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大多時候仲孫渚都待在府邸躲避他人多余的關心視線,但是偶爾出門一趟回來,府里的下人們還是能夠感覺到自家主子的心情的確不錯。
下人私底下其實也挺愛說三道四的,尤其是三個迎進門的女主人不過幾天就都到西方極樂世界後,他們半是憂心又半是煩惱的想著,不知要多久之後才會有新一任的女主子進門。
而最期待的大概就是打小幫忙帶大仲孫渚的竇女乃娘了。
現在整個神武將軍府都是由她打點內外,只是神武將軍府沒個女主人還是不行,不能出門接帖子,也不能設宴款待下屬的眷屬,偌大一個宅邸,平日里竟鮮少有人上門,顯得空空蕩蕩冷冷清清的,若是不看府邸外的匾額,又不知道底細的,大約還會以為這是哪間即將要廢棄的宅子呢!
竇女乃娘如今雖然已經不貼身伺候仲孫渚,但是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哪里瞞得過她,就是外頭那些傳得亂七八糟的流言,她一樣也清清楚楚,只是礙于身份,她不方便對外澄清罷了。
必于那些夫人們到底是怎麼死的她也知道,雖然外頭傳得實在是不像話,但是如果不放任那些流言流傳,他們也的確無法交代清楚幾個夫人到底為什麼一進入將軍府,都活不過七日。
唉,第一個是她沒打听好,還以為是書香人家的千金,想必規矩還有個性一定錯不了,就急急忙忙的讓媒人幫忙說合,結果成親當日,見新娘下了轎子還要兩個丫頭出力攙著,一放手就站都站不穩的時候,她心中就有些不好的預感,然後這新婚夜都還沒過呢,新房那里就傳來消息,說是夫人暈了,大半夜的她就趕緊讓人去找大夫,結果還是沒救回來。
既然吃過一次虧,第二次竇女乃娘可是挑了個武官家的女兒,那體魄她也是見過的,一餐能吃五碗飯,能拉弓能騎馬,雖說容貌上有點欠缺,但是身強體壯就行,成婚當夜,她還以為自己能睡一個安穩覺了,結果少爺才剛踏入新房,新娘子邊上伺候的又喊著要找大夫,就這樣折騰了幾天,原本活蹦亂跳的人竟然也去了。
她听到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都要厥了過去,她是不信她家少爺煞氣太重克死人的流言,但是不可否認,連死了兩任新夫人,要找第三任就難得很了。
最後逼不得已,竇女乃娘只得找了一個農戶家的姑娘,身子骨好,她還特地讓人拿了八字好好的算了算,一連找了五、六個神算,都確定這姑娘是有福運的,她才下了聘。
洞房夜當晚她根本就沒睡,大夫也早早的請到了府里,結果那日少爺連新房都還沒來得及入,就讓軍營那兒的事給拉去了,等到少爺某一晚回來,她想新夫人在府里這麼多天都沒事,才剛打算睡個安穩覺,衣裳才月兌了一半,就听見大夫已經過去了,她連忙過去瞧瞧,就听見正院里已經哭聲一片。
她當下就軟了身子,忍不住也跟著哭了起來,只不過她哭的不是沒福氣的新夫人,而是她可憐的少爺,每個夫人都死得莫名其妙,她家少爺要怎麼才能再找到新夫人啊?
而且連續死了三個,怎麼想都不對勁,她也不是沒想過好好調查是不是有什麼黑了心肝的要害她家少爺,只是查來查去,第一個夫人就是體弱病死,第二個是因為吃了相克之物,引發了身子不適才走的,這點也追查過了,偏偏那東西還不是她們府里準備的,這下也只能說是意外了,至于第三個……也查不出個什麼東西來,只能說是意外,那些夫人家里都沒說什麼了,她還能說什麼?
她都已經一把年紀了,自打小幫扶著少爺長大,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夠看見少爺重振仲孫家,然後趕緊生個小少爺好傳下香火,卻沒想到這接二連三的意外硬生生壞了少爺的名聲,別說官家女,就是一般好人家,也不肯拿自己女兒來賭命了。
這也不打緊,重點是外頭傳來傳去的謠言壞了她家少爺的名聲,甚至讓少爺連朝都不上了,大多時間都窩在宅子里,顯得落落寡歡,看得她偷偷哭了好幾次。
沒想到這些日子來,少爺不知道遇到了什麼好事,看起來心情好上了不少,雖說還是整日板著個臉,但他是她女乃大的,難道還看不出來他臉上是啥心意?
