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沛跑了一趟汽車旅館,卻完全沒辦法查到他想知道的事情,因為他想問的事情並不是什麼重大案件,以保密為上的知名汽車旅館根本不可能讓他調閱監視器的錄影帶,百般詢問下,他只得到「方馨惟是兩點離開」這樣的一致性答案。
眾多想法在腦子里百轉千回後,他推測出一種強烈的可能性,漸漸地,他腦中那片模糊的記憶越來越清晰。
當晚,他似乎跟小惟躺在床上看電視,那時她根本是枕在他的腿上,看綜藝節目看得呵呵大笑,兩個人因為喝了太多酒,情緒比平時更High,笑得很夸張。
他記得後來自己聞到小惟的發香,還有她洗完泡泡浴的殘余香味,然後她偎上他的胸膛……
這些影像一幕幕躍出腦海,如果是夢,也未免太過真實了吧?
可是他得不到任何證據可以證實。
就在他失望的要離開汽車旅館時,有一名服務生跑出來叫住他。
服務生恭敬的給了他一個有厚度的信封,並連連交代了五、六次請他千萬不能打開,最後請他將信封轉交給方馨惟,然後一語不發就離開了。
講這麼多次不能打開,擺明就是要他開嘛!他打開信封,看到里頭是兩萬元的現鈔,還有一張紙條︰方小姐,這麼龐大金額的小費我不能收,但是我一定為您保守那日早上八點才離開的秘密。
羅沛瞪著那張紙條來來回回看了好幾次。好樣的,那服務生真是圓滑,故意讓他好奇的打開信封,再把實情寫在上頭,這樣一來他也盡到了替客人保守秘密的原則。
也就是說,那天小惟沒有到任何人家里去過夜,因為她根本就在他懷中!
坐上車,他忍不住興奮歡呼,那天晚上真的是小惟,她在他耳邊說愛他的話言猶在耳,她根本是愛他的!
所以她肚子里的孩子才不是什麼從精子銀行取出,根本是透過「正常管道」懷孕的。
是他該死!竟然把這麼重要的事情忘記,還自以為是作了場美夢!
羅沛急忙驅車離開。接下來得要知道小惟的下落,她不能帶著他們的孩子永遠避不見面……難道她打算棄他于不顧嗎?
她可別忘記,她可是他的生日禮物!
「沛兒,怎麼樣?」他才一進家門,羅柯雅麗就沖過來詢問︰「馨惟有消息了嗎?」
有!是關于她天大的消息,但是他現在還不能說。
所以他搖了搖頭,「爸那邊呢?不是請征信社調查了?」
「好像也沒有下文。馨惟又沒什麼朋友……」除了家人外,她什麼也沒有,既然如此,她能去哪里?
「唯一知道的人卻打死不說,我不信詹祐驊不知道!」想到這里,羅沛氣得牙癢癢的。他後來其實又問了他不下數十遍,可詹祐驊還是不漏口風。
「馨惟一個人在外面怎麼生活?她一向只會照顧別人,不會照顧自己……」羅柯雅麗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都是我的錯!我那天竟然這樣懷疑她,所以她才會氣到不跟我們聯絡!」
「媽,小惟不是那種人,她如果不跟我們聯絡,不會是因為賭氣。」羅沛難受的嘆了口氣,「是絕望。」
怔然的望著兒子,羅柯雅麗低頭又是一陣啜泣。
她無法否認當時確實質疑馨惟,由于事發突然,她一時間不敢相信向來貼心的女兒竟然會去取用沛兒的精子,就為了要懷上孩子這其中的用意不禁讓人懷疑,加上其他親戚的煽風點火,她才會一時糊涂了。
但說穿了,是她不夠相信馨惟,待她再好,依然無法視如己出,還是把她當外人!
馨惟一定也感受到這點,誠如沛兒說的,她一定感到絕望,認為羅家再也容不下她。
她如果真的貪圖錢財,就不會什麼也沒帶的一走了之,結果小叔竟然還令人凍結她的戶頭,這豈不是雪上加霜
幸好馨惟夠聰明,早在戶頭被凍結之前,她已經分次領完活儲里的錢,那是她工作辛苦賺來的,當然有資格花用,可是小叔他們不這麼想,認為那錢本來就是羅家的,還說要對馨惟的領用計較到底。
其實這件事最令她難受的,是馨惟的反應,因為她好像早預料到他們會怎麼對待她。
如同她的不信任般,馨惟也不再相信他們了!
