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穿越是吃香喝辣,不是有王爺養就是高人罩,偏偏就她有夫有子,還要為原身惹出來的麻煩買單,甚至還得想法子甩開下人,跑到這後山來「鑽狗洞」。
真的是名副其實的狗洞,而且因為洞太小,她還得自備工具,想辦法把狗洞稍微擴寬一點,否則她大概會被卡在里頭而成為穿越史上最拙的一個。
爬過了那帶著鳥毛狗毛、還有一堆雜草屑的狗洞,曲輕裾已經不想知道自己變成怎麼樣的一個瘋婆子,她趕緊看著自己先推過來的包袱里的東西是否還完好。
「呼!幸好幸好!這東西沒給壓碎了。」曲輕裾檢查完後松了口氣,馬上轉頭看向梅嫌。
「好了,趕緊走吧!希望能夠趕得及。」
梅嬸朝她點點頭,連忙在前頭領著路,只是梅嬸一路閃閃躲躲著日頭,讓曲輕裾追得也很是辛苦。
好不容易一路躲著人又要躲日頭的來到了瞿家設置在大宅後的家塾里,透過窗戶往里頭看,一堆小蘿卜頭坐在里面搖頭晃腦的念著書,看著身高相差無幾的小蘿卜頭們穿著差不多的衣裳坐在一起,如果是旁人肯定要張望好一會兒才能夠找到目標,但是曲輕裾卻在掃了一眼後,直接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小小的身子坐在靠窗邊的位置,認真听著台上先生解釋,一邊用短肥的手指握著毛筆寫字,眼神專注,並不因為他爹的身分就不用功。
曲輕裾看著瞿子衿專注的模樣,整個人都驕傲了起來,恨不得沖進里頭,把人給抱起來轉圈,昭告天下這是她兒子。
梅嬸同樣用慈愛的眼神望著里頭的小小主子,只恨自己的身體不中用早早的去了,要不然肯定會好好守在小小主子的身邊,把他的生活起居打點得妥妥當當。
一人一鬼看著孩子出了神,差點忘記自己來的目的,幸好屋子里頭的講學正好告一段落,一堆孩子離開位置走了出來,才讓她們記起今天來的目的。
那些孩子說說笑笑的往園子里頭走,她們則是繞著牆的另一邊,模到了瞿子鈴的窗邊,然後輕輕的扣著窗欞,吸引他的注意。
瞿子衿是個嚴以律己的孩子,或許是從小就少被父母關愛,讓他顯得比同齡的孩子早熟不少,也明白自己爹爹身為一個清流世家的家主,他這個兒子要承擔的責任也不輕,即使他也想出去玩,卻仍是耐著性子坐在位子上,把剛剛寫下來的注解又重新看一遍。
他不像爹爹那樣是生而知之者,只能靠勤來補拙了。
翟子衿正翻著書,卻听見窗上不斷傳來輕扣,他好奇的轉頭看去,卻嚇了好大一跳,差點大叫出聲。
「你……你怎麼會在這里?」
曲輕裾見他發現了她,獻寶似的拿出自己護得好好的食盒,打開外頭的布巾遞給他,「小聲些,我是偷偷進來的,沒人知道!這是我親手做的糕,怕你讀書肚子餓了,給你當點心吃。」
瞿子衿有些模不著頭腦,不明白這個不可能再看見的人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他的窗邊。
家里的護衛有這麼不濟事嗎?小腦袋很認真的思考起這個問題來。
