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平常不大使性子的女人一旦開始使起性子來能夠持續多久?
歐陽之前不明白,現在終于明白了。
他之前以為她不過是一時生氣,根本大錯特錯,他看著一臉正經的在幫他收拾衣物的富錦春,不得不承認自己之前的推論錯誤。
向來平靜無波的臉上,罕見的露出一點無奈的神情,如果現在再不好好的把話給說開,等他這次巡完河防回來,她或許就躲得更遠了。
但現在說什麼都沒用,這幾天他已經試過很多次了,只有吩咐她做事她才會簡單回應個幾句,但只要跟工作無關,她不是當作沒听見就是沉默到底。
他走到她的身旁,從她手中將她準備放進箱籠里的燻香給拿走,「好了,不是說了簡單收拾就好了,這又用不到。」
盎錦春瞪著被他拿走的燻香,忍不住撇了撇嘴,「外面可不比府里,也不知道干不干淨,點一點燻香,能驅驅蟲子。」
他將東西放回原來的地方,「這次去巡河防,每天早起晚歸的,有地方睡就行了,哪還有那些講究,帶這些東西也沒太多用處。」
盎錦春被說服了,也就不再去拿那個燻香,然後又拿起一邊早已折好的幾套衣服打算往里頭放。
歐陽輕咳了聲,「別放那些新做的衣裳了,拿幾套舊棉布衣裳就行了……」
她這次把衣服重重的放下,回頭瞪著他,「大少爺,你可是個尚書,怎麼能連套體面衣裳都沒得穿?別人若知道會怎麼說我呢?!」她還不是希望他穿的舒適!
她想板著臉擺出冷淡神色,卻忍不住氣得磨牙,眼楮里像燃燒著熊熊的怒火,他看了只覺得可愛得有些好笑。
看著她發火也算是他最近培養的不良嗜好之一,誰教她不和他說話,他也只能激怒她引起注意。
盎錦春看他露出淺淺的微笑卻不出聲,更加惱怒,口氣嗆辣的質問他,「笑什麼?!」
歐陽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問著,「終于肯和我好好說話了?」
她抿緊唇,哼了幾聲,才不甘不願的說︰「少爺言重了,我不過是個來幫忙管家的大齡宮女,怎麼敢不和少爺好好說話呢?」
「平常看你也不是太小心眼的人,怎麼這回計較起那些話?」這也是歐陽不解的地方。
「誰小心眼了。」她嘟囔著抱怨,「我不過是個請來管家的宮女,怎麼能小心眼呢。」
「瞧瞧你現在的樣子,還說沒有小心眼?」歐陽好笑的站到她面前一步遠的地方,「以前沒听你把宮女什麼的掛在嘴邊,這些日子倒是說個不停了。」
她被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一股委屈油然而生,眼眶也開始泛紅,想起之前對自己說要和他保持距離的誓言,她猛地推開他,轉身就想奔離房間。
只是她的動作快,過去長年在外頭奔走的歐陽速度也不慢,跑過去長臂一伸,就把她給拉了回來,還因為用力過猛,她就直接撞進了他的懷里。
比起話本里情侶相擁和詩情畫意,向來就跟這些字眼沒什麼緣分的富錦春只覺得鼻子火辣辣的疼。
「好疼!」
她一手推著他,一手模著自己撞得發疼的鼻尖,眼眸都涌出淚來。
歐陽也沒想到自己只用了一點力就把她弄成這樣,一邊把汗巾拿來捂住她的鼻子,一邊擔心的問著,「還疼不疼?」
「當然疼啊!說什麼傻話!」她又氣又疼,已經顧不了自己之前發了什麼誓,一手拿下帶著汗味的巾子,在上頭看到點點血跡時不由得楞住了。
這是他的汗巾,他渾身上下又沒見到半點傷,所以這汗巾上的血是她的?!
