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辰旭這幾日心情異常的歡快,即使他每曰來朱家酒坊的時候,總還是看到朱富貴那陰沉得像死了娘的臉色,他還是不忘對著岳父綻放出他最燦爛的笑容。
即使那對朱富貴來說,根本就是一頭準備叼走他女兒的野狼露出的挑釁表情,對他的心情沒有半點提升,反而更刺激著他的郁悶,恨不得再拿起大棍子把人給打出去。
「等等!」原本朱富貴是半句話也不想和這小子說的,但是今兒個听到的這個消息,讓他就算再不想,還是得跟這小子好好聊聊。「你該知道明年開春兌州就要重選皇商貢酒的事吧?」
「知道。」高辰旭對于岳父第一次好聲好氣的和他說話感到欣喜,自然收起了一些浮夸,點點頭,順眉斂眼的回話。
朱富貴勉強的點點頭,繼續說道︰「我前兒個听見了一個消息,也是靠著以前老伙計才听到的,這次貢酒的選拔,據說打算先來個小選,通過了小選的資格,才有辦法把酒給送到兌州去,爭取這次貢酒的酒牌。」
斑辰旭往日對于選酒牌的事情並不上心,流程也不怎麼清楚,畢竟以前都是父親負責打點的,但他也知道,這一府之地,真的能夠去爭貢酒酒牌的,不過就是那四、五家,哪里有什麼必要先來個小選,若說這其中沒有什麼內情,他自己也不信。
「岳父……」
朱富貴瞪了他一眼,粗聲喝道︰「別喊我岳父,沒成親前,啥都不算!」
斑辰旭嘻嘻一笑,卻是右耳進左耳出,對他來說,這聲岳父不過就是早晚的事,就算老人家再怎麼不承認,那也是沒法子的。
他突然想起爹說過未來岳父是個老實人,偏偏老實人生起氣來,最是不好安撫,之前弄了那麼一個大動靜已經讓人發了火,也算是半逼著讓他承認了自己和隻隻的婚事,這時候可別再弄得他又發了火,反把婚事弄出波折來就不好了。
「朱伯,這事我還真沒听說過,只不過我也知道往例可不是這樣的。」
「這事安排得隱密,想來若不是我們提前得知了消息,後頭還不知道要弄出什麼事情來,我今天特地跟你說,只是要跟你提個醒,你也多上點心,別老是毛毛躁躁的。」朱富貴冷哼了聲,看他及時改進的分上,也就多嘴的吩咐了一句。
心里頭不痛快又能怎麼辦?這家伙上回鬧了那一出,驚動得左鄰右舍都來看了,誰都知道他家的閨女讓這家伙給抱上了,還加上一個大嘴巴的媒人,這親是不做也得做了,他很想硬氣的說不要,但是他身為男人,更明白這世道對女子的苛刻,他一個鰥夫多年沒續弦,都已經讓人指指點點不知道說了多少閑話,一個姑娘家鬧出這樣的事情來,除了這家伙以外,難道還有別的人家敢要?
就算不提這個,之前兩人喜堂上鬧的那一出到現在都還有人在傳,更別提那日一堆人都瞧見了那場熱鬧了。
朱富貴的郁悶高辰旭無法理解,但是他看得出來自家岳父心情不好,所以很快的轉了話題,想讓他的心情振奮一點。「朱伯,上回來鬧事的,我讓他回去找了那個指使的人一點小麻煩,這過了許多天,也該是咱們看戲的時候了。」說完,他忍不住在心中暗笑,當初大伯一家做了這樣的局弄他,他也得讓對方知道什麼叫做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才是,況且招式老沒關系,好用就好。
朱富貴不過是個普通百姓,哪里知道高辰旭這樣游走在三教九流里的人的手段,這話也不過就是順耳一听,並沒有抱什麼期待。
「嗯,行了,我知道了,不過貢酒的事兒,你還是得抓緊,我總覺得這麼大的事兒,到現在居然一點風聲都沒有,實在不對勁,你還是得想想該怎麼應對才好。」說完,朱富貴轉頭就走了,臨走之前還不忘讓二子來盯著他,就怕他又鬧出上回那樣的動靜來。
雖說兩家人已經又重新有了口頭婚約,但現在大小禮一個都還沒過,兩人還是得避避嫌。
斑辰旭看著皮笑肉不笑站在他眼前的二子,無奈的撇了撇嘴,覺得未來的岳父果然還是無法信任他。
「二子,你說我們都這麼熟了……就通融一下,好唄?」他沒傻得拿錢來砸,而是直接打出人情牌。
但這招對黑子好使,對二子自認早就看破他狼子野心的人可沒用,他假假的一笑,就是橫在前頭不讓路。「您請吧。」想再闖入咱家大姑娘的閨房里,那是作夢!
斑辰旭見他油鹽不進,冷哼了聲,轉頭就走,心里打著晚上自己再翻了牆,悄悄的找自己的媳婦兒說小話去。
也不知道是他的心思太過好猜,還是二子也不怎麼相信他的人品,突然在背後幽幽的說道︰「小姐住的屋子外頭那窗啊門的,為了擋點風,還是都拿板子給釘死吧,不說擋風,擋些老鼠也很好使……您說對吧?」
他腳步差點滑了下,卻還是一臉正經的回頭附和,「那是那是。」
去!他堂堂高家三少爺居然淪落成為一個鼠輩了嗎?
