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高掛在藍黑絲綢般的天幕上,幾朵烏雲遮去了它瑩亮的半邊臉蛋,跟白日的烈焰藍空相較起來,顯得陰森黑沉不少,讓仰頭望月的孫冬陽怔忪了半晌才垂下長睫。
她的身影被街燈朝前方拉得長長的,偶爾有狗嘯聲自黑暗的巷角竄入耳中,讓她忍不住心里毛了起來,更是加快了腳步。
前陣子才听說台北出現隨機殺人事件,而且好像正是發生在這附近。
狗嘯聲又適時響起,這無人的巷道讓孫冬陽的心霎時毛到最高點,視線忍不住往陰暗處飄去,仿佛那邊藏了個人似的,隨時會趁隙竄出攔截住她。
她微微一凜,連忙收回視線往前看。
再轉個彎就是平常打發晚餐的便利商店,到那邊就可以放心了,她邊想邊朝目標快速的前進著。
忽地,她的腳步突然頓了下,衣擺像是被什麼東西攢住往後拉扯的感覺,孫冬陽的心漏跳了好幾拍,她猛地轉頭往後看去—對上一雙深幽抑郁的眸子,她的心又漏跳了好幾拍。
那是個皮膚白皙、五官俊秀的小男生,一雙眼楮黑白分明,鼻梁挺直,唇瓣微薄,若不仔細看,甚至會以為他是個漂亮的小女生。
「你拉著我干麼?」她定了定心神,瞟了他拉著自己衣擺的小手一眼。
小男生的雙眸忽地亮了亮,拽著她衣擺的手更加的握緊,可唇瓣卻抿成一抹倔強的弧度,沉默不語。
「欸,小弟弟,你可以松開手嗎?姐姐急著去買晚餐耶。」孫冬陽朝小男孩擠出抹笑,刻意放軟聲音。
「不要。」小男孩毫不猶豫的拒絕。
「不要?」孫冬陽錯愕的看著下巴微抬的小男孩。
「我看上你了,以後就讓你照顧我吧。」小男孩一臉施恩似的倨傲模樣。
孫冬陽的眼角微微抽了抽,目光在小男孩俊美的臉上梭巡著。
雖然他刻意裝出一副高傲的模樣,可那雙早熟幽黑的眸底深處卻隱隱流動著驚惶不安。
「你知道自己住哪里嗎?爸爸媽媽是誰?」平常她是絕對不會亂管閑事的,可不知為何,小男孩那逞強的表情卻讓她有種熟悉感,心頭不由得軟了些。
小男孩咬咬下唇,濃密的長睫微微垂下,遮去了眸中的軟弱,然後又倏地上揚成一抹囂張的姿態,努力維持睥睨的神色瞅著孫冬陽道︰「少羅唆,本少爺看得上你是你的榮幸,你照做就對了。」
臭小孩!孫冬陽可以听到自己腦中某根神經繃斷的聲音,皮笑肉不笑的磨磨牙道︰「那我還要感謝你了,不過這種福氣我消受不起,小少爺你該回去哪就快回去吧,別胡鬧了。」
「我從不胡鬧。」小男孩臉上閃過被拒絕的受傷,但還是逞強的抿緊著唇瓣,毫不示弱。
「既然沒胡鬧,就知道不該在路上隨便跟陌生人走。」孫冬陽暗嘆口氣,伸出手想要撥開他拉著自己衣擺的小掌。
「我……我沒地方去。」小男孩收緊了五指,最後還是露出沮喪的表情,低垂下頭囁嚅的道︰「我什麼都忘記了。」
孫冬陽的唇角抽了抽,忘記了?所以要嘛就是把他丟在這里管他去死,要嘛就是听他的,把他帶回家?可是不管哪一種決定,她都不是很想選擇。
心中掙扎了半晌,孫冬陽還是狠下心甩開小男孩的手,刻意忽略他眸底的不安,轉過身逃難似的離開現場。
這年頭好人難當,她對小孩一向沒轍,更何況這小男孩看起來就是難纏得很,她可不想自惹麻煩上身。
反正她不幫,自然會有人幫他吧……
孫冬陽不斷在心中強化自己「棄之不顧」的正當性,埋著頭繼續往前走。
閉個彎,轉過巷角,便利商店明亮的招牌瞬間映入眼簾,一群學生三三兩兩聚在店前,讓清冷的夜色熱鬧了不少,驅走方才暗巷中的清冷昏暗。
孫冬陽吁了口氣,才跨了一步,身後那股拉扯感又硬生生的讓她的腳步頓了頓。
這次她倒沒有感到驚嚇,心中有數的回頭看向一樣拽著自己衣擺的小手,無奈的站定身子,「你為什麼一定要找我?」
「我……本少爺可不是隨便誰都好的,我就要你。」小男孩抿抿唇,濃睫在眼下落下一道陰影,遮去與聲音中的霸道完全不同的脆弱神色。
欸……如果這是男人的告白,她可能還會稍微高興一點,不過偏偏卻是個小鬼的頤指氣使,實在讓她無法感到自傲。
「我幫不了你,你去找別人吧。」她搖搖頭拒絕,獨善其身一向是她的處世原則,面對小孩也不例外。
小男孩沒料到孫冬陽會這麼狠心,眸底閃過抹挫敗,隨即腦袋一垂,肩膀開始顫動起來。
「喂,你怎麼了?你沒事吧?」
「你欺負我,你是壞人。」他語帶哽咽的控訴。
「我欺負你?」真不知道是誰欺負誰?