雖然血沒有很多,也已經停止了,但那點點鮮紅像是摧毀她理智的最後一擊,她終于忍不住發火了。
她惡狠狠的將巾子甩到他身上,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時,氣勢洶洶的往前踏了一步,縴細手指幾乎要戳到他的眼楮,忿忿地大吼著。「歐陽,我真是受夠了,你到底要耍我耍到什麼時候?!這樣不時的戲弄我很有趣嗎?看著我像個傻子被你弄得團團轉,你覺得很得意嗎?」
她小臉氣得通紅的大吼著,但吼到最後臉上卻帶著明顯的委屈神色。
歐陽一楞,被她這突如其來的怒氣給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想走近她,告訴她自己並不是她想的那樣。
「我不是……」
盎錦春沒給他辯解的機會,截斷了他的話,「你不是如何?你不是硬留下我做尚書府的管家?!不是愛說話不清不楚,讓我有了什麼不該有的念頭?!不是……」
「夠了,換我說話。」听她越說越遠,換歐陽忍不住打斷了她的話。
被他突然打斷,她怔楞了下,就在這短短的時間,她整個人已被他給摟進懷里,即使她反應過來想要掙扎,卻力有未逮。
「放開我!歐陽你這混蛋!」明明是被心儀的人抱著,她心里卻是從來沒有過的驚慌。
他怎麼能這樣做呢?!
「不放!」
「你這無賴!」她憤怒的想抓花他的臉,但雙手早被有先見之明的歐陽也一起摟在懷中,根本動彈不得,她只能氣呼呼的用牙齒咬著他的衣服,權充報復。
他緊緊摟著她,不管她的抗議聲和掙扎,硬是將她鎖在自己懷中。
「安靜了?那現在換我說了。」歐陽仍沒有松手的意思,就這樣緊緊擁著她,他的聲音低沉沉的,緩慢流淌在兩人之間。
盎錦春又咬了咬他的衣裳,心中氣惱的想著,你就說吧!看你還能說出什麼花言巧語來?!
「我無法否認,你一開始看見這尚書府的一片混亂時,因為怕你趁隙跑了,我是用了點不太光明的手段留你下來。」歐陽對于那陣子他幾乎讓木申寸步不離跟著她的小手段沒有任何的愧疚,只是坦白的承認。
盎錦春听到這里只想哼哼,她回想起那陣子的情況,後頭老是跟了一個人,要不是木申是個男的,說不定就連她去茅房他也會跟進去。
哼!雖然她那時候是有想過找機會偷溜,但想到已經承諾他了,她也沒真的要反悔的意思,也只有他會以小人之心看她,用那種招數來防著她。
「什麼不太光明?!謗本就是小人的卑鄙手段!」她記恨的是他扣著她所有身家的那件事情。
歐陽沒有反駁,自顧自的又說︰「你說是小人的卑鄙手段就卑鄙手段,只是我從不後悔,若非如此,這佑大的工部尚書府到今日還會是一團亂,別說像個官宦人家了,只怕有人來訪都會以為入了鄉野之地。」
他一說到這,她馬上想起當初雞飛狗跳的混亂狀況,話說現在那幾頭豬還有一群雞鴨都還在後頭關著,養得肥肥壯壯的,讓廚娘幾次看見了都說這最好留著中秋或過年時宰來吃,拿來祭神看起來也好看。
「哼!你也明白,若是沒有了我,你今兒個就干脆把尚書府的匾額給拆下來,放上農家野味的招牌好了,管廚房的陳大嬸老說府里的雞和豬都養得好,問什麼時候能夠宰了下鍋呢!」她抓著他的話尾又刺了他幾句。
只是如果會因為這樣簡單的幾句話就紅了臉,那眼前這男人也就不是歐陽了。
長年混在朝廷那群老狐狸還有那些處理河工的粗魯漢子里,他什麼樣的話沒听過,這樣幾句話哪能讓他厚得可比城牆的臉皮有任何反應。
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不以為意的接下了她的話。「誰說不是呢?假如沒有你,我這尚書府的匾額也真該拆了。」