只是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介不介意她家少爺現在這個名聲了,若是不介意,她趕明兒個就能找媒婆辦聘禮。
竇女乃娘邊想著,就看見仲孫渚已經套好了官服要往宮里去的樣子,她隨即將人給攔了下來。「少爺,你昨兒個拿回來的鴨架子已經炖了湯了,要不喝一碗再走?」
昨日回府後,仲孫渚才發現裝有鴨架子的油包杜若香忘了拿走,他便隨手交給下人去處理。
聞言,他搖了搖頭,接著又想起昨個兒杜若香提到鴨架子湯的那副神往模樣,還有兩人勾著手指的小小甜蜜,對鴨架子湯不免多了幾分興趣,頓了頓後說道︰「溫著吧,我回來再喝。」
本來竇女乃娘還以為他會說就這麼擱著,然後擱著擱著就又不知到便宜了哪個侍衛了,沒想到他卻表示回來再喝,其中就有很多值得深探的地方了。
要不是他這會兒就要出門了,她非得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可。
仲孫渚不知道自己這些日子的變化已經讓竇女乃娘重新關注起他的婚姻大事,沒多說什麼就出了門。
竇女乃娘則是吩咐了人把那鴨架子湯給分開放了,別讓不長眼的給喝了,就回房仔細想著,等少爺回來後可得好好問問,這喜事該怎麼辦才好。
不管是要請什麼大師護法,還是要先請什麼神算看看這八字,重要的是要找個大夫先看看未來新娘子的身體是不是夠健康。
將軍府要是連第四次的新夫人都早早的死了,少爺只怕就要光棍一輩子了。
仲孫渚出了門就往宮里趕,他不只有練兵的軍務要回稟皇上,就是楚王那事兒也得問問要怎麼個處理法。
皇上也正在御書房里等著他,見人來了之後,只留下了最親近的兩名內侍,待听他說完軍務,就主動提起楚王的事情。
「上次你提了那拐子和楚王有關,不過楚王無緣無故私下開采礦產又要做什麼?」皇帝杜炳之一臉的震怒不解。
先帝留下的皇子如今在世的也沒幾個了,當初楚王看起來就是沒什麼野心的,才封了那樣的地方給他,只是沒想到這些年他卻私下動了手腳不說,甚至現在還把手給伸到他的眼皮子底下來了。
他想做什麼?他又有什麼目的?
仲孫渚調查這麼段時日,自然不會傻傻的認為楚王接下來就會安分守己,只是楚王是皇上的兄弟,要怎麼查,又要查到什麼樣的地步,自然要皇上自己來決定。
杜炳之能從許多兄弟中月兌穎而出坐上皇帝這個位置,自然不是心慈手軟的人,他冷著臉,淡淡說道︰「繼續查,我倒要看看他私自弄了這些人去,除了挖礦外,還想做些什麼!」
仲孫渚完全不想探究這件事究竟牽扯了什麼朝堂糾葛,只知道他只要逮住人,問出結果就可以了。
君臣兩人本來除了公事外,也沒有什麼好聊的,按照過去的慣例,仲孫渚稟報完便會懇請告退,可皇上卻一反常態,突然出聲留人,「既然公事說完了,朕今日想跟你提點別的事,你的親事……可有下文了?!」
仲孫渚平靜的抬頭看著想保持嚴肅卻是忍不住調侃語氣的皇上,淡淡回道︰
「皇上日理萬機,微臣這點小事實在不足掛心。」意思就是,您還是關心您的國家大事吧,這點小事就別操心了。
杜炳之被他這麼一噎,臉色也有點訕訕,吶吶地回道︰「朕也只是問問,若有必要的話,朕也能幫點忙,唉,誰讓流言誤人啊!」
仲孫渚點點頭,一點也不客氣的回答,「那是自然。」
杜炳之看著實在無法好好對談的大將,也是滿心的無奈,不再多說什麼,揮揮手就讓他下去了。
杜若香好不容易在董貴妃連珠炮的教訓下,終于擇了個空檔開溜,躲到御花園里發懶,身邊也只跟了兩名小爆女,左一個幫忙打扇,右一個則是端著茶水,本應該好不愜意的生活,但她卻只覺得煩躁至極,因為她們兩人比她母妃還要擾人——
「公主,這是貴妃娘娘好不容易尋來的方子呢!說是只要連喝三個月,馬上就能瘦一大圈了。」穿著鵝黃色衣裳的宮女非常認真的勸著。
杜i有氣無力的擺擺手。「你別再說那些有的沒的了,那茶又酸又苦,也不知道里面加了什麼東西,本公主不喝,拿走拿走!到時候我母妃要是怪罪,就讓她找我好了。」
「公主,您坐這樣的姿勢,不只不合禮數,就是對您走路的姿態也有影響,這樣也無法像其他公主一般有著曼妙的身姿的。」另外一個宮女也苦苦相勸。
杜若香還是不買帳。「我想一個人在這里喘口氣也不行嗎?!你們就行行好吧,先離我遠一些,還有,不準再說話了。」