二子看著他裝模作樣的走開,得意的咧著嘴笑著。
只要自家大姑娘還沒嫁出去,他們最大的任務就是好好守護著她,絕對不能讓這色胚子有機可趁。
知府附近不遠處一家茶館的雅間里,高辰恭和一個看起來溫文儒雅的中年男人正面對面坐著,皆沉默著不說話。
吳學之看著那個裝得一臉鎮定的年輕人,心中想著這高家大房還真是沒一個扶得起來的,就是表面裝得再像,但骨子里透出的小家子氣,卻是怎麼都遮掩不了的。
只不過他要的也就是一個暫時的傀儡,這些人是扶不起的阿斗倒也正好。
他放下茶盞,淡聲道︰「這回本府多弄出的這個小選,你可想好了有什麼最有利的條件,你先說了,本府接下來也好操作。」
斑辰恭一開始是真沒想到吳知府居然會特別想到要給高家行這等的方便,本來還在想著要怎麼辦才能夠擠掉高辰旭,避免讓他和高家酒坊競爭,現在可好,若是有吳知府在高家面前保駕護航,先不說別的,除了兌州那兒還有額外打點外,前頭的路可以說是一片的光明。
他也不去想為什麼吳知府會繞過父親而找上他,要他說,父親自從順利的把高家二房給趕出去後,就整日小人得志的模樣,還沉迷,腦子也不清楚了,吳知府既然幫著父親走到這一步,肯定也有人手關注著,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也不是太奇怪。
覺得自己入了吳知府眼的高辰恭,試圖擺出淡定的模樣,但眼里的緊張還有得意卻掩飾不了,只是他自己沒發覺,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沒注意到吳知府微笑背後的那一股輕蔑。
「是,小人想過了,高辰旭那家新酒坊目前能夠提出來說嘴的,也不過就是兩三樣,但不管是青霜雪還是燒刀子,都不是正流,用的也都是一、兩年的新酒,構不上陳釀兩個字,而高家不同,提起陳釀,在兌州里自排第二,絕對沒幾戶敢稱第一。」起碼絕對不會有高辰旭這一戶就行。
吳知府若不是為了自己的計劃打算,高家的內斗對他來說根本不值得理會,更不會浪費時間听這小人說著那上不了台面的計劃。
吳知府知道了他大概的打算,也不打算听他繼續吹捧高家的歷史,真要說清楚,那高家里頭有些什麼,他說不定都比他還清楚。
「我明白了,小選的時候,自然會以陳釀為題,當成考選的標準。」說罷,他沒順著這個話題,反而話鋒一轉道︰「高家的酒每年都進京兩趟?」
斑辰恭不知道為什麼吳知府會突然把話題轉到這個問題上,但這也不是什麼說不得的東西,也就點點頭,大約的回道︰「高家酒一年進京兩趟,都有固定的鏢局押鏢,入夏之前一趟,入冬之前又一趟,第一趟是怕暑熱讓酒變質,第二趟是怕入冬後多霜雪,路上難走,兩趟鏢都是押到京里,進了城後,由司檢官查封驗過,才算完手。」
吳知府在地方多年,怎麼會不知道高家運酒的時間,只不過想要更清楚的知道一些事而已,也就勾著他,說些運酒上的大小事情。
畢竟他想要插手高家酒水這個產業的營利為次,最重要的是,他七、八年前在這附近發現的一個小金礦的出產。
他並非出身高官世族,這些年來勤勤懇懇,也只是在兌州下混成了一個知府,若是走平常路,也不知道要多少人才有可能成為一疆大吏甚至是躍身內閣,但若是有了這些金子,他想要的青雲路自然可以更順暢些。
只是金銀這種東西,大量上路或者是頻繁的運送都太容易引人注目,而他用盡了辦法,也頂多就在兌州這里留下最後一任,接著就要進京述職,然後不知道分發往哪里去,這才讓他把箭頭對準了高家,借著插手高家的內斗,然後將自己的一些手下也安插進去,並且讓高家二老爺那個精明的商人離開高家的中心,他就能借著高家每年兩次的運酒,想辦法在這一、兩年里,把那些開挖出來的金子全都送回京里去。
這東西一進了京,就不打眼了,到時候找準人送禮,別的不說,混個三、四品京官,也是一個相當好的門路了。
不提這時候吳知府心里的算盤打得多響,對高辰恭來說,他平日里頂多就是跟一些小吏說話,哪里遇過吳知府這樣和藹的和他說話的時候,心中滿腔的激動,說到最後更是恨不得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差沒把高家事全都抖落得干干淨淨,就連一開始的一點戒備都沒了。
吳知府看著眼前像只孔雀一樣不斷的想展露自己的高辰恭,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涼薄。
不說高家大老爺,就是這可能接手的大少爺也不過就是這種貨色,看來這高家……在利用過後,也沒有留下的價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