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晴朗得連一絲雲朵也無,熾熱的太陽照耀城市每一個角落,窗邊的盆栽也被烤得受不了,呈現奄奄一息的萎靡之態。望著這情景,粱仲熙總會想起那年夏天,龍曉曉從美國回來的倩影。
「協理!」秘書走了進來,「總經理請您上去一趟。」
站在窗邊的巍峨身影回首,輕輕點了點頭。
「還有,下游廠商今天說他們無法如期交貨,無論如何請我們多寬限兩天……這個要跟總經理提嗎?」
「用不著。」梁仲熙大步邁出辦公桌邊,「取消和這個廠商的合作關系,找候補的上來。」
「咦?」秘書嚇了一跳。直接取消合作已久的廠商?這個協理才上任半年光景,就如此大刀闊斧,果然是新宮上任三把火嗎?
「我不知道上一個協理是什麼樣的作風,不過我的原則就是如此。」梁仲熙淡淡一笑,一無法配合的人,就直接舍棄掉。」
他緩緩的閉上雙眼,再睜開,那深黑的瞳仁里暗藏著深不可測。
梁仲熙拉整西裝,從容的走向電梯,直達總經理辦公室。
俊秀的外貌,謙恭有禮的風範,加上沉穩的氣質,讓他在社交圈內一直是被注目的焦點,當然最重要的,應該是年紀輕輕就能在翔運集團中擔任協理一職,這點比較讓人感到好奇。
那些人看到的只是一個大學畢業的小伙子平步青雲,他們沒看到早在他十六歲那一年,鐵君隻就已經明白的跟他說過,一百萬美金的工作就在這里。
他必須學習商場上的一切,了解翔運集團所經營的方向與內容,將來要繼承的人,不會是莽撞的龍曉曉,不會喜歡隨心所欲過日子的龍霜霜,可能就是他。
他為報知遇之恩,也為了自己的人生,不遺余力的學習一切,好有足夠的能力應付鐵君隻交給他的作業,甚至于後來的工作。
「總經理。」梁仲熙叩門。
「進來。」冷淡的嗓音響起。鐵君隻在公司,就是如此的嚴厲。
他走入辦公室里,關上門。
鐵君隻坐在位子上,桌上疊滿了文件,她頭也不抬的叫他坐下,先等她把這份文件簽好再說。
「OK。」她摘下眼鏡,凝視著他,「我听說廠商供貨不及?」
梁仲熙一怔,眉頭瞬間皺起。
「秘書說的?」前後不過一分鐘,她就打電話上來報告了?
「如果是她說的,你打算怎麼辦?」她坐進皮椅中,旋了半圈,好側身交疊雙腿。
「即日免職。」他斬釘截鐵的回應著,「我不需要不信任我的下屬。」
鐵君隻露出滿意的笑容。她真的沒有白教這小子,該有的強硬手腕他都具備了,而且學習得很徹底。「這是我自己得來的消息,你的秘書什麼都沒說。」她玩味的盯著他看。
梁仲熙又是一愣,緊蹙的眉頭不僅未見放松,反而更加緊窒。「總經理,您在監視我嗎?」他擱在腿上的手悄悄握了拳。
「不是監視,是無意中听到的消息。」她涂滿蔻丹的手在桌上敲呀敲的,「你介意我監視你嗎?」
「介意。」他直言不諱,因為這世界上她最不需要擔心的人,是他!