「算了,就讓我流浪街頭,被壞人綁架逼著做乞丐吧。」小男孩突然松開手,低著頭,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孫冬陽沒料到他情緒變化會如此之快,一方面有點手足無措,一方面對他的想象力感到啼笑皆非。
「男兒有淚不輕彈,你是男孩子,怎麼可以這麼容易就哭呢?我看這樣好了,我送你去警察局。」她有預感,這麻煩是躲不掉了。
「我不要去警察局,而且我是小孩子,又不是大人,小孩子都是愛哭的。」小男孩反駁道。
孫冬陽側頭想了想,第一次這樣認同他的話,點點頭,「是啊,你還只是個小孩子啊……」雖然他一副小大人的跩樣,但始終還是個約莫六七歲的小男孩啊。
想到這里,孫冬陽的心中某處柔軟成一片,語氣卻淡淡的道︰「你再哭的話我就不管你了喔。」
小男孩顫動的肩膀頓了頓,啜泣聲驟停,幽幽的問︰「反正你本來就不管我。」
這臭小子,就是要逼她給個承諾嘍?
「是要跟我走,還是站在這里哭,你自己選吧。」她怎麼可能輸給一個小男孩?
小男孩沉默了半晌,突然揚起黑翹濃睫,露出了清澈無水氣的瞳眸,帶著得意的笑容道︰「本少爺就答應你的要求跟你一起回去,帶路吧。」
孫冬陽瞬間覺得額頭冒出了三條線,這小子真是又賊又狡猾!呿。
她沒好氣的睨了他一眼,轉過身跨步走開。
小男孩看她突然甩頭就走,有點怔怔的反應不過來,等孫冬陽走遠了,他才趕緊揚高聲音命令,「等等我,不許你走那麼快。」
可孫冬陽根本沒理他,反而加快了速度,「閉嘴,跟上。」
「欸——」小男孩懊惱的抿緊唇,決定識時務為俊杰,悶不吭聲的提步追了上前。
孫冬陽斜睨了眼靠近她的小身影,唇瓣微微翹起,可下一秒,眉頭又緊緊的擰起,這下麻煩大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孫冬陽對著鏡子審視著自己臉上的黑眼圈,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昨晚她真是被那個臭小子給搞得快發瘋了。
一下子嫌她住的地方太寒酸,一下子說床太硬睡不著,硬要跟她換房間,說她一點都不懂待客之道,竟然讓客人睡那麼狹窄的房間,果然是下等人之類的,害她差點抓狂把他踢出門,折騰了大半天,他才「勉強」委屈自己跟她同榻共眠,好像對她施了多大的恩惠似的。
有沒有搞錯啊,那可是她的床耶!
