喜歡嗎?」任守一心中忐忑的問。
這里是他珍愛之處,直接將她帶過來,自然也希望她能如同自己一樣喜愛這個地方。
沈蔓娘這時候哪里還有心情注意他,她著迷似的看著眼前的景色,不管是那簡單的小橋流水,或者是帶著江南氣息的雕飾,甚至是……一片竹林?!
這怎麼可能?他們這里竹子怎麼能活下來?!
她一臉詫異的回頭望他,眼底有著無法掩飾的欣喜,開口時,低啞的嗓音帶著明顯可聞的愉悅,「這里怎麼會有竹林?」
任守一看著她喜逐顏開的樣子,頓時覺得自己當初費盡了心思弄這一片竹林,果然值得。
他先是賣了個關子,然後牽著她的手繞過竹林,一見竹林後的景象,沈蔓娘忍不住又驚呼了一聲。
竹林後竟然有一小池散發著熱氣的池水,那池水邊帶著微微的黃色,在這逐漸變冷的時節,水池周遭是一片雲霧彌漫的樣子,讓人看了都忍不住想嘆息宛如仙境。
任守一終于笑著說道︰「原本建這園子的時候,這里是打算修一處梅園的,誰知道工人動土的時候卻挖出這池溫泉來,後來干脆將這一整片都圍了起來,不種梅樹了,而是讓人從南方運了竹種來,經過幾年的栽植,才有了這小小一片的竹林。」
當然這其中的艱難不是三言兩語能夠道盡的,不過是不想說出來讓她覺得自己是辦了一點事情就想在她面前炫耀的小人罷了!
他從來不在意別人怎麼看他,父母因病早喪,他在義父家里長大,從小到大什麼閑言碎語沒听過?
即使他明白義父義母是真心待他好,也從不腧矩,即使義父後來把家業交給他管理,也從不自詡是富家大少爺,不以為這家業是自己的囊中之物,老早就把以後會全數奉還的心意明明白白說給兩個弟弟听。
對他來說,他向往的是一家和樂的日子,他記得義父義母的養育之恩,所以更不願因為這任家的財富而讓兄弟幾個生了嫌隙。
他也知道當時義父多年無子,在收養他之後是打算把他當成獨子看待,但沒想到不過剛收養他沒兩年,義母就懷有身孕,生下了兩個弟弟以及最小的妹妹。
他知道義父義母早年曾說過要讓他記為親生子的話,這時候有了自己的親生孩子,又覺得有些不妥當,他卻一點都不在意,自己先開了口說願意拜兩位長輩為義父義母,但還是當兩位為親生父母奉養。
只是自此之後義父義母卻像是覺得虧欠了他,行事說話間好像都多了幾分愧疚,讓他有時候反而覺得不自在了起來。
這座莊園當初也是在這樣瞥扭的情況下買下的,慢慢建成現在這規模,一年里他總有些許時間說是出外訪友,但大多數是躲到這莊園里享受這專屬于自己的自在時光。
當然!現在自然還要加上一個他的親親娘子,任守一對于這個結論非常滿意。
這兩天他不只忙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也特意跟義父說了,過些日子就要把手上的東西都交給守成和守業兩兄弟,而他趁著這兩日則是和娘子到外頭去尋些莊園和產業,好為接下來的分家做準備。
不過剛成婚就提分家對娘子的名聲不是太好,義母那里肯定也會不高興,所以目前這件事就他和義父兩個人知道。
沈蔓娘有些留戀又有些懷念的模著一支支翠綠的碧竹,輕輕低喃,「我還以為沒辦法在我活著的時候看到真正的竹子呢!」
任守一看著她脆弱的模樣,忍不住拉起她的手,「又想些什麼呢?難道不能就只想著為夫一個人嗎?」
本來看著此情此景,她思念起母親,不料他故作哀怨的來上這麼一句,她頓時躁紅了臉,甩開了他的于,「說說什麼呢?真是無賴!」
這男人怎麼突然又這個樣子?不知道羞嗎?而且兩個人一早才那樣說過話,現在都還沒晚上,怎麼他又變成這種無賴樣了?
任守一正色說︰「娘子,今早我已經帶你回娘家正名身分,又替你好好的擺了一次威風,現在我不過就提這樣一點小小的要求都不能允了我嗎?」
頓時她無言以對,只能結結巴巴的說︰「這怎麼能夠混為一談呢?」
她還真以為他今早那樣發作是因為新婚夜被算計的緣故,原來這也要算是她欠他的嗎?
