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侯府似乎從主人離開的那日就回歸了平靜,本來薛管家將袁清裳母女移到侯府後街的一棟宅子里,但是後來看小少爺在侯爺出征後也沒有再找人麻煩,又想著孤兒寡母的住在那里也不甚方便,干脆就讓她們搬了回來,只不過院子挪得更偏了點,那廚娘的活兒也不讓她做了,反正府里也沒有主子,唯一的一個還能不喜歡她嗎。
其實那日听龐昊宇吩咐把袁清裳移到侯府外的宅子時,薛管家就感覺有些不對了。
本來以為是侯爺善心大發,同意讓人留下,搬出去只是為了避免流言以及小少爺再和她起沖突,可細心回想,那日他到書房喚侯爺時,似乎嗅到書房里有著淡淡的香氣,而那之前,他可沒見到早一步進了書房見侯爺的袁娘子離去。
有些事其實很禁不起推敲,雖然兩個主角沒有一個人把話給說白,但是薛管家活了這些年,見過這麼多事,若還不明白眼前的袁清裳和自家侯爺有了一點曖昧的關系,那他這些年只能說是白活了。
只是在他看來袁清裳性格好,人長得也不錯,可是名聲不大好听,一個已經嫁過兩回的寡婦還帶著前頭的孩子,就算不是她生的,也難免讓男人心中不是很愉快。
但薛管家轉念一想,這些年侯爺被那一家子四處散播的謠言說得那麼不堪,就算想納個妾都找不到個好的,倒也沒資格挑剔人家。
不過,侯爺似乎也不介意,本身對娶個繼室或納妾好像一直沒什麼興趣,他安排了幾次,見侯爺始終不冷不熱的,也就把這些事情放下了,只是繼續打听是不是有可以成為下一任侯爺夫人的人選。
沒想到,就在他都已經快要放棄時,侯爺卻莫名的跟新來的袁娘子看對了眼,雖說他也不知道這兩個人到底是什麼時候有了關系的,但是一點都不妨礙他把袁娘子當成侯府的一員來看待。
說來這次侯爺出征得匆忙,也沒讓他跟著去,反而是要他守在這宅子里,之前還沒覺得有什麼問題,但是或許侯爺想讓他守的不只有這間宅子和小少爺,而是要多加一個袁娘子……
薛管家正嘟嘟囔囔著,還想著自己大概是越老越愛操心這些感情事,守前門的二虎便跌跌撞撞的奔了進來。
「薛管家、薛管家大事不好了!」
薛管家被他這麼一喊,心漏跳了一拍,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斥道︰「慌慌張張的做什麼?!有話好好說!」
二虎被訓斥得滿臉通紅,但是一想到剛剛在外頭听到的消息,還是忍不住心中的焦躁,慌慌張張的喊道︰「薛管家,剛剛送軍報的人從城門外快馬奔了過來,說是……說是……」
薛管家听他結結巴巴的,又忍不住斥責,「還不趕緊說!」
「說是侯爺戰敗了!因為貪功冒進,領軍突襲,卻落得失敗的下場,現在重傷,生死不知……」
薛管家還沒從這個震撼的消息反應過來,門外一陣杯盤跌落在地上的聲音就吸引了他們兩人的視線。
袁清裳就站在門外,臉色蒼白,雙唇顫抖,「你剛剛說什麼?」
他受了重傷?生死不知~~她听錯了吧?快來個人告訴她是她听錯了……
但她在心中的祈禱沒有人听見,二虎在她的眼神和薛管家嚴肅的臉色下,抹了抹頭上的汗,說出打听來的消息。
「今兒個一早,城門開沒多久,北門那里就沖進來幾匹軍馬,小的還以為像往常一樣送的是侯爺的捷報,就上去打听了下,結果那落在後頭的軍爺听我說是侯府的人才跟我透了口風,這回在北邊,侯爺不知怎麼的貿然襲擊,結果大隊人馬幾乎全滅,侯爺本來也受了困,最後拚殺出來受了重傷,邊關那里不能一日無將,這才連忙讓人送信回城里。」
薛管家皺著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因為如果這個消息是真的,那接下來侯府極有可能會有大麻煩了。
當然他不能只听二虎打听來的消息,他還得讓人去宮里和兵部等地方探探。
再者,照理說侯爺在邊關的人手應該可以得到更多消息,傳回來的速度向來和兵部那里的八百里加急慢不了多少,如果兵部的加急文書已經到了,那他們的人手應該也要送消息過來了。
「好了!這消息你先別到處嚷嚷,等我讓人去打听打听再說。」薛管家叮囑完,轉頭看向|臉蒼白的袁清裳安慰,「袁娘子,你也先回去吧!有事我會再讓人送消息給你。」
袁清裳明白這種狀況她也插不了什麼話,所以只是點了點頭,然後蹲去把自己剛剛摔碎的盤子碟子還有幾樣點心都收拾好退了下去。
她慢慢的走出門外,心傳來陣陣的悶疼,讓她忍不住用手揪著自己的衣襟,一種快要窒息的感覺令她痛苦不已。
他不會有事的!他不會有事的!她一次又一次的這樣告訴自己,然後深吸了幾口氣,像是這樣就能給自己信心,也給自己繼續相信的勇氣。
她看著這幾日一直烏雲密布的天空,陰沉沉的天色像是預告了接下來的不順遂,她雖然一次又一次的想讓自己放寬心,但不安還是籠罩在心頭上。
這京城,似乎要起風了。
皇宮里,皇帝寒風清讓那個風塵僕僕的士兵把從邊關送來的快信遞了上來,接著又听見定北侯戰敗的消息,但他面無表情,微眯的眼遠遠的望向外頭,一副沉思的模樣。
