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做近水樓台先得月,好不容易重新搬回了瞿家主宅的曲輕裾打算親自來實踐這句話。
只是……想像是很美好的,等到要實行的時候,卻發現有個大大的難關要攻破。
瞿家大宅經過好幾代傳承,一開始只是四進宅院,有依山傍水之勢,後來瞿家隨著傳承久遠,原本的宅子不斷的拓寬,到現在,已經成了山前的一座龐然大物。
里頭光是花園就有兩個,前後院各有一個,前頭取北方開朗疏拓的造景,配著一列列的廂房,提供給來往的清客族人議事暫歇的住所,後頭那個院子則是取南方小巧精致的設計,在園子邊上用回廊隔了一個又一個大小不一的住所,專門提供給女眷
居住,只是這一代只剩下曲輕裾一個人住著,而且還是卡在中間的院子,不管離前頭父子倆的居所,還是兒子讀書的家塾都要走很長的一段路。
而且後來曲輕裾才知道,原來這家塾也分了兩個,一個是小蘿卜頭們讀書的地方,就在靠近後院的斜邊上,而前院里還有另外一個家塾,則是給大一點的青少年讀書,外加一個可供跑馬的演武場,不只收瞿家子弟,旁支或者是外姓也都是收的,只是入門的考驗也不輕松,等于是變相的收攏人才。
曲輕裾知道自己被安排住進後院的清溪閣時,本來還高興了一下,因為這里據說是瞿家後院里風景最好的院子,但從身邊兩個鬼軍師那兒了解瞿家整個宅院構造後,她瞬間就明白了翟謝時的打算。
他把她養在這里看風景,卻不讓她再靠近他們父子倆的企圖真是……毫不遮掩啊!
第一天住進來後,她雖然靠著梅嬸的口述,加上婆婆的補充畫了一個簡易地圖,原打算花一個下午的時間去關心一下兒子的上課狀況,據說是類似體育課的課程,卻發現自己走了一個時辰,也就是兩個小時左右,才剛走到後院的邊而已,而且前後院之間有人把守,不是簡簡單單就能過去的。
她只能淚流滿面的抬著快要抽筋的腿再走回去,這次少了迷路的時間,大概也走了半個時辰以上。
用腳來丈量自己住的地方……她認真覺得在瞿家這樣做就是一件傻事。
當她回到自己的住處清溪閣,狠灌了好幾杯水後,就直接撲倒在床鋪上起不來了。
「天啊!這哪里是普通人住的房子,每天光這樣走腳不就斷了。」曲輕裾躺在床上抱怨著。
難怪國外有很多古堡豪宅,進了大門後還要開車走一小段,甚至屋子之間也有另外的交通工具!
一個後院走個半就要花上一個多小時,要是有什麼事需要通知,跑一個來回,那一天差不多腿都要斷了。
梅播在虛空中浮現身影,無奈的說著,「平常主子們活動的地方都靠近前頭的院子,像夫人以前住的萱影堂就是,若用走的也不過一刻鐘就能到了前院,這清溪閣靠著園子的後頭,之前都是讓外客的女眷住,所以才遠了點。」
曲輕裾將臉埋在被子里,悶悶的說︰「我知道了,他把我安排在這里不就是把我當外人,讓我別沒事往他面前湊的意思嘛!」
曲輕裾說不上心中是什麼感受,總之不會是高興的那一種,就算她神經是有名的粗,也不會粗到都這麼明晃晃的被人厭惡了,還會興高采烈。
那就不是粗神經,而是沒腦了吧!她自嘲的想著。
雖然被厭惡的現實、還有目前的困境的確有稍微打擊到她,但她曲輕裾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被打倒的女人。
雖然腳還酸得很,可曲輕裾並沒有打消斗志,而是握著拳往空中揮了揮。
「你不想讓我靠近,甚至不想讓我接近兒子,我就偏偏不如你的願!等著瞧吧,相公還有兒子,我一定會突破障礙的!」曲輕裾信心滿滿的低聲發誓。
梅嬸笑著看她活力滿滿的樣子,越看越是高興,因此不管她提出什麼問題,都詳細的跟她說明,想要助她一臂之力,好快點達成夫人的願望,甚至能夠讓自己在小小主子身邊多照看個幾年。
唉!夫人這些年如果不是還有點心願掛著,早在老爺走的時候,就跟著一起散了吧!哪里還會像現在偶爾還能夠化個影出現。
一想到這里,梅嬸不由得在心中嘆了口氣,如果不是靈魂已經落不了淚,只怕她就會哭出來了。
一人一鬼嘮叨了大半夜,終于在曲輕裾累得說不出話時停了下來,梅嬉看著她在睡夢中還帶著淺笑的面容,忍不住往門外看去,崔氏不知道在何時出現在門邊,對著半開的窗沉默凝望。
「夫人……您也別擔心了,這個孩子和之前那個不同,她會好好照顧小主子們的。」梅嫌打小就在崔氏身邊伺候,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想。
崔氏臉上淡淡的沒什麼表情,只輕輕嘆了口氣,「希望吧……畢竟我的時間也不多了……」
只希望能夠看到她的時兒能夠幸福啊!