況且那臭小子明明就是怕自己一個人睡,還要找這麼多理由掩飾膽小,真不知道他受的到底是什麼教育,儼然就像個被寵壞又超愛面子的富家小公子。
害得她整個晚上都睡不好,只好頂著一雙黑眼圈上班,然後還因為精神不濟頻頻打瞌睡。
孫冬陽用冷水潑了潑自己的臉,冰涼的冷水打在臉上,倏地讓她打了一個激靈,腦袋頓時清醒不少,抽出面紙胡亂的在臉上擦干水滴,隨即推開其中一間廁所閃了進去,準備解決生理大事之後乖乖回去上班,然後再回家處理那個讓她頭痛不已的小鬼。
才剛上完廁所,準備推開廁所門出去時,外頭卻突然傳來一陣嘻笑聲,除了女人的嬌笑,竟然還有男人充滿磁性的嗓音。
孫冬陽心下一凜,原本觸到門板的手又倏地縮了回去,尷尬的杵在隔間里傾听門外的動靜。
這里明明是女廁,而且使用者大部分都是公司秘書室的女生,怎麼會有男人進來,而且……除去一開始的嘻笑,現在似乎還發展出一些低喘聲?
「雪……你好壞……嚶……」
女子軟膩的嬌吟在幽靜的空間中回蕩,讓孫冬陽越听耳朵越熱,心髒撲通撲通的加快速度跳了起來。
「你不就愛我壞?」男人醇厚的聲音帶著魅惑的沙啞,催化了彌漫在空氣中的春意。
老天爺,她曾在電視媒體上听聞過所謂的「四腳獸」,可她從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這麼「幸運」的親歷其境,與現場只有一門之隔。
女子的聲音破碎輕顫,一句句鑽入孫冬陽耳中,仿佛有人拿了根羽毛不斷搔著她的腳底,讓她難以站立,全身的血液仿佛直沖上腦門似的,頭昏腦脹。
該死,孫冬陽舉起手捂住耳朵,感覺自己像被強迫聆听似的羞臊不堪。
再待下去,怕是真要從頭听到尾,等他們完事才能出去了。
敢這樣明目張膽在公司女廁中胡搞瞎搞的,肯定不會是個小嘍羅,能進入秘書室樓層跟女秘書偷情的,更不會只是一般高階干部。
如果她就這樣「不識時務」的闖出去,撞見他們的丑事,她不被盯上才怪,以後在公司也不用混了。
真倒霉,怎麼會上個廁所也能遇到這種八點檔連續劇才會發生的荒謬劇情。
從昨晚到現在,她真的覺得自己應該是卡到陰,所以才會接二連三的走霉運。
不管了,要是繼續听下去,她怕自己腦中會烙下一輩子的陰影,以後都不敢上廁所了。
孫冬陽心一橫,用手捂住眼楮,猛地推開門,也顧不得打斷別人的好事,邊模索著往外移動,邊朝空氣道︰「不好意思,我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听到,你們繼續,我馬上出去。」只要沒看到,他們應該不會自己跳出來現身為難她。
「啊——」
只听得一聲羞窘交迫的聲音響起,在門鎖開啟,開門關門的踫撞聲之後,是踉蹌細碎的腳步聲往外竄逃而去,周遭陷入了一片沉寂。
欸……看樣子是好事被她撞見,那兩人頓時嚇得鳥獸散了吧?
孫冬陽豎起耳朵傾听了半晌,又試探的問了聲,「還有人在嗎?哈羅?都走光了嗎?」
她等候片刻,確定四周靜謐無聲、無人回應,這才緩緩睜開眼楮,透過手指縫隙往外窺探,卻猛然對上一雙跟自己近在咫尺的俊眸,黑幽幽的瞳仁躍動著揶揄的芒光,瞅得她心慌慌,連忙又閉上了眼楮。
「你可以正大光明的看無妨。」他的聲音如大提琴般低沉厚實,比隔個門板听還要充滿誘人的磁性。
孫冬陽只覺得自己的手被包入了一雙溫熱厚實的大掌,臉上感覺到一陣熱氣,帶著淡淡的煙草氣息,讓她瞬間睜開眼楮,錯愕的看著他更加逼近的臉龐。
那是一張好看到叫人不禁屏息的臉孔,她也只有在螢幕上才看過這麼俊美的臉蛋——不對,甚至比那些靠臉吃飯的男主角們還要出色太多,刀鑿似的線條,利落完美、恰到好處的比例,塑造出一張迷死人不償命,略帶野性邪魅的性感樣貌,尤其是那雙深不可測的桃花眼,被他盯上,就像掉入一張密密編織的蜘蛛網,很難順利逃月兌。