「呵呵,仲熙,我怎麼會防你?要防你我就不會把你帶進龍家了。」鐵君隻換上溫柔的笑顏,「十幾年前在紐約,我也不必讓你上車了。」
「總經理,我只是……」
「你有一陣子沒回家了,跟曉曉又怎麼了嗎?」鐵君隻打斷他的話,她有更重要的事要談,「我應該問的是,你知道她又換男朋友了嗎?」
「……」梁仲熙低下了頭,他最不想听到的就是這個,「又換了嗎?」
「今年第……」她直起身子,拿過桌邊的記事本翻翻,「現在是七日……這是她第七個男朋友,平均來說,一個月算一個。」
他沉默以對。從他大一開始,曉曉不僅與他漸行漸遠,而且也開始有了自己的交友圈,這其實只是今年的成績,就過往來說,曉曉的戀愛戰績簡直是輝煌得嚇人。
「我也不是要干涉孩子的交友狀況,不過你不覺得這樣太夸張了嗎?」鐵君隻不由得嘆了口氣,「一個是完全沒有男友,一個是每月換一個,難道就不能加起來除以二嗎?」
「呵呵……」梁仲熙被她的話逗笑了,「伯母,這種事哪能加減乘除?」
知曉鐵君隻找他是談私事,所以他換了稱呼。
「也是。不過……我找你來就是要談曉曉的事。」她一雙利眼突的盯上了他,「你沒忘記成年舞會那年的承諾吧?」
當年她開口問他是否願意成為龍家的孩子,他百般猶豫之後,還是沒給一個答案。而當晚午夜時分,他突然回復她——他說不想改姓,希望一切維持原狀。
而她相當滿意他的答案,因為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她告訴他,自己不急著他喊她一聲媽,因為那是遲早的事。
她要他繼承這份事業,並且娶她的女兒為妻。
仲熙是她親自挑選的女婿,是一個對龍家滿懷報恩之情的自己人,是一個她親手打造的好老公,這份福氣當然得歸給她的女兒。
她早就看出,曉曉與仲熙的感情好到不尋常,所以她知道,仲熙會答應她的條件。
「我沒忘。」
「所以呢?應該要喊我一聲媽的人,現在居然把他的未婚妻放在外面換男人?」
「伯母,這件事……」梁仲熙一臉無奈,「我也沒辦法啊!曉曉她只把我當哥哥。」
「是嗎?」自己的女兒她會不清楚?「我並不這麼覺得。」
「伯母,曉曉已經是個大人了,她有自己的想法,不再是以前那個成天黏著我的小女孩。」他對這件事其實既難受又懊悔,「我無法理解她的想法,但我知道她想與我疏遠,她不願意……」
「你無法理解是因為你也避著她!」鐵君隻一語道出關鍵。從曉曉上大學開始,仲熙幾乎就不常跟她說話了。
「那是因為曉曉她不希望我靠近。」難道要他看著她上別的男人的車,听她說男友的事嗎?所以他干脆眼不見為淨。
「所以你現在是在說,你要把曉曉拱手讓人嗎?」鐵君隻惱了。仲熙這孩子什麼事都壓著不說,是想當爛好人嗎?「我要你娶曉曉,不是說著玩的。」
梁仲熙不語。果然凡事都逃不過龍伯母的法眼,她已看出他與曉曉之間的問題,無論是他逃離曉曉,還是曉曉避開他,他們現在已經不是當年那對形影不離的「兄妹」了。
鐵君隻平復自己稍微激動的情緒,探身喝了幾口茶,相對地也給梁仲熙舒緩的空間與時間。
「你現在有機會了,我發現曉曉最近不知道在搞什麼鬼。」她頓了頓,「她好像要離家出走。」
「離家出走?!」梁仲熙失聲喊了出來。這又是在演哪出,曉曉都二十幾歲了吧?
「不知道,我不常在家,振文一向很寵她的,應該不會惹得她不開心;霜霜最近忙得不可開交,根本也不可能惹她。」鐵君隻無力的揉揉眉心,「真搞不懂她好歹都是個成年人了,怎麼還這麼孩子氣。」
「大概是因為……」梁仲熙無奈的兩手一攤,「大家都太寵她了。」
她沒否認。「是啊,你這兩天快回去給我解決這件事,我可不覺得她有那個本事在外面謀生。」說到底自己好像真的是太寵她了,搞得這個女兒都已經二十四歲了還無法自力更生。
想當年她在這個年紀時,都已經生了曉曉,還接手翔運集團了。
「我知道了。」梁仲熙回應得很快。事實上他打算今天就回去一趟,因為曉曉是難以捉模的女孩,搞不好今天下午趁家里沒人,皮箱一收就閃人也不一定。
思及此,原本已走近門口的他止住了步伐,越想心越不安,連忙回首望向鐵君隻。
「伯母……我知道這樣不好,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現在就回去一趟。」
她有些詫異,因為在她的教育之下,仲熙是絕不可能放下工作去處理私事的,但是……
「快回去吧!」人心是偏的,她不偏女兒偏誰?