女子的輕嘆幽幽在風中回蕩,伴隨著樹梢沙沙聲響,隱藏在無盡的黑暗中。
瞿子衿一早見到爹爹站在他房間門口的時候,差點很沒禮數的想看看外頭的太陽是不是從反方向出來的。
案子倆沉默地坐著轎子前往家塾的途中,轎子突然一晃一停,瞿謝時先是皺著眉,看到瞿子衿臉上帶著微微的期待,卻是淡下臉,冷聲道︰「別下轎子。」
瞿子衿縮縮身子,臉上滿是失望,可是他也不敢反抗爹爹的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爹爹自己下了轎子。
瞿謝時听了昨天安排在她那里的侍女說,她昨日走了許久仍想走到前院去,心里就知道她不會是個安分的,今日大約又會想法子出來折騰他,于是才想著早起送兒子上家塾,沒想到這路才剛走了一半,人就跑出來了。
她難道真是改了性子了?這幾次觀察下來,之前那種清高樣像是完全都沒了,反而變成了一種執著的傻勁。
翟謝時從不相信有人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就改了本性,一直在等著她露出馬腳,只是這一次次的看下來,卻打破了他的推斷。
他站在轎子前看著前頭正搓著手不斷呵氣的曲輕裾,開始認真的研究這個一次次打破他推論的女人。
雖然他們已經成親多年,連兒子都有了,但彼此並不親近,他對她的印象也只有兩個,一個是紅蓋頭下那滿臉的冰冷和不甘,一個是看著孩子卻深深厭惡的表清。
其他的……不是不深刻,而是他已經失了想去注意她的心情。
她若能好好的做一個當家主母,他也就眼不見為淨,反正瞿家的主母從來都不需要站到人前去,只要能夠打理好後宅就行了。
只是她連這一點點的要求都做不到,甚至還做出那樣荒唐的事情來,他最後也只能選擇放逐她。
呵!說來也是子衿的關系才留她一個名分在,要不……她就是沒被淹死,也得死在族規里了。
他嘲諷的眼神更加的明顯,看著她懷里捂著東西往他走來,靜靜等著看她又想玩什麼花樣。
這可不似上回,只有他的長隨一個人在,若是像之前鬧得那般難看,只怕就算她想留下來,也要看族老們答不答應了。
曲輕裾不知道這男人靜靜站在那里時就已經想了許多,連忙跑上前去,左看右看問道︰「子衿呢?!」
「我以為我說得夠清楚了,我不想再讓你見孩子。」他聲音平淡,但是語氣里那種不容人否定的語氣卻強勢得很。
曲輕裾定定的看著他,揪著裙擺的手微微的發抖,心也是發顫,明明他沒有大聲說話,但那壓人的氣勢卻還是讓她咬住唇,不住想後退。
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總算穩住心神,曲輕裾小小的往前踏了一步,硬撐著膽氣說著,「那也是我兒子,你憑什麼不讓我看!」
「你兒子?」他嘴角勾起諷剌的笑,「這些日子住到外頭去才想起那是你兒子?你知道他喜歡吃什麼?知道他讀了什麼書嗎?如果你什麼都不知道,你又憑什麼站在這里跟我說你要見兒子?」
他算準了照她之前連看都不看兒子的樣子,絕對回答不出這些問題。
只可惜,瞿謝時這個不語怪力亂神的讀書人完全想不到,曲輕裾的身邊還有兩個鬼軍師在。
崔氏不常在老宅里,反而是梅嬸因為放不下小主子,一直跟在瞿謝時還有瞿子衿兩個人的身邊,對于他們的喜好自是了若指掌。
曲輕裾有這樣一個作弊器,自然不會退縮,挺胸自信的說道︰「這有什麼,我自然知道了。」
「喔?那說來听听。」
「說就說!」她鼓起腮幫子,在他面前扳著手指一個個念著,「子衿愛吃魚,愛吃甜口的點心,書已經讀到《大學》了,最近正在學馬術和打拳,對吧?」
哼!
