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醒來還不起床?」涂千雪捧著新曬好的衣裳從屋子外頭走了進來,看到他睜著眼楮,皺著眉頭躺在床上發呆,有些訝異的問。
這個袁書呆不是最愛看書的嗎?平日里只要有一點時間,都要把屋子里的書拿出來翻過來倒過去的看,怎麼今天像是換了性子了?
袁熹明坐起身,仔細的觀察著她的臉,見到她臉色自然的很,反而有些發愣,難道她忘記昨晚發生的事情了?
「你……昨晚……」他有些艱澀的開口,心中忐忑不安。
涂千雪瞄了他一眼,看兩個孩子還在院子里玩耍,這才坐了下來,打算針對這件事情好好地和他討論一番。
「我正好也要說昨晚的事情。」涂千雪板著臉,一臉的嚴肅,「昨天你咬死的那三個人都是外村的,但最重要的是,其中有一個是趙富貴的小舅子!我們和趙富貴本來就有仇恨在,這下子只怕仇恨結得更深了。」
涂千雪也是一早官差過來問話時,听人說起才知道的,她本來還以為要打听消息會挺困難的,沒想到趙家村多少年沒出過這種事情了,更別提其中一個死者還是暫借住在趙里正家的親戚,就算涂千雪不特地打听,光左听一耳朵,右听一嘴巴,大概也能把昨天晚上那些人的消息給拼湊得差不多了。
他先是抿了抿唇,雙眼對上坐在對面的涂千雪,眼里閃過一絲復雜,「你……除了這些就沒別的想法?」
「還有什麼想法?」涂千雪覺得這大概就是目前最重要的了。
「我昨晚變成狼的事,」每說一個字,他似乎都能夠嘗到嘴里的苦澀,「我昨晚看到你被三個男人抓住,一時太過激動,以至于壓不住詛咒,這才……你別怕!我今兒個就走,不會給你多添麻煩!」
「我什麼時候說你給我添麻煩了?」涂千雪盯著他,淡淡地反問著。
「你難道不怕我?我昨晚可是……」看她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令他不由揚高了聲音。
涂千雪揮手打斷他的話,無比認真的道,「如果你說的是那個變身秀的話,我確實還記著!但是你記住,像我這麼心胸寬大的人不多了,你可別又傻傻地在外面提,小心被綁在柱子上燒死。」
涂千雪想起自己剛穿越的時候,雖然听得懂話,但什麼都不敢多說,就怕自己一個沒說好,弄錯了什麼,下場會很淒慘。所以看他一個書呆子,傻傻地不懂得替自己遮掩秘密,她這過來人就忍不住想要多提點他一下。
袁熹明先是一愣,然後覺得這話題的走向好像不大對。她不是應該害怕他會變成一頭野獸,還可能會傷害她嗎?怎麼現在反了過來,換成她叮嚀他別把這件事情給泄漏出去?
「我是說,你一點也不害怕嗎?我可是從人變成了一頭狼!」
涂千雪看著他低下了那個習慣仰角一些些的頭顱,忍不住輕輕的往他頭上拍了拍。「我不怕。」
她雙手下滑,捧著他的臉,看著那雙向來自信的眼里有著微微的脆弱,她忍不住做出這輩子最大膽的事情。
她輕吻上了他的眼,雙頰有些泛紅,又重新說了一遍,「我不怕!我相信你永遠都不會傷害我。」就如同昨晚一樣,他像是失去了理智,但從頭到尾,都只是對那些傷害她的人下手。
他抓住她的手,兩個人忽然貼近,彼此的氣息交纏著,讓兩人相望的眼里都看到對方微微泛紅的臉龐。
「你是真的不在意?」袁熹明從來沒有這種心跳加速的感覺,即使以前和馮玳貞一起花前月下的時候,也沒有如今這般激動的情緒。
不知道為什麼,涂千雪覺得他們之間的溫度升得有點高,她皎著唇,試著把自己的手抽回來,卻發現自己的手被他攢得緊緊的,怎麼也抽不回來,忍不住也羞澀了起來。
「不在意又怎麼樣?你快點放手!」她覺得自己的心跳快得像是要沖破胸口一樣,想起剛剛做出突破尺度的事情,覺得大概是因為天氣太熱了,才會突然身體比腦子動得還要快。
「不放!」他怎麼還會放手?