得到同意之後,梁仲熙飛快的回到辦公室,跟秘書交代一聲,就驅車返回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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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姐啊,拜托你,要吃什麼我來弄就好了……」
才開門進入玄關,梁仲熙就听見了許久不聞的熟悉聲音。
「不是不是,小小姐,你攪拌過頭了,這樣太久了!」王嬸的聲音不絕于耳,「停……快停下來!」
「哇——蛋白可以打到這麼發啊!」龍曉曉訝異的看著電動攪拌器里的蛋白,打發到滿出來了,「好多喔!」
「這樣太發了,做起來的蛋糕不好吃。」王嬸搖了搖頭,「要重打。」
「倒掉很浪費耶。沒關系啦,反正都一樣。」龍曉曉沒在听王嬸說話,逕自把面糊倒進打發的蛋白里,「糖咧?」
抓起手邊的糖罐,她非常大方的倒進了好幾匙。
她可是要當天才點心師傅的人,怎麼可以用什麼量匙呢?憑感覺、用目測,這樣可以做出最美味可口的蛋糕。
「啊!小小姐,你剛剛已經加過糖了。」王嬸簡直快暈倒了,「而且就算沒加過,你那樣也加太多了。」
「咦?我加過了?」龍曉曉一臉狐疑。有這件事嗎?她怎麼好像沒印象。
算了,倒都倒了,也來不及啦!她離開工作台,從冰箱挖出一瓶神秘的東西,扭開蓋子就準備倒進面糊里。
「小小姐,那是什麼?」王嬸慌張的扯住她的手。
「桔子醬。」龍曉曉的笑容充滿光輝,「金桔巧克力蛋糕,龍曉曉師傅的新發明!」
惡~~站在外面的梁仲熙,听得全身雞皮疙瘩都竄了起來,金桔巧克力蛋糕是什麼玩意兒?那能吃嗎?他是不是應該先閃人,免得又要當白老鼠?
以前她做的那些恐怖蛋糕他都是硬吞下去的,好一陣子沒吃了,不知道胃受不受得了?
「再撒點葡萄干進去好了。」
曉曉愛吃葡萄干,從以前就這樣,做任何東西都要加葡萄干。
他吃過最夸張的是葡萄干南瓜濃湯,簡直是世紀級的惡夢。
在听不見王嬸的哀嚎聲時,他就應該出場了,因為那表示王嬸血壓太高,已經喊不出來了。
「又在做什麼啊?大師傅?」梁仲熙往前跨了一步,倚在廚房門邊。
才剛把烤盤丟進烤箱的龍曉曉嚇了一跳,即使背對著門口,她也不會認錯那個聲音。
是仲熙!她有點緊張的把烤箱門關上。上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他們好久沒說話了。
「嗨!」她回過身子,笑得有點尷尬。
「哇,看來這里剛經歷一場大戰啊!」他環顧慘案現場,工作台上什麼東西都有,連龍曉曉臉上都有鮮女乃油跟打發的蛋白沫。
「少爺啊!我的廚房……」王嬸一見到他,又哭又鬧的走上前來告狀。
「王嬸,你先去休息,我保證讓曉曉把這兒整理好。」他笑吟吟的扶著年事已高的王嬸往外走。
「不必了,整理廚房是我的工作。」又是一陣嗚咽,「請小小姐出去就好。」
「你去喝杯涼茶,休息一會兒。」他把王嬸請了出去,還交代佣人讓她休息一下,旋即走回廚房。
看見他回來了,龍曉曉一顆心跳得好快。
每一次見到仲熙,她都覺得他好像變得更帥了,不是高中時期的清秀,而是完完全全跟成熟男人一樣俊朗。
有些白淨的臉龐,濃密的劍眉,直挺的鼻梁與粉色的薄唇,上頭映著雙如黑潭般深邃的眸子,大小適中卻足以奪魂攝魄。
至少能奪她的魂魄。
也對人的態度總是溫文儒雅、謙恭有禮,就像個翩翩君子,同時有著母親的精明干練,也有著父親的出眾氣質。
他明明是收留的孩子,為什麼會比她更像爸媽呢?
「你怎麼在做甜點?」梁仲熙挽起袖子,準備開始善後。
「你忘了啊?我可是立志要做甜點師傅耶!」龍曉曉高分貝的驚呼著。仲熙怎麼可以忘記這件事!