他一邊想著,一邊接過了那個食盒,嚴肅的小臉低聲說著,「謝謝……娘親……」
曲輕裾笑眯了眼,只因為那一聲謝謝,她覺得自己就可以來回再鑽幾次狗洞。
「不用謝,以後還想吃什麼,告訴我,我再給你準備!」
翟子衿本來是要說以後別再送東西來了,但看著她傻乎乎的笑容卻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說。
仔細一看,她看起來狼狽得很,發髻都歪了,頭發上甚至還插著幾根草和鳥毛,身上的衣裳更是沾滿了塵土,像在地上滾過一般,跟以前他印象里那總穿得一身素淡,卻連正眼都不看他一眼的娘親印象相差太遠了。
他垂下眸子,想了想她前後的改變,軟糯的童聲有些生硬的拒絕道︰「不用了!我不喜歡吃點心。」
是因為被爹爹給趕出去,所以現在才想起他來了吧?如果不是被趕了出去,是不是她永遠都不會給他一個好臉色呢?瞿子衿越想越覺得是這樣,胸口像是憋了一口氣,沉得讓人有點喘不過氣。
曲輕裾向來大而化之,被拒絕了也不難過,以為他是在鬧別扭,「不喜歡吃也沒關系,就當填填肚子就是了,那你喜歡什麼,下次我再帶來給你?」
瞿子衿張了張嘴,想要大聲說「什麼都不需要」來回絕她,但是看著她笑得燦爛的臉,眼神錚錚亮,忽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說到底,不管她是為了什麼,他心里對于能被這樣關心著,還是覺得歡喜不想拒絕。
「我……我沒特別愛吃的。」他偏過頭去,小聲的說著,「不過要是有糯米丸子的話……」
梅嬸在一邊連忙補充道︰「小小少爺喜歡吃些甜口的,這我知道,就是不方便帶過來呢!」
那丸子是糯米外頭滾了醬,要是鑽過狗洞拿進來,估計一翻開里頭的丸子都糊了。
曲輕裾一听就知道,這是小男孩的自尊心作祟呢,估計這里也是認為甜的東西只有女孩子愛吃,所以他才不敢大聲說出口吧。
她笑咪咪的答應了下來,「這有什麼問題,我下回就帶糯米丸子來,到時候你看好吧!一定會讓你大吃一驚的。」
瞿子衿看著她自信滿滿的模樣,百般滋味在心頭,雖然心里還是隱藏著想靠近自家娘親的願望,但是在這樣一個時間點,讓他不敢馬上就接受自己曾經想像過許多回的畫面。
罷好上課的呼喚聲響了起來,他干脆的把食盒往身邊一放,轉頭不再看她。
「好了,先生要講課了,你走吧!」
曲輕裾在窗邊也看見剛剛跑出去的小蘿卜頭們還有老師都走進來了,她沒有被趕走的傷心,反而緊張起來,身子蹲得更低,朝他揮了揮手,小聲的說著,「那娘就先走啦,里頭的糕要記得吃啊!如果冷了再讓人幫你弄熱!」
瞿子衿狠了心不去理會,硬看著前頭先生坐下的位置,腦子里不斷的拉鋸掙扎。
手不自覺的模了模還有點余溫的食盒,他還是忍不住轉頭望向剛剛曲輕裾站的地方,看到窗邊已經沒有半個人影時,心中漫起不知道是理所當然還是失落的情緒。
第一次,他在課堂上分心出神,腦子里不斷的想著那個他應該稱呼為娘親的人。
她還會來嗎?是想要藉著他去求爹讓她回來嗎?會不會回來後就不像現在一般對他好了?
