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溫良這一日雖然還是如願出了門,但是看著身邊多出來的一個人,他的注意力一直無法集中,心思也有些煩躁紊亂。
冷蓉看起來沒有絲毫的緊張,一張小臉滿是好奇,左看看右看看的,幸好她還知道自己出門的目的是什麼,沒有一股腦只想著玩,始終牢牢跟在顏溫良身邊。
三人沒坐車轎,就徒步走著,出了顏府沒多久,拐了幾個彎,走進了一間看起來普普通通的酒樓里。
「客官兒好,今兒個是坐大堂還是樓上雅間?」店小二笑咪咪的迎上前招呼。
「雅間。」二胡回道,並對店小二使了個眼神,接著像順口一般又道︰「不要烏龍,給上一壺春茶搭上兩碟點心。」
「欸!」店小二點點頭,往里頭喚道︰「春茶兩點心!客官這邊請!」
冷蓉是沒瞧見二胡同店小二打的那番眼色,只不過她也不傻,知道顏溫良可不會逞強出門,就只為了來這麼一間不起眼的酒樓喝茶吃點心,也乖乖的不出聲,一路跟著走。
三人進了雅間沒多久,店小二便端著點心和一壺茶水進來,放下東西後,店小二又神色如常的退了出去。
冷蓉不解的目光一直在三個男人身上來回,待雅間的門又被重新關妥後,她就見顏溫良從點心盤子下抽出兩封信,這才明白三人之間早就在互通消息。
顏溫良拆開了兩封信,快速閱讀後,眉頭隨之皺了起來。「看來曹天洪背後之人果然所圖不小。」
冷蓉替他倒了一杯茶,緩緩道︰「你不是老早就猜到了?不過就這兩封信,你何必自己跑一趟,讓人送到府里,要不讓二胡出來拿不就得了,還是二胡你……被懷疑了?」說到最後,她一臉懷疑的看向站在一旁默不出聲的二胡。
二胡眼觀鼻鼻觀心,就是不說話,倒是顏溫良主動解釋道︰「這兩封信是我另外托人去查的,讓二胡來拿也不合適,誰知道他們是不是已經盯住了我身邊的人。」
「有喔!其實一直都盯著呢!」她突然語出驚人的道。
顏溫良瞠著一雙黑眸緊盯著她,淡漠的眼神里有著一絲緊張,「你怎麼知道的?」
他倒不是懷疑她,而是她之前一直都沒出去過,這一回出門就知道了這件事情,讓他不得不猜測是不是他沒注意到的時候,有人沖撞了她。
冷蓉嘿嘿笑了兩聲,從袖子里模出一把小鏡子來,「我剛剛在路上就覺得有幾個人似乎不斷出現在我們周遭,覺得不對,就趁著一邊看鋪子的時候,一邊用鏡子偷看,果然那些人一直都在我們後頭跟著呢!」
說起來她拿了把小鏡子也是無心之舉,顏府里能夠進庫房里拿東西的也就她和顏溫良兩個,他一個大男人又用不上這些東西,上回她進庫房找做實驗用的東西時,看著這面鏡子小巧,攏在掌心里也有趣,就一直放在身邊,沒想到今兒個還有這等妙用。
聞言,顏溫良不禁松了口氣,「原來如此。」不知怎地,他就是擔心她會因為他而受到傷害。
二胡听到自己和主子讓人跟了一路,自己都沒察覺到,就忍不住好奇的問道︰「少女乃女乃,我剛剛也仔細留意過了,怎麼沒見到那些人?」這說起來也是他的失職了,要是少女乃女乃有什麼好法子,他也得趕緊學起來,以後跟著主子也不會出紕漏,多幾分底氣。
冷蓉慢悠悠的啜飲了一口茶,輕輕掃了他一眼,有點小得意的回道︰「等你有跟我一樣靈敏的狗鼻子,那就行了!那些人身上散發著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海味,刮都刮不掉。」
如果是在靠海的城鎮她也不會當一回事,問題這里可是完全內陸的地方,頂多只有小溪、小湖,突然有幾個人滿身的海味,不遠不近的一直跟著,不管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
二胡一听這話就垮了臉,回過頭忍不住在心里月復誹著,有人會這麼得意自己是狗鼻子的嗎?
