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天氣晴朗,春光正暖,金府上下沉浸在一片喜氣當中,但本最高興的金老爺夫婦卻一個皺眉、一個擔憂。
端坐在兩人之上的金老婦人看著兒子媳婦這種臉色,忍不住微怒地低斥,「這是做什麼?爾凡從邊關打了勝仗回來,靠自己的力量封侯拜將,你們為人父母的不歡喜也就罷了,擺這什麼臉色?」
金老夫人見兒子吞吞吐吐的,轉頭又看向媳婦,惱怒地命令,「慧娘,你來說,到底是什麼一回事?」
金夫人先是支支吾吾地不敢說,又一臉躊躇地望著丈夫。
金老夫人被他們的態度徹底激怒了,「好啊!我老了,不中用了,所以你們都不把我們放在眼里了,只是要你們說個話也遮遮掩掩的,老太婆我還活著干嗎?干脆死了稱了你們的意!」
金老爺只差沒馬上跪在地上,一臉惶恐地彎腰討饒,「娘請息怒,兒子和媳婦萬萬不敢有這種想法!」
金老夫人冷哼著,「不敢?你們有什麼不敢的?連我問話都敢不答了。」
「不是這樣的,實在是這件事……」金老爺說時看看四周的下人們。
金老夫人馬上意會地揮退下人。
「說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金老夫人臉上恢復了平靜。
「昨個兒退朝時,皇上獨獨留了兒子下來說話,听起來皇上似乎有要為爾凡指婚的意思,不過皇上說得隱晦,兒子就沒多問,這兩天爾凡回來了,怕是皇上還會提起這件事來……」
指婚之于別人家來說可能是無上的榮寵,但是對他們金家來說,是禍的可能遠大于那些榮寵。
金老夫人一听也是一臉的苦惱,嘆了口氣,她無奈地說︰「這都是孽……」
金老爺夫婦同時低下了頭,不敢多說一個字。畢竟這是先人種下的因,也算是家丑,娘親能夠說,他們卻說不得。
金老夫人萬般感概地喃喃說著,「要不是當年爹那樣傷了娘的心,我們金家又豈會落得今日的凋零,人丁不茂也就罷了,不能納妾也不能娶錯人,違者當真全應驗了那詛咒,活不過三十,唉……」
自從當年她娘親死前的詛咒傳了出去,先不說後來娶了媳婦的那些堂兄弟大都活不過三十,一些通房納妾樣樣來的叔伯也都活不過一年,就是她爹也難逃詛咒,沒留下半個兒子就莫名其妙的病死,最後只留下她一個嫡女招婿來傳金家的香火。
不過她也就生下一個兒子而已,對于他們這樣的大家族來說,香火凋零是衰敗的開始啊!
金夫人畢竟還是心疼兒子,忍不住問道︰「娘,媳婦早有疑問,難道這事就沒有破解的方法嗎?」
金家的詛咒她也是嫁過來後才明了一二,畢竟這算是家丑,哪有傳得沸沸揚揚的道理,只是對自己來說,丈夫永遠不會納妾是好事,可是輪到自己的兒子,怕娶錯人活不過三十時,她身為人母就不禁要擔憂了。
「破解?談何容易。」金老夫人苦笑了下。
金家家大業大,可以說得上是有權有錢,難道都沒人想過去找破解的方法?但若真有破解之法,又豈會淪落到她一個孤女當家,又豈會讓金家人丁凋零至此?
金老爺也是知道這情況的,按下妻子的手叫她別急躁,「娘,兒子也知道這事不好辦,但是皇上既然露了口風,我們也不能就這樣等著皇上指婚,若是對的人也就罷了,若是錯了,我們金家三代可是只有爾凡一個孩子啊……」
金老夫人也知道其中的嚴重性,看了看他,「有什麼想法說出來無妨。」
「兒子和慧娘當初是由玄明大師合婚的,兒子也平安度過而立之年,是以兒子想,是不是再請玄明大師替爾凡算八字排命盤,就算不能直接知道要上哪提親,起碼也有個方向找尋。」金老爺說出他昨天琢磨了一晚想出的主意。
金老夫人想了想,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只不過……
「算八字排命盤倒是無妨,只是還有兩個問題,一是符合八字的女子不一定是名門之後,二是爾凡怕是對這娶來的女子不喜……」
孫子性烈不若兒子溫和,在兒子身上適用的方法,他不見得接受。
金老爺像是早已想到這些問題,連忙回答︰「娘莫忘了要阻止詛咒應驗,關鍵除了我金氏一族男丁不得納妾外,便是得娶一個真心相待的伴侶,所以品行良好、遵從三從四德的女子反倒是我們該優先考慮的,再說,我金家時至今日,還求什麼?不就求子孫平安承歡膝下嗎?是不是名門之後一點也不重要,至于爾凡……自古兒女婚事誰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上戰場拖延這許多年,現下哪還有他挑三揀四的道理。」