或許是想了有些久,他先是揮了揮手,讓人把那個看起來已經累得隨時會倒下的士兵帶下去休息,這才拆開那封信。
這封兵部用八百里加急送回來的信里頭另有文章,寒風清剛剛一看外頭的封口就知道了,所以沒有在得知兵敗消息時就勃然大怒。
但是等讀完密函的內容,他臉色一黑,忍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忍不住的將桌上的茶杯往地下砸,清脆的碎裂聲在宮殿中回蕩。
「真是蠹蟲!蠹蟲!」寒風清咬著牙,一次次的低咒著。
幸好這殿里只剩下他的一些心月復內侍,見到皇上勃然大怒依然垂著頭保持沉默。
寒風清畢竟是一國之君,憤怒的情緒隨即又被他強壓了下去,他重新看了密函,又想到那個宛如戰神般的男人居然選擇用這樣的招數,想來也是被逼得沒法子了才會如此。
不過……前陣子南方那里才鬧出了很大的動靜,朝廷好不容易平穩了點,邊關又出了大事,現在若是依計行事,只怕人心不穩啊……寒風清一邊琢磨著這件事情的可行性,一邊在心中暗忖著。
只是,這些蠹蟲所行之事跟本就與賣國無異,若不能趁這個機會一次把他們連根拔起,還不知道他們要挖國庫多少銀兩,要害了多少無辜的百姓。
說來說去,也是這些年他為求仁德之名,手放得太松了,南方才會暴發這麼大的弊案,北邊這里也有人敢混水模魚。
寒風清衡量了下利弊,硬起了心腸,召了殿外的侍衛統領進來,說出了讓所有人都驚訝的旨意。
「定北侯貪功冒進,以至大敗,朕命你封了定北侯府,下人全都關押進大牢,家眷則是打入天牢,且奪定北侯手上軍權,押其入京候審。」
定北侯的威名響徹整個天清王朝,誰都沒想到定北侯會有打敗仗的時候,更沒想到皇上會因一次的失敗便要抓定北侯下獄,底下的侍衛統領也幾乎是不可置信的听著寒風清這些話。
他愣了會兒,然後在對上寒風清冰冷的眼神時心一凜,馬上垂下頭去,沉聲道︰「是!臣遵旨!」
侍衛統領退了出去,臉色十分沉重,但是聖旨已下,他也不能不從,只得肅穆著一張臉領著一隊侍衛快速的出了宮。
黑壓壓的雲朵仿佛壓在人心上,那答答的馬蹄聲仿佛送葬的曲調,當侍衛統領停在定北侯府前,沉著臉帶著一眾侍衛閬入,遠遠的天邊也同時打下了一道雷鳴,轟隆作響,也打碎了某些人真心的盼望。
雷鳴,雨落,一道道不安的漩渦,再次籠罩了整個京城。
豆大的雨滴落在袁清裳的臉上,她懷里背著妮兒,手里還牽著一個男孩,後頭跟著一個同樣瑟瑟發抖的小泵娘,一行四人狼狽至極,但是他們都不敢停下腳步,只能在小巷子里不停的穿梭,直到出了北門,隨意的搭上了一輛馬車,四個人才顫抖著身子靠在一起,彼此取暖。
龐昱擎和槐花都還算是孩子,在經過大變後,現在都臉色發白的說不出話來,袁清裳本來也沒好到哪里去,但是她一想到剛剛薛管家交代她的事情,她就算心里的害怕不比他們少,也還是得咬著牙,帶著兩個孩子一路躲躲藏藏的出了京城。
只是想到剛剛薛管家把兩個孩子托付給她的場景,她還是忍不住咬著唇,想要止住心中不斷蔓延的恐懼。
本來一早听見了那個消息,她心中就有些慌亂,也無法做別的事情,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頭突然出現一片嘈雜聲,讓她抱著孩子更加的不安。
她被薛管家安排住在這個新的院子後,因為太過偏遠,所以向來都听不見什麼動靜,頂多就是牆外的小巷子偶爾會有賣貨郎經過傳來叫賣聲而已,像今天這樣從前頭傳來的聲響還真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情。
而她不安的猜測果然沒錯,她才忐忑沒多久,薛管家就帶著臉色發白的小少爺還有槐花敲響了她的院門。
薛管家也沒有多說,直接拿了銀票還有些碎銀遞給她,然後把兩個孩子推給她,臉色嚴肅的說︰「袁娘子,宮里傳來消息說侯爺戰敗,被卸下軍權,且侯府所有人也要跟著被關押,家屬更是全都要進天牢,但是這戰敗的軍情來得太過蹊蹺,小少爺單獨一人入了天牢我也不放心,所以把小少爺托給你,如果可以的話,你帶著小少爺到邊關去,那里有我們的人,就算侯爺一時被下旨降罪,去了那里也不會受什麼委屈,若侯爺真的有什麼萬一……那些人也會看在侯爺的分上,照料小少爺。」
這種像是托孤一樣的話讓龐昱擎臉色更白,袁清裳也同樣臉色不好看,「薛管家,那你呢?你既然能夠把人送到我這里,那代表你也有辦法跟我們一起逃的對吧?!」
薛管家搖了搖頭,「不成!我是侯府的管家,來的人別人不認,我是一定要在的,而且小少爺是這陣子才回府,他們一時也不一定會想到他,至于你簽的是活契,就算一時找不到人也不會硬要等到你抓入大牢,所以我才把小少爺先送到你這里,等等你們收拾了東西就趕緊走。」
從頭到尾他也沒說她跟侯爺有什麼關系,只是用信任的眼神看著她,袁清裳也沒想那麼多,看著眼前老的老小的小,連猶豫都沒有便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