顏溫良只要知道她沒事,其它的倒是不怎麼在意,就連她隨手拿起來喝的茶水其實是倒給他的這點,也直接忽略了,只是從她的話里,他抓到了一點疑惑,這讓他的臉色不由得嚴肅了起來,「你說那些人的身上都有海味?」
「嗯!不會錯的,絕對是!」冷蓉的鼻尖輕輕動了動,眼神往緊閉的門扉一瞟,同時壓低了聲音道︰「那些人現在就在外頭呢!」
顏溫良輕敲著桌面,二胡趕緊把兩封信往茶壺里一泡,兩張紙在水里一下子就化開了,沒多久就半點痕跡也沒有。
「在城里動手的機會不大,只是……看來很快就會有人要找上門了。」顏溫良肯定的說著,高大的身子看起來格外的沉穩,散發著一種迫人的氣勢。
冷蓉看得不免有些怔了,心髒又像第一次在房里見到他的時候那樣,怦怦怦跳得飛快。
是高漲的女性荷爾蒙在作怪吧?否則她怎麼覺得他每一次踩到她萌點的瞬間,都讓她忍不住越來越喜歡他呢,甚至喜歡到……想直接撲倒他了!懊怎麼辦?她輕舌忝著唇,眼里閃過一絲苦惱又興奮的光芒。
顏溫良沒察覺到她那太過詭異熱切的視線,因為在他話語剛落下沒多久,就听見一道腳步聲停在雅間外頭,那個人甚至連門也不敲,直接就闖了進來,看著屋里的三人,一張圓臉看起來樂呵呵的很和善,自顧自的打起招呼。
「顏當家倒是挺有閑情逸致的,大伙兒都忙著開並市的事兒呢,就您有這能耐,還帶著紅顏知己到酒樓喝茶吃點心。」他看了看桌上不過就一壺茶兩樣點心,回頭就對著跟上來的店小二喝道︰「顏當家帶著人出來散心,就這兩樣點心哪里夠了?還不趕緊上幾道好菜,再送壺酒上來?」
店小二才剛應了要轉身出去,就見二胡從旁攔著,然後笑道︰「主子,曹家商號的曹老爺說要請您吃酒,要不要小的再去吩咐準備幾樣好菜送上來?」
冷蓉在一邊沒說話,也知道這是二胡慣用的手法,提醒著顏溫良來人是誰,要不他這個連老婆都認不出來的人,哪有辦法認出隨隨便便進門的胖子。
顏溫良這才抬眼望過去,淡淡道︰「不用了,我和曹老爺沒什麼可談的,也就不多坐了。」
這明晃晃的拒絕,讓曹天洪立刻拉下了笑臉,店小二知機的避了出去,雅間里就只剩下他們幾個人。
曹天洪一張圓臉笑的時候看起來還挺和善的,一垮下臉,配上那雙散發著算計的眯眯眼,就讓人不怎麼舒服了。
「顏當家倒是心直口快,只是這商場上大家總是以和為貴,顏當家這般不近人情,可不怎麼好啊!」曹天洪一番話說得語重心長,活像是真的在好心提點他一樣,忽地就見手邊多了一杯茶水,他看了眼是顏溫良身邊的女子奉上的,就順手接過,一次飲了半杯潤潤口。
顏溫良眼神銳利的掃了曹天洪一眼,又警告的淡淡瞥了眼送上茶後又裝文靜的冷蓉,這才低下頭,輕撫著茶盞的杯緣,淡淡道︰「該如何行事,我自有分寸,只是……」杯子驟然碎在他的手中,他松開手,細細的碎屑緩緩從手中滑落,他冷眼看向曹天洪,語氣冷硬的道︰「有些事是該有點規矩,大家都是在外頭闖蕩的人,要是沒了規矩,可就別怪他人不客氣。」
曹天洪看著細細的茶盞碎屑落在桌上,心幾乎要停止跳動了,陡然間冒出的冷汗幾乎打濕了重衣,原本得意的臉色頓時沉了下去。「顏當家好本事,只是雙拳難敵四手,大伙兒本來就是你幫我我幫你的,自然各有各的好處,我之前提的事兒,顏當家不願做,那麼也別攔著他人往那富貴的路上走。」他這話也是說得狠了,算是把兩人的恩怨明白的擺到台面上來。
曹天洪之前不過是個專走南北貨的行腳商,如果不是好運一次摻和進鹽引里頭,或許還混不到如今的身家,但是即使從小盎變大富,還是比不上顏溫良這樣的勢力,這也是他背後的主子讓他出面和顏溫良洽談合作的理由。
只不過不知道是顏溫良打從一開始就看破了他想要合作的目的,還是顏溫良根本就對這樣的合作不屑一顧,第一次見面顏溫良果斷拒絕,第二次他再找上門的時候,顏溫良看著他就如同看個陌生人般,連話都不願意回。
曹天洪這幾年靠著背後人的扶持,順風順水慣了,哪能忍受顏溫良這樣高高在上的態度,回去琢磨了下,就轉頭去煽動背後的主子,認為顏溫良既然不肯配合,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除了他或者是給點教訓,趁機從他手上奪下一些分子,那麼即使不找他配合,也足夠推動他們的計劃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顏溫良也足夠命硬,都挨了一刀了,他身邊也被他買通的人動了手腳,就等著顏家掛起白燈籠,沒想到今兒一早就听見顏溫良又活蹦亂跳的走出家門的消息。
曹天洪咬得牙根都痛了,眯眯眼也瞪得老大,就是不相信有人真的這麼命硬,下了這些招數都弄不死他!