「我沒忘,但是我以為……」以為你應該了解自己的極限……「以為那只是你小時候的夢想。」
「到現在還是啊,我的志向沒改變過,我一定要當個成功的甜點師。」她的雙眼燃燒起熊熊烈火。
「那你怎麼沒去念食品系?」他擰吧抹布,熟練的從工作收拾起。
「你故意的喔,媽怎麼可能準我去念食品系啦!」她不悅的噘起了嘴。龍家的子女一定要念一流的學校、一流的科系,母命難違。「不過我畢業了,終于可以走自己的路了,哈哈哈!」
「嗯?」他听出言外之意。瞧曉曉開心成這樣,一定有鬼!從小到大,她只要想到什麼古靈精怪的點子,都會開心得哈哈笑。「要怎麼走自己的路呢?」他假裝自然的問著。
「當然是去義——」龍曉曉的聲音戛然止住,她現在已經不是笨蛋了,沒那麼容易被套話,「嗯……就繼續練習做甜點。」
「喔……」梁仲熙當然不相信。
「哎呀,怎麼是你在收啦,我來就好了。」她飛快轉移話題,才想去搶抹布,卻不小心把鹽罐撞倒到地上去,「呀!」
「……」看著罐子在地上滾呀滾,一堆白鹽灑得滿地都是,他不由得嘆了口氣,「你坐著,拜托你只要坐著就好。」
他很自然的扶住她的腰際,就要把她住斑腳椅上擱。
那一瞬間,他僵直了身子,突然意識到他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不能動不動就抱著她往椅上放。
只是……曉曉的身體好溫暖,讓他有點舍不得松手。
龍曉曉也停住了呼吸,一雙眼直勾勾的瞪著他的胸膛看,覺得腰際像被火烙上了般,好燙。
「嗯……」還是梁仲熙先恢復了理智,迅速松手,「坐著別動。」
他別過頭去,生怕自己臉上帶了尷尬的緋紅色,那情況會更不妙。
而她則爬上高腳椅,也背向梁仲熙,偷偷的做了一個好大好大的深呼吸。
龍曉曉,你在干什麼,都這麼久沒見面了,為什麼還會對仲熙臉紅心跳?他是哥哥,是姊姊的男友,不該做什麼非份之想的!
自從去大學找他,意外得知他和姊姊的事之後,她就一直這麼警告自己,可是哪知道仲熙在她心中會刻得這麼深,「喜歡」這種感覺,還真是難以割舍。
然而,兩個星期前的夜晚,她偶然听見父母的對話,上沒文下沒句的,就听見媽媽說——我遲早要讓仲熙娶曉曉。
這句讓她的天地變了色,她沒有想到媽媽會作這樣的決定,明明姊姊跟仲熙才是一對,為什麼媽看不出來呢?
而她明白,仲熙對媽說的話絕對是百分之百遵從,如果媽真要他娶她,他一定會娶的。
可她怎麼能這麼自私?就算再怎麼喜歡仲熙,她也不能奪人所愛,更何況是搶自己親姊姊的男友!
「我先說好,今天這個蛋糕我不吃。」梁仲熙趕緊找了另一個話題以解尷尬場面。
「嗄?為什麼引你好久沒吃我做的東西了。」龍曉曉大聲抗議,「要是知道你回來,我就會做更精致的蛋糕!」
「金桔巧克力葡萄干蛋糕,這還不夠‘別出心裁’嗎?」光听到他的胃就不舒服了。
「厚,你偷听我的創意喔!」這妮子還志得意滿的,「這可是有專利的喔,不可以抄襲。」
啊咧,這個誰會想抄襲啊?又不是急著要讓店關門。
「你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梁仲熙抽過了廚房紙巾,來到她的跟前,「來,把頭抬起來。」
龍曉曉听話照做,下巴抬得高高的,剛好可以對上他那張百看不厭的臉。
他的大手輕柔的扣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仔細的為她擦拭臉上的女乃油跟蛋白沫,紙巾觸及髒污時,他曲起的手指也會不小心貼上她的臉頰。
餅去總是可以如此自然的撫模那光潔的小臉,而今卻只能這樣藉機觸踫。
因為要是真的踫觸太久,他怕會失控,他擔心自己會想用掌心與手指,貪戀的撫模她粉頰的每一吋。
但曉曉只當他是哥哥,哥哥的撫模與愛戀的撫模是完全不同的,他絕不能跨越那道界線。
「好了,我沒看過哪個廚師煮個飯也能把自己搞成這樣的。」他笑著,順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這個動作是極限了,他必須裝得很自然。
「這是我的特色。」龍曉曉揚起微笑,她的笑容里摻進了復雜的情緒。
她喜歡仲熙這樣親匿的對她,即使只是把她當作妹妹。
這份喜歡只能埋藏在心底,可是這種感覺卻越來越強烈,強烈到她必須離開這一切,才能夠平息。
所以她要到意大利去,專心的當個學徒,努力朝自己的志向邁進。
然後把仲熙的身影遠遠的拋諸腦後,用漫長的時間去忘掉這個從小就佔據她的心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