金老夫人見他想得周全,便點了點頭,「那就這樣吧!只是這件事還要捉緊去辦,而且要隱密,不然真等皇上下旨賜婚就麻煩了。」
「娘說得是,等等兒子馬上親自去拜訪玄明大師。」
微微頷首,金老夫人又多叮嚀了句,「對了皇上封爾凡武定侯的詔書已下,家里不能再掛著金府的匾額了,要改制的地方還有新的匾額都要趕緊換上。」
「兒子明白,一定馬上吩咐下去。」金老爺點了點頭,看向妻子,兩人眼中的憂慮總算少了點。
一路從邊關策馬回京,金爾凡騎著高頭大馬行走在大軍里,軍醫黎彥儒跟在他身邊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我說你啊!我們現在是凱旋回朝,又不是戰敗,你板著一張臉活像要哭喪一樣,真是太不吉利了。」
金爾凡斜睨他一眼,對于這個向來瘋癲又樂觀過頭的好友的評語不予置評,淡淡地反擊,「是嗎?卸下軍醫的職務,你這個御醫又要回宮當值了,想必能夠見到不少每人才會樂成這樣吧?」
一提到回宮,李彥儒的臉頓時僵了僵,他咬了咬牙,恨恨地說︰「算你狠!」
京里誰不知道他這個御醫的頭餃是他家老頭硬是要他繼承衣缽弄來的,老頭自己當御醫當上癮,覺得很光榮,便要他這個唯一的兒子繼承光宗耀祖。真要他說,他才不稀罕當御醫,他寧可窩在自己家的藥堂里,要給人看病就去,懶了就在家里休息或四處溜,總比掛著那個頭餃,三不五時就要被傳召來得好。
「不過我再怎麼說也只是個隨軍御醫,你可不一樣了,同樣回京,你這個前武狀元,如今的領兵大元帥,不論哪個名號都足以讓你成為那些小泵娘追逐的對象,而且就我所得到的小道消息,連皇上都有意把公主指給你……」黎彥儒促狹地說。
他爹即使已經從御醫的位置上退休,但還是會定期被皇太後召進宮請脈,一些消息便是這麼傳進他耳里的。
金爾凡一听不由得又皺起眉,「別亂說!皇家公主那樣的金枝玉葉哪里是我們可以拿來說嘴的。」更何況家里還有那種傳言在,如果皇上真有那個意思,爹不可能不提醒皇上這事的嚴重性,畢竟萬一他有個意外,不說金家可能斷後,還會害公主守寡。
金家那個有關納妾娶妻的詛咒他打小就知道了,許是娘親的殷殷告誡,加上他一心習武,他一直自律甚嚴,從不涉足煙花之地,後來才考取寶名又遇上外族入侵,他馬上從戎出征,以至于現在都二十出頭,許多同齡好友已經兒女成群了,他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我不講,這事也是這樣。」黎彥儒特別喜歡逗自己這個剛正不阿的好友,見他反應冷淡,刻意嘆了口氣,「真不知道哪個倒霉的姑娘要跟你這樣一塊石頭過一輩子喔!」
「嗦!」金爾凡瞥了他一眼,策馬往前奔去。
迎著風,他緊皺的眉頭也稍稍放松了些,只是想到沒幾天就將抵達家門,心中又是一陣煩悶。
對他來說,帶兵打仗比成婚容易應付得多了,之前還有家里那個傳言擋在前,現在有了皇上指婚的壓力,怕是一回到家,他就得披上喜服準備成親了。
「怎麼說我嗦呢,我只是在哀嘆不知道哪朵鮮花要插在你這塊臭石頭上。」黎彥儒拍馬一追,嘴里還大聲嚷著。
被他這麼一調侃,金爾凡覺得自己剛剛的郁悶消散不少,只不過取而代之的是惱怒就是了。
「黎彥儒……」他幾乎是從牙縫擠出話。
可惜換來的是某人奸計得逞的大笑。
就在金爾凡煩惱著回京後是否會被家人押著拜堂時,武定侯府的金總管正心急如焚地守在山門外,等著玄明大師將適合與少爺配對的女子八字寫出來。
玄明大師雖然看在與金家早年有交情的份上答應破例一算,但並沒有親自接見他們,而是排算之後,交代守在山門外的小沙彌寫下再交給武定侯府總管。
「嗯……東南方,甲午年……卯時……一刻?咦?剛剛大師是咳嗽了還是說一刻?」小沙彌忽然有些疑惑,只是還想再問時大師已經進去石洞閉關,沒有獲準,他是不能進去的。
頂著光頭的小沙彌苦惱地撓撓耳,最後還是多寫可一刻,然後自我安慰著,「不過就是差了一刻而已,應該五所謂吧……」
將紙遞給在山門外苦苦等候的金總管,他敷衍兩句就連忙關上大門,而金總管也沒有多問,知道府中幾位主子都翹首期盼他手上的這張紙,也就匆匆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