雖然他們有從她取款的地點四周去尋找,但都沒有找到她的下落,畢竟那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或許她搬了家。
「羅沛!」此時羅治洋听見兩人交談的聲音,趕緊從書房里走出來,「怎樣?有查到嗎?」
「有。」他刻意閃過母親,往父親那兒走去,「進去說。」
羅治洋頷首,兩個男人要進房時,羅柯雅麗才驚覺到自己被排擠在外。
「喂,你們兩個……什麼事需要這麼神秘?」
父子倆頭一次同心,瞥了她一眼道︰「秘密。」
而後兩人閃進房里,羅沛這才發現書房里多了一個人——
詹祐驊。
晚上吃點什麼好呢?老是吃粥也吃膩了,吃點西式的東西好了。好懷念家里廚娘Teresa煮的菜……
方馨惟站在超市里,穿著隨興,放下一頭長發,頭戴著頂帽子,根本不可能被人認出來。她所有的照片都是套裝或是禮服,挽起頭發,和現在的形象差了十萬八千里。
因為她離去的關系,听說公司最近很忙,就連詹祐驊也在幫羅沛處理堆積如山的公事,所以他偶爾才會過來找她。
一個人的確很寂寞,沒人可以聊天,吃飯時也隨便煮,難得今天他說會過來,她可以煮點不一樣的。
「對不起。」身後有男人正推著推車經過,突然輕聲道歉。
方馨惟頷首微笑,往里縮了一點,發現那是對夫妻,老公推著車子,老婆正撫著隆起的肚子挨在他身邊。
「想吃什麼?」男人問著。
「煮面就好啦,我可不期待你煮的東西多好吃!」
「喂,你跟寶貝可不能吃太隨便!」男人很堅持,「我要做一頓營養滿分的晚餐!」
「哈哈哈,拜托別把廚房燒了就好。」
斗完嘴,兩人相視輕笑,男人伸手搭上女人的肩頭,溫柔深情的摟著她往前走。
痴看著那對背影,方馨惟覺得心里那根刺正在隱隱作痛。
明明說要忘記他的,卻偏偏這麼容易記起。未來她也將一個人到超市來買東西,身邊不會有個他……
人的命運就是這麼奇妙,她跟羅沛算是兩情相悅吧,兩人深愛著彼此,也都從很早開始就愛戀著對方,但是卻沒有人敢說出口,只一味的認為對方只當自己是家人,所以深埋著這份苦戀,一直到現在。
期間,羅沛女友一個換過一個,她則埋首于工作中,兩人都自認為這份情感可以深埋,然後隨著時間沖淡;可是每天朝夕相處,該怎麼沖淡情感?就算外人看起來是他們姊弟,但是他們的心都已經不這麼想了。
理智困在「姊弟」的藩籬之內,但心早已飛越那道高牆。
她從不知道羅沛對她的感覺。他從很久之前就只喊她小惟,或喊她名字,就是不叫她姊姊,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啊,是在她大一迎新的時候,她第一次離家獨立去那麼遠的地方,跟同學一起,最後卻被羅沛一通電話叫回來。
進門時,他站在樓上,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望著她,既不生氣、也不焦急,更沒有久違的喜悅,他只叫了她一聲「小惟」,頭一次沒叫她姊姊。那年她大一,羅沛高三,正是十八、九歲,跟她發現奇異情愫時差不多的年紀。
那年紀正是即將步入成熟的階段,他們都發現自己最感興趣的異性竟然是親人,從驚訝到慌亂,再從觀察到沉澱,最後選擇利用別的事物逃離這種感覺,並將情感深埋。
然而這麼做的後果,像是沒有滅盡的炭火被土覆蓋,火苗未熄,在土里悶燒,反而越燒越旺。
他們變得很享受彼此在一起的時間,她享受他每一次突然的體貼,前三個月,羅沛待她如待情人一般,身體的觸踫她不但沒有拒絕,反而還覺得幸福。
只是那個晚上改變了一切。若不是酒精逼得隱藏的情緒爆發,他們不會,她也不會懷孕,事情也就不會演變到現在這個地步。
她已孑然一身,只剩肚子里這個出世就會被送回羅家的孩子。