雖說子不言父過,但幾乎是被祖父母給養大的他,又經過那一段兵荒馬亂四處巡視河工的日子,心中對雙親多多少少是有著不滿和怨囂的。
他能夠從一個普普通通的讀書人爬到今天的位置,靠的不是家里,也不是逢迎拍馬,而全是靠他這些年來對于河工的專精和對皇上的忠心。
只是父母弟妹對于他的努力顯然是沒有半分的體諒,只看到這表面上的風光,卻替他惹了不少的笑話和麻煩,那陣子光是弟弟用在吃喝上的銀子就不下百兩,更不用說母親和妹妹了,那些華美的首飾和看起來分明上不了台面卻昂貴的衣裳像流水送進府里時,似乎都沒人想過這銀兩該由誰拿出來。
那時候他穿著只能勉強維持整潔的衣裳出門,忙了一日回到家卻又看到家里一團亂,再看他們花錢不手軟的樣子,心中早已憋著一團火,若非如此,想請個管家怎麼會請不到。
那時候的富錦春對于他來說,無疑是久旱後的甘霖。
他低聲說著那時候的不滿和委屈,又說到了她管家之後他心情變得輕松許多,說了許多,終于讓富錦春緩下了臉色,兩人之間少了些煙硝味。
「你不明白,這些日子來,我有多感謝那時候我在宮門口多等了那一刻。」如果沒有等到她,今日的尚書府或許還是一片混亂吧!
他說的話很動听也的確消除了她心中的不滿,只是這些話不能解決兩人之間的問題。
盎錦春靠在他的胸前,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不想看著他的臉說。
「說完了?」她輕輕問了句,可沒有等他回答就自顧自的說了下去,「歐陽,我明白你是想說我把這個家管得好,甚至感謝我,這樣的話,以後我們就像個少爺和管家那樣謹守分際的相處,你別再來招惹我,我……自然也不會去招惹你,彼此安安分分的過日子,今日的事,我回去就會忘了,你也……」
說著,她垂著頭打算推開他,卻被他猛地一個用力,又被緊緊的扣在他的懷里,甚至將她勒得都快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誰說你能忘的?誰說你可以別來招惹我,我也不招惹你的?我答應了嗎?我準了嗎?!」
他又是一番氣死人不償命的反問,讓富錦春忍不住又是滿腔怒火。
這男人就不能維持久一點的君子模樣嗎?!她咬牙切齒的想著。
「放開我!你又在發什麼瘋了,什麼準不準的,我只是管家,又沒賣身給你,我高興怎麼做哪用得著你批準了?!」她吼回去。
歐陽被吼之後,心中默默的想,這女人乖順的模樣果然也是撐不了多久,才安靜了一會兒,馬上又露出爪子了。
「因為我對你上了心,想讓你更名副其實的做這府里的女主人,這樣的理由行嗎?」他松了松懷抱,輕抬起她的臉認真的說著,臉上難得浮起一抹困窘的暗紅。
盎錦春則錯愕于他剛剛說的話,不可置信的以為自己听錯了,她不禁直接問了出來。「你剛剛說什麼?」
歐陽沒有半點不耐煩的又重復了一次,「我說,我對你上了心,想讓你更名副其實的做這府里的女主人。」
她楞楞的盯著他,半晌,伸出手來撫上他的額頭,又踫了踫自己的,喃喃自語著,「奇怪,沒發熱啊?怎麼開始說胡話了……」
歐陽好笑的看著她的舉動,將她的手抓下握著,「我不是說胡話。」
若真是胡話,那天歐陽姍來質問他為何她半夜還在書房里替他送茶水的事情時,他也不會將她喝斥了出去。
雖然她說的話是難听了點,但他卻不能否認自己的確是帶著想紅袖添香的意圖,而當自己這層心思被她這樣直白的揭破時,就是他也忍不住有些羞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