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府後邊的廂房本就是給一些來幫佣或是來訪客人所帶來的下人奴僕歇息的場所,所以每一間廂房不大,但是數量多,一個口字型的院子又分了前院和後院,中間一排隔闊的也是廂房,之前那一把火不過是在前院燒,而後來那把火則很快蔓延了整個後院。
孫紹鑫一路追來,大概也知道那婦人把人藏在這後院里,但是說光是後院,這左左右右就有十來間廂房,他一路找過去,花了不少時間。
而就在這段時間里,整個後院已陷入火海中,濃煙密布,幾乎快到達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
斑溫又帶著嗆鼻味道的煙霧幾乎讓他快睜不開眼,但他還是強撐著,一間間的找,一次次的喊著她的名字,就是希望她听到他的聲音後能夠出聲響應。
到最後一間的時候,他整個人非常狼狽,身上有些地方已經被火燒得紅腫,雙眼更是紅腫不堪,再也不復一早那精神干淨的俊俏模樣。
當他一進門,一抬腿發現腳下有類似人的物體時,他驚喜的連忙蹲,在一片迷蒙中發現正是阮齡娥,他連忙拍著她的臉,急促的喊著,「齡娥、齡娥!快醒醒!」
阮齡娥被拍醒,眼神還帶著茫然,只覺得肩頸一片酸疼,才剛想開口就不小心嗆了一口濃煙,劇烈的咳了起來。
「別說話!現在火勢太大了!」
見她終于醒來,孫紹鑫又驚又喜,只是這個時候實在沒有太多時間讓他表達他的感動之情,他一把抄起她摟在懷里,施展輕功,按著他剛剛走來的記憶,在一片迷蒙中,飛快的往外奔去。
阮齡娥被他抱在懷里,只覺得空氣又熱又稀薄,讓人幾乎快喘不過氣來,而且周遭的溫度似乎正不斷攀升,不時還可以听見屋瓦崩垮的聲響,讓她只能拚命的往他懷里靠去,似乎只有這里才是她最安全的歸宿。
他察覺到她的小動作,只覺得心疼不已,也不管自己也正忍耐著高溫,甚至呼吸急促,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仍以最大限度的將她給摟在懷中,盡力不讓她受濃煙嗆鼻、高溫燒膚的苦難。
一邊,他還不斷地安撫著她,「再忍忍!很快我們就能沖出去了!」
「嗯,我相信你。」
她靠著他的胸膛,感受到他的心一陣一陣急促的跳動,忍著想流淚的沖動,柔聲回應。
她這時候只是他的包袱,如果不是她,他早就逃了出去,但他在這種時候選盡力護她周全,她只想相信他了。
越往前頭去,那火勢越大,尤其是中間阻斷的那排廂房,幾乎已經成了一長條火龍了,不只無處可下腳,甚至連穿越過去都要提防著那已經幾乎快要燒垮的屋子會塌陷。
孫紹鑫咬著牙,看著眼前幾乎可以說是絕境的火龍,想著那廂房之後,風俊祈應己領著人拚命救火,他咬了咬牙,看著一邊只剩下一點水的半枯水潭,他下了個決心。
他抱著阮齡娥走到那半枯的水潭邊,低頭,沉聲問著雙頰因高溫而嫣紅,眼神格外明亮的她。
「願意相信我嗎?就信我這麼一次!不這麼做的話或許我們兩個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阮齡娥看著他,眼神堅定的回答著,「不管你要怎麼做,我都信你!」
他都不怕了,她有什麼好怕的,頂多就是兩個人一起被火烤,來個生不同寢死同穴的情況而已。
即使她手腳都已感受到那火星斷斷續續飛擺到她身上的痛楚,但看著他也受同樣的痛,卻還是將她緊緊抱在懷里,她就再也說不出其他話來。
他感覺到她堅定的信任感,和那眼中滿溢的柔情,感動漲得心滿滿的,對于逃離這困境似乎又多了幾分的把握。
咬著牙,他一松手,將她放入水潭,她身上的衣物頓時都濕透了,甚至還沾了不少污泥。
他也隨之跳入,讓自己身上的衣物也跟著浸濕,沾滿斑斑點點的污泥,接著,他抱她跳上了岸,月兌下她已經濕濃濃的外衣包在自己頭上,然後用全身裹著她,盡量不讓她有沾到火星的機會。
當一切全都準備就緒,他深深的吸了口氣,低頭看了懷中的她一眼,抑制不住沖動,不管她臉上也沾了一些污泥,匆促的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見她嗔怒的眼神忍不住咧嘴,開懷的笑了開來。
假如死了還能有她相伴,那麼死了也值得!
只是現在,他還是想和她一起活下去,所以他提氣,身子往前一躍,整個人往那已快燒垮的廂房沖去。
為了活下去,他拚了!