太多的問題,讓瞿子衿認真的苦惱了起來。
瞿謝時雖說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做自己的事,但是對于他唯一的兒子的教育還是很在乎的,每天晚上如果沒有意外,他一定會到兒子的住處,仔細關心兒子的學習狀況,若是有多余的時間,也會撇開四書五經,聊聊天下大事或奇聞趣事。
往日瞿子衿總是听得專心致志,偶爾遇到一些問題還會提出自己的想法,雖然因為年紀還小,說出來的話會帶點孩子氣,但是認真的程度還是讓人一看便知。
只是這幾日來這孩子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本來以為他是太累了,但是見他那副欲言又止的神色,再看看桌上最近出現的一些點心,瞿謝時心中不免懷疑他是不是想說些什麼卻又不敢直說。
他身邊他一直有放人守著,這天晚上一出了兒子的住處,瞿謝時就將安排照顧瞿子衿的小廝喚了過來。
「少爺這些日子可有見過什麼人或者發生什麼事?」他站在庭院里,一雙星目看向院子里的桂花樹,看似閑適卻讓人有種不敢違抗的壓迫感。
「並沒有見過什麼人,只是……有一點事不知道該不該說。」小廝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件大事,只是他整日都跟著小少爺,除了在家塾里上課那段時間,礙于規矩他不能跟著以外,其他時候還真的沒有什麼異常。
瞿謝時從來不忽略任何小事,從古至今,不知道有多少次是因為一點小事而導致天下大亂。
他沒有收回目光,只是略蹙了眉,淡淡說著,「說吧,能讓他困擾了這些天,只怕也不是什麼小事了。」
「這幾天小少爺從家塾回來的時候總會帶上一小盒點心,說是同窗給的,小的沒能跟進去也不知道是哪位少爺給的。」他說的清楚,但話里的意思就是,那些點心來路不明。
瞿家家塾可不是那麼好進的,首先要是翟家子弟,另外就是不會有那種惹是生非或連基礎都不懂的孩子,因此能在翟家家塾里頭讀書的孩子,已經算是瞿家精英的預備苗子。
而且瞿家家塾規矩多,不準帶小廝丫頭進去陪讀,各門課的考試評比也很嚴苛,除了里頭提供的茶水外,上課期間也有不準偷吃東西等等的規矩,于是那些孩子幾乎不會帶一些上課以外的東西進去。
現在他兒子卻一連幾天都帶了點心出來……光這點就已經夠奇怪了。
不是他瞧不起自家兒子的人緣,他年紀偏小,書雖讀得好,這做人處事卻還沒學呢!別說同學會送他什麼東西,就是他跟那些孩子們多說幾句話都不大可能。
翟謝時眯了眯眼,眼前的桂花樹明明已經凋落,但是在漫天的星華下,卻又像是開滿了白色的桂花,在夜里散發出濃厚的花香。
「好了,這事兒我知道了,你也不用和他說我問過這件事,下去吧!」
看來,他要好好的查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
這天一大早,曲輕裾連早點都沒吃,就帶著兩個鬼窩在廚房里忙著做糯米丸子。
身為現代人,她可是有滿滿的創意,不像之前讓梅嬸教過的那般,只做純白色的原味丸子,而是用了紅麴和茶粉做了粉色還有綠色的丸子,本來要滾上的醬汁,也另外用桂花醬調了一個清蜜,和熬了一小鞭子的焦糖槳一起封好,打算讓他有多種選擇。
放在食盒里,白的粉的還有淺綠的丸子一個個都只有一節小指頭大小,用竹簽三個串成了一串,放在食盒里看起來格外的可愛討喜。
「少女乃女乃果然有天分,做了幾次就看起來似模似樣的了。」
「嘿嘿!梅嬸可別夸我了!要不是你教得好,就我一開始連火都不會生的樣子,也做不了這些東西啊!」曲輕裾這話倒不是謙虛,習慣了用瓦斯爐的她,改用這種土灶,她真的只能干瞪眼。
偏偏做這件事又不能給其他下人知道,她還是找了個借口說要親自弄點想吃的東西,才能夠單獨在廚房,但也就沒有其他人可以幫忙。
幸好!她還有兩個鬼助手可以幫忙,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把盒子蓋好,再拿塊布巾仔細的綁著,曲輕裾在提著東西溜出宅子的時候,再一次感謝這宅子的人手吃緊,才能夠讓她這幾天偷溜出門都沒人知道。
也感謝這身子原來做的那一點蠢事,讓貼身丫頭都被打發完了,現在只留了兩個小丫頭,平常大部分時間都要去幫忙宅子里的雜事,少有時間看著她,否則她要想溜出去只怕還得費好一番工夫呢!