袁熹明的眼亮得像是天上的太陽,熱烈得幾乎要將眼前的涂千雪融化成一灘春水。
他剛剛心里有多落寞,現在就有多喜悅。抓著她不算細膩的手,他卻覺得比當初金榜題名的瞬間還要高興一萬倍。
「快放手,袁書呆。你開始得寸進尺了啊!」涂千雪被他熱烈的眼神給羞得不行,忍不住板起了臉,沒好氣的道︰「別忘了,我們當初說好只當假夫妻的!」她完全忘了自己剛剛可是做了比他更過分的事情。
當她把兩人當初約好的事情拿出來說嘴時,袁熹明就像被一桶冷水從頭潑到腳一樣,發熱的腦子也冷了下來。
「是、是我唐突了。」他頓了頓,眼神略微黯淡。
涂千雪看他這副樣子,也覺得自己剛剛說得太過分了,咬著唇想要道歉卻又覺得古怪,便隨口吩咐了一句,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跑出了屋子。
「你……新衣服在桌上,自個換了就出來吃中飯吧,其它的事,我們有空再接著說!」
她跑得匆忙,因此沒見到那個她以為被傷了心的男人,其實正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看著她離去的方向許久。
他笑容里有著淡淡的誓在必得,和一點點的小算計。要是讓京城里最熟悉他的兩個男人見了,馬上就能猜出來他肯定是認準了什麼目標,打算要下手了。
袁熹明拿起被太陽曬過,帶著天然溫暖香氣的衣裳,手指輕撫著柔軟的布料,嘴里低喃著,「是啊,以後再也不會了……」再也不會讓她有機會認為兩人是假夫妻了!
就算她再怎麼跑,他也不想放手了,他要的不只是假夫妻,而是兩個人成為再也無法被拆開的真夫妻。
分享了最重要的秘密後,涂千雪與袁熹明之間的距離似乎拉近了不少,只不過袁熹明對此並不滿足。因為這就像涂千雪為兩個人劃開的距離一樣,兩個人還是分房睡,甚至沒有更親密的發展,一切就跟之前沒什麼兩樣。
要不是之前她那個沖動落下的吻,讓他不斷在夢中回想起那抹溫度,或許他也會覺得當時的一切都只是他的美好想象。
袁熹明很明確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所以當他知道自己對涂千雪再也無法放手後,他就想把自己所有的想法都變成行動,賣力地想討好涂千雪,以求讓假夫妻變成真夫妻。
想到自己回京之日,可以夫妻雙手把家還,他就忍不住有將嘴角往上拉起的沖他還在幻想著,旁邊正磨著黃豆做豆槳的母子三人看向他,一邊還小聲的說著話。
「娘,袁叔又在發愣了。」最近又學會很多詞匯的涂露兒,最愛的是告狀這件事,一看到所有入都在忙,結果只有袁熹明一個人站在一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馬上就通報給涂千雪。
涂千雪看著那個拿著勺子,卻忘記往石磨里加水的男人,除了一臉無言外,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最近也不知道哪里不對勁,不是忽然傻笑,就是站在某一處發起呆來,還老是對她吟一些酸詩,讓她非常合理的懷疑,那個變身什麼的會影響智商,要不然怎麼一次變身後,這個書呆看起來比以前更呆了?
她嘆了口氣,把兩個說是幫忙,但實際上就是添亂的孩子趕出院子,讓他們自己玩去,這才板著臉在他眼前揮了揮手,「怎麼站著也能夠發愣?要是沒睡好,就回屋里再睡一會,我自己忙就是了。」
袁熹明一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走神了,手里的勺子早就沒有水,眼里閃過一抹尷尬,沉默著不說話。
「不說話?不說話就是真累了,快去休息!要不然跟兩個孩子玩一會也好,就是別再看書了!我就不明白了,屋子里就那四五本書,你天天看,內容也是一樣,怎麼還能夠看了一遍又一遍,難道多看幾次就能夠把那些書看出一朵花來?」涂千雪看著桶子里的豆漿也差不多了,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叨念著他。
傍他書呆的封號一點也不委屈他,明明她屋里就那幾本書,他整天捧在手上,也不像是裝樣子,是真的認認真真的在讀書,有時候一本書都已經看第二遍了,還能夠一副津津有味的樣子。
「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袁熹明听她一提到書那不以為然的模樣,馬上用最經典的兩句話來澄清他對書的熱愛。
涂千雪嘖了聲,知道跟這書呆說啥都沒用,于是又轉了一個話題,「你上回說那黃祿子的事情還沒說完呢,後來怎麼樣了?」
要說這段日子來,涂千雪真正覺得家里有一個男人的好處就在這里了,上回屋子外頭死了三個逃了一個,外人不知道,自然都以為是山上下來的野獸做的,但是他們比誰都清楚,那些人一開始就是沖著他們來的。
要是早先,她一個小毖婦去打听,消息肯定也是不齊全的,但現在有了袁熹明,他一個說話有分量的讀書人,在外面行走也方便,很快就打听出一二來了。
話說逃的那一個,還是那天袁熹明先在屋後打暈的,本來想找到人後回來再問問他們到底有什麼企圖,沒想到後來發生變成狼的事,等想起那個人的存在時,人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幸好袁熹明前幾天去鎮上打听消息時逮到了人,威逼利誘好一通,這才讓那人老實招了,居然又是涂千雪手中的藥酒給召來的禍。
涂千雪想到這里就忍不住嘆了口氣,當初拿出藥酒來的時候,她就有些擔心,畢竟拿出一個從來都沒有的東西,有時候得到的不只是暴利,伴隨而來的也有高風險。
只是當初她穿越過來後出了那一連串的事情,一個半大姑娘家住在一個幾乎連擋風遮雨都不成的小草屋里頭,除了那些愚昧的村民外,還要應付像黃祿子這樣心懷不軌的人,除了用這種最快來錢,保證自己能夠好好活下去的法子外,她也沒其他的辦法了。
但幸好涂千雪也知道,藥酒這種東西她雖然能夠拿出來,卻不可能做多,畢竟跟藥扯上了關系,她一個沒什麼人脈的山村小毖婦,要是太顯眼了反倒不好,所以只做了小量,在鎮子上的大戶人家流傳。
她總共只做了兩種,一種是女人喝來補身子的,一種則是男人用的,只是若真有心要算計,就算她再怎麼低調都沒用,這是她經過此次事件後得到的教訓。
一談到正事,袁熹明也正了臉色,「那人說過了,黃祿子應該是听了他姊夫趙富貴提過,知道這藥酒的利益大,這才回去黃家村,喊了以前交好的幾個混混,打算大干一票。至于這背後還有沒有其它的人指使就不知道了。」
若沒有之前趙富貴上門逼買藥酒方子,這話或許還有幾分可信度,但有了之前的事情,再听那人所招認的話,不管是袁熹明還是涂千雪,自然都想到一處去。
這件事情跟趙富貴肯定月兌不了關系!