他不就是想看她吃癟出丑的樣子,她就偏偏不如他的意。
她只說了幾項,一旁的梅嬸仗著沒人能夠听見自己的話,還欲罷不能的繼續嘮叨下去。
「你……」瞿謝時皺著眉,臉上完全不掩詫異。
她能夠說得出來的確大出他的意料,只是那又如何,他向來作主慣了,難道還會因為她隨意答上個兩句就屈服不成。
再說了,誰知道這是不是她提前去打听出來的?
曲輕裾剛剛氣勢被壓了下去,這時候只想著扳回一城,不是想要跟他挑起戰火,而是要趁機表現自己跟原身可是不一樣的。
原身那表現簡直就是在他的面前不斷的刷低印象分,她要是不趕緊想辦法把分數給拉回來,自己別說挽回這男人,只怕過不了多久,可能又會被趕出去外面「靜養」。
只是,眼前這男人真的很難討好,她目前也只想出用牛皮糖的方式纏著他外,還真的沒別的好方法來攻克這個外表看起來和煦,里頭卻硬得像石頭的男人。
「怎麼了?你沒話可說了吧?!」她得意忘形的朝他走了幾步,完全忘記剛剛他帶給她的那種無形壓迫。
「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他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丟下這一句話就不打算再理會她。
苞這樣一個女人計較,實在有失他的身分。
靶謝這是考試常用句,曲輕裾輕松的听懂了這句話,但是她可不氣餒,跑到他的身前攔住他,道出她今天的另外一個目的。
「我要換住的地方,那里太遠了。」這是她昨天深思熟慮後的結論。
要近水樓台先得月首先也要能靠近得了人啊!扁風景好有什麼用?所以她考慮再三的結果就是要找方法談條件,然後爭取能夠賴在他身邊的機會才行。
而能夠靠近他的身邊,其實也等于靠近兒子身邊了,一舉兩得的事情,她肯定要努力達成。
他睨了她一眼,眼楮里滿是嘲笑,就像看著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你以為你還有資格和我提要求嗎?」
「我只要還掛著瞿家女主人的身分,我自然可以提要求了。」曲輕裾沖他綻放一個燦爛的笑容,然後快步欺身上前,一手抓住他的前襟,一手扯住他的腰帶,
「還有,相公,我想你一定不想在道里丟膾吧?求求你,讓我去我想住的地方去吧?嗯?」說完,她還朝他拋了一個媚眼。
只不過這世界上拋媚眼給瞎子看,跟拋給被威脅的人看,效果大概是相同的。
瞿謝時完全沒有感覺到她那一眨眼的魅惑,只有無邊的怒意瞬間沖刷過他的全身。
他從來沒有被人用這麼無恥的方式威脅過!
從來沒有!
他露出一抹從未在人前顯露過的狠戾,曾經看過他這一面的人幾乎都已經下地府去見閻羅王了。
他一手撫向她的脖子,縴白的玉手對上她的肌膚看起來沒有任何顏色的落差,只是那修長的手指里所蘊含的力量毫無保留的壓在她的脖子上。
「從來,沒有人敢這麼威脅我。」每一個字緩慢的從他的薄唇里吐出,像是簫聲低吟,也帶著一種死亡的威脅。
「明白嗎?在你試著讓我丟臉的時候,你已經可以再死一次了,這一次,你還能這麼幸運的活過來?」
曲輕裾覺得自己在下一秒就有被折斷脖子的危險,但是她還是強撐著笑,抬起頭看著他,要自己忽略背上已經浸濕衣衫的冷汗。
她沒有放手,而是更靠近他,遠遠看來,就像兩個人正親密的靠在一起,甚至他還溫柔的撫上她的脖子和臉頰。
這個姿勢曖昧得不會讓人猜到兩人正互相威脅著,而曲輕裾更是已經在死亡的邊緣。
「呵呵,相公,您確定要在這大庭廣眾,還有孩子的面前捏斷我的脖子?」
她的聲音很低,一是因為脖子被搖住,一則是怕人听見他們這對夫妻的詭異對話。
他深沉的眼望向她,兩個人都可以在彼此的眼中看見對方的身影,然後他看見自己稍微軟化的神情。
他不在意在大庭廣眾下殺了這個女人,這是瞿家地界,他說一沒人敢說二,但他現在最後悔的就是讓這個女人成為他兒子的娘親,而她現在正抓著這點肆無忌憚的威脅他。
「你,很好。」他沒松手,只是放輕了力道,薄唇輕吐出這短短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