顏溫良對于這種程度的挑釁,根本就懶得理會,總之該說的他都說了,也間接確定下手之人,這些訊息對目前的他來說就夠了,至于像曹天洪這樣的小人,不值得他花太多心力周旋。
他那種無視的態度,讓曹天洪更是恨得想再找人砍他個十刀八刀的,不過他也沒傻的忘記自己現在人身在北城,是顏溫良的地盤,別的不說,要是把事情鬧大了,就連背後的人可能都不會花心力保全他。
「哼!既然顏當家的不听老人言,等出了事兒,可就別怪老天爺不眷顧,告辭!」曹天洪氣呼呼的甩門走了出去。
從頭到尾不發一語的冷蓉,看著曹天洪就這麼怒氣沖沖的走了出去,忍不住沖著顏溫良噘了噘嘴問道︰「就這麼讓他走了?听他剛才說的話,就知道你這傷還有那香餅都是他搞的鬼,你怎麼不把他抓起來打一頓?」
顏溫良放松臉上那霸氣冷肅的神情,眼里化開一抹柔意,輕聲安撫道︰「現在還不急。」
她吐了吐舌,露出有些苦惱的神情,「啊!可是我……剛剛不小心出手了。」
待曹天洪離開後,二胡把桌上的茶壺拿了出去,讓店小二換了一壺新的,結果一進雅間就听見這句話,雙腿猛地一軟,手里的茶壺差點摔碎在地上。
顏溫良暗嘆了口氣,問道︰「你又做什麼了?」不知道為什麼,他似乎越來越習慣她老是這樣語出驚人了。
冷蓉捏起兩只指頭,有點小得意的笑了笑,「也沒什麼,就是昨天晚上剛好弄了點小東西,本來是要給……用的,後來你說要出門就順便帶著了。那問題不大,放心好了,就是讓人掉點毛。」
顏溫良的臉色有些古怪,想著剛剛她可沒靠近過曹天洪,除了……「你在他的茶水里下藥了?曹天洪心胸狹窄,若是知道在你這兒著了道,肯定會把你一起記恨上了。」
她無所謂的聳聳肩,「沒關系的,反正找你麻煩就等于找我麻煩,我對于找麻煩的人向來都是一個態度,殺無赦!」說完,她露齒一笑,露出來的兩顆小虎牙彷佛散發著森森寒光。
「罷了。」他又在心中嘆了口氣,手不自覺的抬了起來,想要模模她的頭,但突然像是想到什麼,停在半空中。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想對她做出這樣親昵的舉動,但是又有些害怕,他如果做了,她不知道會用什麼眼神看他,雖然他有時候會被她的語出驚人嚇著,但是他還是很喜歡現在的她,他可不想她因為又害怕他,變回之前的樣子。
怎料他心中的糾結,卻因為她接下來的舉動而解開了。
冷蓉看著他的手幾乎都要放在她頭上了,卻突然又想反悔收回去,有點不滿意的直接拉著他的手,放到自個兒的頭頂,然後沖著他露出單純燦爛的笑容。
顏溫良書讀得不多,但是當她的笑容映入眼簾時,他突然明白了什麼叫做人面桃花。
心怦然而動,即使過了今日,他可能無法再記住這張容顏,但是那抹笑容的美麗,卻會永遠烙刻在他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