「我想不通的是,不過就一個藥酒方子,怎麼就這麼讓人不依不撓了?」涂千雪覺得這才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要說藥酒在這個時代雖然是剛出現的東西,讓人挺稀罕的,但也不至于到這種地步。
「商人重利,自然是看中了其中有利可圖的地方。」袁熹明淡淡的道,看似解釋了一切,但實際上他自己也覺得怪異。
因為這事情牽涉趙富貴,所以前幾日上鎮上的時候,他還特地打探留心趙富貴的酒鋪,沒想到真讓他發現許多的不對勁。
趙富貴的酒鋪跟許多小酒鋪子差不多,都是從外面的酒坊進酒,然後自己勾兌了一番再賣出去的。
就一般看來沒什麼不對,畢竟在這種小地方,老百姓有時候也就只是想嘗個味,酒被兌了水,只要不是太夸張,自然都有人買單的。但,也是踫巧了,他看到趙家酒鋪一輛往外地出貨的馬車,那分量幾乎就是趙家酒鋪進一個月的酒的量。
以這個來推斷的話,除非趙富貴把酒勾兌得跟白開水一樣,只剩下一點的酒味,要不然絕對不可能光一張單子的分量,就把進酒和出酒的量給打平了。
但他也讓人買點趙家酒鋪的酒來試試看味道,里頭的酒味雖說不濃,但也絕對不是只帶了點酒味的白水,代表這兌水的比例的確不是他推測的那般。那麼,那些酒水進了趙家酒鋪後,到底是怎麼勾兌出來的,這就是一個大問題了。
他越是查下去,就覺得趙富貴想買那藥酒方子的目的肯定不單純,只是現在這些都還只是他的猜測,他也就沒向她解釋太多。
涂千雪想起以前打工過的那些老板們,贊同的點了點頭,「只是……這一回死了三個人,總覺得接下來不會那麼平靜。」
這話讓袁熹明想起自己之前讓人送往京城盼信,心想這時候大約也該到了,輕輕一笑,「放心吧,趙富貴接下來說不得沒有閑功夫來找我們麻煩了。」
涂千雪懷疑的瞅著他,「你說這話的時候,怎麼讓人覺得你像是在打什麼壞主意呢?」
袁熹明一臉正經地反問,「我像是會打壞主意的人嗎?」
涂千雪看他一臉的無辜樣子,忍著氣,細數他這些日子的搗亂舉止。
「你大約已經忘記了,前陣子拿著筆沾了墨水在牆上亂畫什麼?那天還下了雨,把整面牆弄得黑麻麻的一片,就是地上也弄得一片黑。」
袁熹明張了張口想辯解,說那是自己想題詩示情,好不容易用龍飛鳳舞的草書寫了上邪,誰知道涂千雪看不懂草書,還以為他是在亂畫。
看他不說話,涂千雪又把另外一件事拿出來說,「就算那件事不提,你自己說說,那天你拿著眉筆在我的帕子上亂弄什麼?害我拿帕子幫露兒擦臉的時候,把她的臉弄得跟泥女圭女圭一樣!」
袁熹明已經羞愧得無以復加了,怎麼也掩飾不了眼底的尷尬,想要解釋的意圖也完全被打消。
他不過是想在帕子上題字,又想到上次寫在牆上浪費太多墨水,只好拿眉筆寫在帕子上,卻沒想到涂千雪根本就不關心帕子上頭有什麼圖案,又湊巧要給孩子擦臉,等發現的時候就糊成了一團,他也只能吞下自己整天做怪的罪名。
他用的都是京里說書的提過的招數,不知道怎麼一到這里就行不通了,難不成城里跟鄉下慣用的方式不同?
涂千雪看他只是皺著眉不說話,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檢討的意思,也不說了,只是鼓著腮幫子、提著水,把石磨洗干淨後,提著新鮮出爐的豆漿就走。
袁熹明回了神,抬腳跟了上去,想著在沒打听到其它法子之前,要不就先寸步不離的跟著吧。話本子里不是總說烈女怕纏郎嗎?既然別的招數都不好使,那就用這一招「纏」字訣,總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