嘖嘖嘖,老天爺真是不公平,什麼好的都給了這張臉蛋,也難怪剛剛那個女人會那樣如痴如醉的迷倒在他懷中。
想到方才自己窺听到的意亂情迷,孫冬陽的耳根倏地又熱又紅,趕緊將飄散的思緒拉回,掙扎著想要將自己的手自他的大掌中抽離。
「放開我,你想干麼?」孫冬陽懊惱的斥喝,可手卻被牢牢握住,連抽出一寸都沒辦法。
「你叫什麼名字?」
男人的俊眸微微笑彎,溫熱的氣息撫過她細致的臉部肌膚,讓她心尖不由自主的顫了顫。
「我不需要回答你,請放尊重點。」孫冬陽努力將頭往後靠,試圖拉開距離。
「也是,這種時候,何須知道彼此姓啥名啥?」男人曖昧的嗓音沙啞低沉,唇瓣勾起,包裹住她小掌的手突然往自己的方向一拉,害她一個踉蹌,整個人跌入他的懷中。
霎時,一股清新潔淨的氣息包裹住孫冬陽,耳邊傳來他胸腔下強勁有力的心跳聲,平緩低沉,跟她急促劇跳、不受控制的節拍截然不同。
孫冬陽只覺得那陣陣規律的怦跳聲,一下下撞進她的腦袋,搗得她慌亂,警鈴聲瞬間大作。
「別亂來,我要喊了!」她心下猛地一凜,感覺到他如鋼鐵般的雙臂牢牢的箍著自己,她的掙扎對他來說猶如困獸之斗,完全起不了作用,只能靠一張嘴威嚇,希望可以讓他有所忌諱而松手。
「你喊吧,誰讓你嚇跑了我的甜點,我只好拿你來解饞嘍。」男人卻揚起一抹可惡卻帥氣迷人的笑容,不以為意的慵懶回應,手甚至更微微縮緊。
可惡,他以為她不敢叫嗎?孫冬陽黑眸微微眯了眯,深吸口氣,正準備大喊時,一道陰影忽地籠罩而下,遮去她的視線,也堵住她的唇。
「唔——」她的驚呼聲被他盡數吞沒。
孫冬陽還來不及反應,他的舌頭已經趁隙鑽入她的唇齒之間,強硬的在她唇內肆虐,吸吮著她的柔軟馨香,宛若一道烈焰,自她唇舌間延燒到全身,讓孫冬陽渾身燥熱,腦袋一片混亂,全身血液似乎全往上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而原本瞪視著他的雙眼逐漸迷離迷惘,水光粼粼的,竟有種動人的嫵媚。
男人原本嘲謔如黑曜石般的黑眸忽地變得深邃,凝視著在自己親吻下漸漸癱軟輕顫的女子,霸道的動作不自覺的放柔了下來,舌尖輕挑著她青澀的柔女敕,細細品嘗著屬于她的甜美津汁,仿佛遺忘了自己一開始捉弄她的目的。
不對勁,孫冬陽只覺得四肢百骸好像都不屬于自己了,想要反抗,卻軟得像團棉花似的提不起勁來;想要尖叫,卻只能發出低低的嗚咽聲,反而像極了方才那女人欲求不滿的申吟,連自己听了都忍不住羞窘。
男人的舌頭此刻勾起她的舌尖,細巧的逗弄著她敏感的尖端,讓她無法閃避,心尖一顫,酥麻的感覺自舌尖鑽入每根神經,讓她渾身更加無法克制的顫動著,抵在他胸膛前的小手沒了力氣,倒有點兒像是攀在上頭,形成一種曖昧的姿態。
「沒想到你嘗起來還挺甜的嘛,一點都不辣。」
男人的唇瓣微微松開了她,低啞的聲音像砂紙般刮過她的耳畔,讓孫冬陽猛地清醒,頓時覺得又羞又怒。
「你這,不要臉!」她猛地舉起手想揮向他。
男人慵懶的勾起唇畔,不費吹灰之力就攔截住她的攻擊,扣住她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扯,她原本就還沒自方才的親昵中恢復力氣,一個踉蹌又跌回他懷中。
「我覺得你剛剛也挺享受的,所以你也是嘍?」男人不以為意的用那雙戲謔的俊眸瞟過她水光瀲灩的紅腫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