任守一當了兩天的和尚,又去籌辦了這些事,可不打算讓她這麼簡單幾句話就打發掉。
他嘖嘖了幾聲,說道︰「這怎麼就不能混為一談了?」他理直氣壯的瞪著她,活像被她欺負了一樣。
「這……可是我不打算和誰做真夫妻,我早上說了,我是要……」
「伴青燈古佛對吧?」他笑咪咪地接下話,然後裝得一臉正經的說︰「娘子,你果然還是年紀小不懂事啊!」
「我不懂事?」她臉上一片錯愕。
這可是滑天下之大稽!就憑她這被不少沈家下人說是八風吹不動的冷臉樣,還有平日穩重的個性,她還真沒想過「不懂事」這樣的詞能套在自己身上。
她第一次像這年紀的女孩般,輕睨了他一眼,嬌聲問︰「你倒是說說,我哪里不懂事了?」
任守一被那一眼迷得七葷八素的,差點連自己要說些什麼都忘了,若不是還記得今日最後一件大事沒辦成,說不定這時候又得像第一次在山上見到她那樣丟臉了。
他小退了幾步,宛如戲子般一撩衣裳下擺彎腰行禮,接著用深情款款的眼神看著她,輕咳了幾聲,指細了嗓音學著那南音的曲調唱了起來,「娘子~仔細听了!」
沈蔓娘不是第一次看人唱戲,但是听到他那特意拉長的語調,看見他那作怪的表情,許久不的目歡笑的她,也忍不住拿起帕子捂著嘴,淺笑出聲。
任守一搞怪的地方還沒結束,突地從地上拔了一手花,手捻了一個蘭花指,媚眼拋向她,悠揚的男音朗聲唱著,「想啊想,昨日紅花今日落,念啊念,終盼佳人在眼前。」
他唱完一句,身形一翻,一個大雁平飛的姿勢,又從地上隨意的摘了一朵花,才剛站穩了身子,一手又拿出身上的扇子半遮半掩的擋在臉前,「佳人脈脈眼看來,我唱一首曲兒逗開懷,撩起袖,看看我這臂膀可能撐起娘子一片天?敞開胸,看看這胸膛可足以讓娘子依偎靠?」唱完這句,他扇子落下,眼楮還朝她眨了眨。
沈蔓娘這時候可真是撐不住了,扶著一旁的竹子,笑得忍不住開始揉起了肚子來。
只不過任守一可還沒結束這場他費了苦心學來的好戲,尤其是在早上听了她說的那些話之後,他更是決心要在這後頭加些東西。
他往前奔了幾步,一腳輕踏著一邊的高石,又在空中轉了一圈後,又衣袂飄飄地落在了另外一邊的竹下。
「娘子既已笑開懷,何不緩步依依入我懷?可嘆我這廣闊的胸襟無人可依,這臂膀還少了娘子來靠,我啊我~萬般無奈心肝傷,盼啊盼,只願娘子好心腸,解得心結與我白首連理到天長。」
唱罷,他手中摘的花全都送到她面前,他笑著,眼底卻帶著幾分忐忑,「娘子,我都這麼好了,你若是還不肯和我當莫夫妻,那不只我虧了,你也虧了啊!所以以後就放心和我一起過日子吧!我敢說只要我還有一口粥喝,就有你一口飯吃。」
沈蔓娘一開始是笑得肚子疼,她還沒見過一個大男人把這戲曲唱得如此作怪,甚至他最後還唱了那一段像是他自己編的詞,詞不對曲,更是讓人捧月復。
只是笑到了最後,她卻忍不住咬唇,看著他手里握著一把野花,慢慢走向她,她頓時覺得自己的堅持正在不斷軟化。
這樣的男人怎麼就那麼堅持的非要她不可呢?
「我……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真正的、毫無芥蒂的當個好妻子,這樣的我,你願意接納嗎?」不等他說話,她又定定的看著他,「我這嗓子可是一輩子都不會好了,你也不介意嗎?」
任守一霸道的把花都給放到她手中,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以後我可能一文不值的出府別居,你還願意跟著我嗎?以後我可能隱居山林,再也不是任家掌家業的大公子,甚至只能過著男耕女織的日子,你願意嗎?」
耳朵听著他的話,手里握著他塞給她的花,頓時她心中的猶豫漸漸消散了。
他沒有直接說他願意,卻直白的說出自己未來的打算,這份坦率,讓她看見了他對她的毫不隱瞞。
她想,如果上蒼要再考驗一次她看人的眼光,那麼沖著他現在表現出來的坦率,她也願意傻一次、賭一次。
賭贏了,或許她能夠真正的敞開心胸去愛一個人,輸了,也不過是賠上自己的一顆心,回到沒有遇上他之前的日子。
她緊張的捏緊了手中的花,低著頭,輕喃著,「我或許不是一個好娘子,但是我願意陪你過那樣的日子。」
任守一還以為自己得花費更多的口舌去說服,卻沒想到她會在此時回給他這樣一個直接又讓人愉悅的答案。
他頓時傻了,楞楞的站在原地,直勾勾的看著她,直到發現她被他看出了一臉的嫣紅,手更是無措的差點把那東花給捏爛。
猛地,他抱著她不斷的轉圈,朗聲哈哈大笑著,最後在她的驚呼中才把她放了下來,看著她嫣紅著雙頰、又氣又急的小臉,他再也忍不住憋了兩天的想念和沖動,一低頭,就狠狠的摟住了她嬌女敕的紅唇,又親又啃,好不快意。
直到她氣喘吁吁,他還是舍不得放手,一邊吻著一邊低喃著,「相信我,試著去愛我,我會讓你知道我的真心,你不會對我失望的!」
她這次沒有推開他,而是在心中默默說︰我也只能祈求你不會騙我,或許在我點頭答應的同時,就已經把一顆心無言的交到你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