一開始孫紹鑫沖了進去時,風俊祈差了那一步沒跟上,接下來他想進去時就已經無法跨越那熊熊火海,只能氣急敗壞的在外頭指揮全府的人,提水的提水、傳水的傳水。
只是這前頭的火都還沒滅,後面的火就又生了起來,想來這是那婦人的同伙做的,這讓風俊祈差點捏碎了身上的玉佩。
可他知道自己得冷靜,現在就是再想出去把人給捉回來千刀萬剮,也得等里頭的人能夠平安出來才行。
隨著時間慢慢過去,前院廂房的火雖被撲喊得差不多,但也燒毀了大半的屋子,而中間那排廂房的火卻越燒越旺,即使人已經拚命的往上頭潑水,卻還是止不住那延燒的速度,從中排廂房往後,幾乎都成了圈圈火球。
見狀,風俊祈臉色黑得嚇人,就連一邊在察覺失火就逃了出來,正為姊姊受困哭得慘兮兮的阮齡年,還有哭叫著少爺的店小二都不能讓他分神看一眼,他抿著唇,直直的看向那片火海,依舊抱持著希望,期待孫紹鑫能找到阮齡娥,然後順利月兌身而出。
就在中間那排廂房都有被燒垮的趨勢,他們都已經快斷了最後一線希望時,突然有人大聲的嚷嚷——
「快看!有人從火里頭沖出來了!」
「還真的有人沖出來了!哎喲!跋緊叫大夫,這整個人都給火燒了,不死也得半殘啊!」
風俊祈本來還抱著一絲期望,一听這話,連平常貴公子的模樣都懶得維持了,學著孫紹鑫那粗魯的樣子,回頭就是一吼,「還不趕快去請大夫!都死了不成啊!」
說著,那從熊熊大火中沖出來的人已經跑到眾人眼前,所有人全都圍了上去,手上有水桶的、有水盆的,全都一古腦的往那人的身上潑,直到那人身上再也沒有一點火苗才停止。
掀開了蓋在頭上的衣服,風俊祈一見掀開衣物後,孫紹鑫一臉烏漆抹黑,忍不住激動的說著,「你總算是出來了!」
孫紹鑫沒說話,松開手,抱在懷里的阮齡娥慢慢的落了下來,隨即他突然一月兌力,整個人跪了下去,她差點隨著這力道翻滾在地。
兩個人狼狽的樣子讓一邊的店小二和阮齡年又哭又笑地撲了上來,還是風俊祈看兩人身上有不少燙傷痕跡,而且兩個人似乎都有點被濃煙嗆到的跡象,便阻止了他們,也沒讓人隨便靠近,而是喊了有力氣的兩男兩女,幫忙把這兩個人給抬進最近的院子里。
至于前頭的詩會早就因為這一場大火停下,一干下人幾乎都在這里,所以人手充足,很快的,大夫也請來了,他們一身的狼狽也讓人打理干淨。
等收拾干淨後,眾人才發現看起來兩個人雖然都一樣狼狽,但是那小泵娘只有手腳、頭發有幾處被燒到的痕跡,還有幾個小水泡,其他地方都不嚴重,但孫紹鑫就不同,不止之前的傷口又有些裂開,不住流血,背上也有不少大水泡,臉上甚至還因為沖出火場時被一根垮下來的梁木劃了一痕,留下了疤痕,連大夫看了都說這就算好了,也會留下一個不算淺的痕印。
而除了這幾處大傷外,兩個人多少都有吸入濃煙,以至于他們目前都還昏迷著,各躺在房里還沒醒來。
風俊祈听了大夫的報告,確定兩人沒什麼大礙後,也就把注意力放到那個還沒落網的藍衣人身上。
他冷著臉听管家報告著後頭的火終于撲滅大半,不過有具女子的尸體,不知要如何處理。
連猶豫也沒有,他淡淡的看了管家一眼,「扔了,要不丟到衙門去,就說這是城外那對男女尸體的凶手!」
死了算她好運,那現在他的目標就剩另外一個了。
哼!別以為傷了本少爺和本少爺的朋友還能活得逍遙自在,到時候他會讓他明白,有時死了還比較舒服一點。
他就不信那個男人受著重傷能跑多遠,再加上現下又沒有那個婦人護著,就這麼一個城,他還能躲到哪里去?
他冷冷一笑,徑自出了府。
幾天後,一具臉上帶著一道疤的男尸死狀奇慘的被扔在城外的亂葬崗,而此後,那群據說敵人如魔的團體再也沒有出現過。
阮齡娥慢慢的睜開雙眼後,看到的就是一片翠綠的薄縵紗,一時之間還有些迷茫,不明白自己怎會突然睡在這顯然不是她原本房間的地方。
直到半晌後,之前的記憶慢慢回籠,她一時忍不住就想要跳下床,卻因為腳軟而摔到床下。
「哎呀!阮姑娘,你的傷還沒有好呢,大夫說了你先不要急著下床,還要多敷幾次藥才行呢!」
一個穿著粉色袍子的小丫頭端著一碗湯藥走了進來,一看到阮齡娥摔到床下,連忙心驚的把藥碗放到桌上,手忙腳亂的把她從地上給攙了起來,扶到床上坐好。
阮齡娥這時候感覺到自腳和手都傳來一陣陣鑽心的痛,但她沒有心情去想那起了只想知道那個護著她沖出火海的孫紹鑫到底如何了。
那時在沖過熊熊烈火的時候,她幾乎閉起眼楮不敢多看,手緊緊抓著他,逼自己忽略從發梢傳來的那股淡淡燒焦味。
然而,就在他們剛穿進去廂房後沒多久,一根梁柱就這樣應聲垮了下來,她眼睜睜的看著那根帶火的梁柱就這樣砸到他的背後滾落,期間有不少的小碎片散裂,似乎還劃過了他的臉,她想掙開他,看看他到底傷得如何時,但除了他咬牙的悶哼和他死命包裹著她手臂的力道,她無法動彈,只能讓他抱著沖出那如火焰般的地獄。
那一刻她只能抱著他哭,在他懷里感受著連眼淚都變得燙人的熱度,她根本無法想象他到底受了多大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