是的,她決定了,孩子生下來後就還給羅家,因為這是羅沛的孩子,而且爸媽一定很希望可以抱孫子;她願意不拿一分一毫,願意一輩子都不認那孩子,就當作是她報答羅家的恩惠。
祐驊一定會說她愚蠢,但這是她表達愛的方式,對家人的愛,對羅沛的愛……只要他們幸福,就是她的幸福。
買好東西後,方馨惟返回住處。她先停妥車子才拎著東西下車,走上木制的階梯,遠眺著日暮西沉,大海被染成金橘般的色澤,波光粼粼,燦爛奪目。
她決定要回育幼院,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為育幼院的孩子造福,把羅沛埋進心底深處,成為人生中最美的回憶。
入屋進廚房,方馨惟洗手做羹湯。她很感謝祐驊這段日子的陪伴,沒有他,說不定她會因孤寂而發瘋;但是她對他真的沒辦法跨出朋友的那一步,因為她愛了一個男人快十年,無法割舍。
那天在會議室里,羅沛的眼神讓她無法忘懷,那眼神像刀尖般銳利的刺進她的心坎,所有的愛、感情、信任與付出,都在瞬間煙消雲散。
足音在屋外的木階梯上發出聲響,她聞聲揚起笑容,回身往門邊走去。今天想羅沛想得太多了,她必須趕緊見到詹祐驊,才能阻止悲傷蔓延。
她听見鑰匙聲,在對方開門之前,率先開了門。
她綻開笑顏道︰「你回來啦!」
站在門口的羅沛,手里的鑰匙還沒插進鑰匙孔,就先听見這令人惱火的話。
「你回來了」他忍不住皺眉,「這些日子來,你每天都這樣對詹祐驊說話?」
面對他,方馨惟整個人呆站在門前,手還握著門把,夕陽斜照在露台、門前木廊上。是這太唯美的氛圍讓她產生了幻象嗎?
她明眸瞪得圓大,卻說不出話來。
「那他怎麼回?真的回說——我回來了」他們兩個是在過新婚夫妻的生活嗎?羅沛越說越火大。
沒給方馨惟反應的時間,他大步走了進去,隨手將門帶上。而她依然站在原地,腦子里嗡嗡叫著——幻覺、這一切都是幻覺……
羅沛稍稍環顧四周,景色相當不錯,地處偏僻也很安靜,往左手邊看向系統廚房,發現她正在做飯,他的臉更臭了。
「你還做飯給他吃」這下他越來越光火了。詹祐驊這混帳,過的是什麼舒服日子啊!
方馨惟遲緩的轉過身,看著正四處看看的羅沛,不敢置信的緊閉上雙眼,再睜開,以為他會消失在自己眼前,但是沒有!
「天哪……」她終于恢復了說話的能力,嚇得雙手掩面,「你怎麼會在這里!」
詹祐驊!他又出賣了她一次
「我撿到一把鑰匙,還有筆記本。」回頭看她,羅沛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噢,我跟詹祐驊借的,只是沒經過他允許。」
事實上是詹祐驊「不小心」忘在他家。
「你偷的」方馨惟驚呼,「你怎麼可以偷東西!」
看,故態復萌,小惟的教訓口吻重出江湖了。
「那你怎麼可以不告而別?多大年紀了,還搞離家出走這種事?」羅沛走到她面前,他多走一步,她就朝後踉蹌一步。
「我選擇了最適合的路走,我知道那里再也不能待了。」她一路退到牆邊,才想往一旁逃開,兩只長臂一左一右擋住了她的去向,瞬間將她包夾在其中。
「你缺乏溝通,不管是跟爸、跟媽……甚至跟我。」他逼近她閃躲的臉,「你打算怎麼辦?躲在這里?等孩子出生,然後呢?」
方馨惟緊咬著牙,別過頭去,「我會把孩子給你撫養,不會爭取任何權益……這是最好的辦法。」
听她說出這種話,羅沛感到不可思議的凝視著眼前的女人。她到底是白痴還是奴性太強,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呆的女人
「你就真的想當個生子工具?幫爸媽生個孫子就沒事了?」羅沛氣得握拳重擊牆門,「我還寧願你是為了羅家的財產搞懷孕!你這女人怎麼一點都沒有?就不能多為自己想一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