她板起臉來多少還是有些公主的氣勢,兩名宮女為難的互看了一眼,同時往一旁挪站了幾步,嘴唇緊抿著,不敢再出聲了。
杜若香滿意了,覺得耳根子終于能夠清靜了。
她懶洋洋的趴在涼亭的欄桿邊上,看著荷花池面波光粼粼,雖然還沒到荷花的花開時節,看起來有些空曠,卻也讓她想起昨日和仲孫渚一同出游的許多情景。
不說兩人走在櫻花紛飛下的詩情畫意,她和他一起拎著包著烤鴨的油包,小手微勾的甜蜜,也讓她每每一想起,就忍不住露出羞澀的微笑,眸光蕩漾著溫柔,全然一副小女人的樣子。
她是第一次有這樣的心情,也是第一次對男人有這樣的思念,想著想著,一時出了神,竟忘了時間的流逝,也忘了往常這個時候,她絕對不會出現在御花園里,直到看到快走到近前的一群少女。
如果說杜若香打小最討厭的事情是什麼,一是母妃總愛拿她和其他姐妹、千金攀比,另外一個就是和這些不同母妃的姐妹們打交道了。
隨著大家年紀增長,從小時候爭糖果糕點,到現在什麼都可以拿來相比,最可怕的是,她們或許不合,但是在打擊她的時候,倒挺沆瀣一氣的。
杜若香回過神來之後,心中不免懊惱自個兒怎麼會忘了現下正是這些人從各自寢殿要去各位妃嬪那兒請安問好的時候,而御花園是她們每天必走的要道,她才剛拔腳想走,就有一道剌耳的聲音傳來——
「喲,我說這是誰呢,這不是三姐姐嗎?怎麼今兒個沒見到姐姐吃東西了?該不會是貴妃娘娘又斷了您的點心吧?」六公主率先挑事道。
話落,一群少女跟著掩嘴訕笑。
接著又是一個稚女敕的聲音說道︰「姐妹們也別笑,道也沒啥好奇怪的,貴妃娘娘這些日子頭疼得很呢,听說四姐姐、五姐姐都有人來打探結親的意思了,就三姐姐沒有,這可不就急了嗎?」
杜若香冷冷的看著眼前這些人,已有了想法,跟這些人計較劃不來,再說了,她們就是存心來挖苦她的,若是真有所理會,豈不中了計?于是她不再多看她們一眼,逕自出了涼亭就想離開御花園。
只是這些姐妹們平常沒見到她的人都還要在背後說幾句閑話,今日剛好遇到了,不好好挖苦兩句怎麼說得過去。
說是大家以姐妹相稱,但實際上宮里兄弟姐妹的年紀有時候只相差了幾個月,尤其是杜若香之後四五六七的排行,其實也只是年頭年尾的差別而已,大家年紀相差不多,少女的攀比心在宮中又被磨得比普通人家還重,自然就把杜若香當成那個樣樣不如自己好的嘲笑對象了。
見杜若香抬腿想走,那些少女便仗著人多將她圍了起來,雖說杜若香隨手一推就能單獨把她們推倒,但是她可不會再做這種傻事,讓她們把這個當把柄,一狀告到父皇那里去。
杜若香假假的一笑,雙手在胸前交叉。「不知幾位姐妹們攔住我要做什麼,難不成只是為了要諷刺我嗎?」要裝誰不會啊!她讓她們欺負久了,也多多少少明白她們那些伎倆了。
這些公主對于杜若香的戒備也不以為意,反而都帶著標準的淺笑望著她。「瞧姐姐說的,好像我們對姐姐就沒半點好心一樣,說來我們也是關心姐姐,想要知道姐姐是不是能夠終身有靠呢!」
六公主平日最看不慣杜若香那副樣子,明明又胖又丑,卻像是一點也不在意,根本就是她們皇家公主的恥辱。
杜若香的心仿如被針剌了下,但卻仍倔強地回道︰「那又如何?六妹妹這麼關心出嫁問題不大好吧?也不知道小小年紀都學了些什麼,整日吟那些詩詞歌賦是不是把春心都給吟動了?」
杜若香雖然不擅與人爭吵,但畢竟出宮走踏看得多了,也不時會在市井看到或听到婦人們起爭執,以前她只覺新鮮有趣,沒想到潛移默化,竟也學了幾分樣子。
「杜若香,你這個死胖子,你說什麼?!」六公主整張臉都氣紅了,不敢相信杜馨競然敢這麼說她。
杜若香也不懼她,大有你若動手我也能夠打人的氣魄,對著她昂首嗆道︰「我說什麼?杜若蘭,你都能夠罵我死胖子了,你難道還會以為我會像其他人一樣捧著你?作夢!」
見狀,跟著幾位公主而來的宮女全都慌成一片,尤其是杜若香的宮女,她們這里連主子就三個人,對方人多,若真起了沖突,她們絕對討不了好。
杜若香可不認為她們這些平日只會擺架子的公主真的敢對她動手,她好整以暇地道︰「別以為你們人多勢眾就可以欺負人,我就不信你們敢撂著拳頭上來打我不成?!」
這樣挑釁的話讓站在杜若香這邊的兩個宮女都快要哭了,心中同時哀號著,公主啊,你就別再挑釁其他公主了,沒看見六公主是真的有這個打算上前打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