一條路走個幾天也就順了,雖然那上山的泥路還是那麼的坎坷不平,那狗洞依然讓人罵聲連連,但是不管怎麼樣,她還是趕在瞿子衿上完早上最後一堂課前趕到了。
躲日頭躲下人已經成了她的下意識反應,當她正要往前小跑步蹲到窗口下的時候,身後一個熟悉的輕哼讓她全身僵硬。
「是小主子啊!夫人!」
「是我的時兒!」
兩鬼非常興奮的同時出聲,只差要喜極而泣了,只有曲輕裾一臉黑線,心里忍不住吐槽,兩位夫人,不管你們怎麼興奮都已經死了,就是喊得再大聲他也听不見啊!
而且,現在最重要的是她已經被抓包了,還是那個下令讓她不準再踏進這個宅子的主人!
她現在是要裝死呢?還是干脆當自己是夢游過來的呢?曲輕裾已經開始作起白日夢來。
翟謝時走到她身後一步的距離,對于她弄得一身狼狽也只是一眼淡淡掃過,但
對她抱在胸前的東西貌似很有興趣。
「怎麼?敢偷偷進府,卻不敢轉過頭來嗎?」
男人悠然的聲音沒有半分惱怒,彷佛他從來沒有說讓她走,也沒說再也不會見她這種話。
曲輕裾吞了吞口水,把自己想好的借口還有打招呼的話在腦子里過了遍,才戰戰兢兢的轉過頭來,頭也不敢抬的說著,「好……好久不見了!呵呵!」那犯傻的呵呵聲也說出口的時候,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給咬斷算了。
你還以為他真的是在跟你打招呼啊?!蠢豬!曲輕裾,你的智商太讓人瞧不起了吧!曲輕裾的理智在腦子里不斷的嘲諷著自己。
瞿謝時沉默了下,沒想到她還真的跟他打招呼,甚至佯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投。
他不打算和她廢話,直接看著她抱在胸前的包袱問︰「這是什麼?」
曲輕裾沒想到自己打了招呼卻沒被回應,反而受到質問,愣了一會兒,才傻傻的回了話。
「也沒什麼,就是一點小點心……」曲輕裾鬼迷心竅的又接了句,「要嘗嘗嗎?」
「好啊。」
曲輕裾這些日子從崔氏還有梅嬸那里弄清楚了瞿家這個大家族,他們可不是那種只傳了幾代的暴發戶,據說瞿家祠堂里擺的牌位多到一間屋子都裝不下,其中載入史冊赫赫有名的瞿家人,不管文武也超過十根手指頭,更不用說那些當官、當宰相、成將封帥的,更是足以寫成一本厚厚的冊子。
這麼深的家底傳到現在,食衣住行都已經達到了一個巔峰,能夠在翟家宅里混上十年的廚子,就是進宮當御廚都沒問題了。
人家吃御廚做的飯都不希罕了,她這種才剛上手的拙劣廚藝怎會入得了口?
她自己都不相信怎麼敢讓食不厭精的瞿家家主試吃她做的點心,曲輕裾認真覺得自己大概是沒睡飽,要不然怎麼從剛剛開始就不停的耍白痴呢?
「啊?你真的要吃啊?我手藝不是很好……」她有點遲疑,她真的不是說客氣話啊!
話說第一天送點心來的時候,她還沒有被兩鬼告知瞿家到底是多了不起的家族,還沾沾自喜的以為自己那簡樸的手藝就能夠吸引小孩子,然而接下來的幾天越是了解,她越是戰戰兢兢,每次準備點心都拿出當年指考時的專注用心來準備,只是,她自己也清楚,光是靠用心也比不上人家御廚N年的功力。
「嗯,你不是要讓我嘗嘗嗎?」瞿謝時看著她遲疑的臉色,眼神略沉。
瞿子衿能夠想到的,他又怎麼會想不到。
眼前這女人大抵是打什麼主意他也能捉模個八九成,不就是打著送點心給孩子,實際上是想把東西藉此送到他手上,表明心意罷了。
他說要吃食盒里的東西,也不是他真的感興趣,而是想確定里頭是不是如他所想的,是專門做給他吃的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