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馥如閃開了他的手,又往前走了幾步,朝站在門外的男人道︰「真不好意思,今天的營業時間已經結束了,請你們明天再來。」
「你以為我們很閑嗎?我們就是要進去。」帶頭的男人穿著一身黑衣黑褲,口氣不善的道。
「擅闖民宅是犯法的,你們若是硬闖,我可要報警了。」楊馥如冷著臉警告道。
「她說要報警耶,好害怕啊。」帶頭的男人做出佯裝害怕的顫抖樣,隨即神色凶惡的道︰「你想跟我們龍虎幫作對就去報警沒關系。」
龍虎幫不是附近的地痞流氓嗎,怎麼會突然上門找碴?楊馥如困惑的看向哥哥,卻見他一臉焦急,一副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模樣。
「你們應該不是單純來消費的吧,有什麼目的可以直接說。」張浩維也察覺不對勁,走上前,不著痕跡的將楊馥如護在身後。
「能有什麼目的,欠僨還錢,天經地義,今天你們要是再不還錢,我們就不客氣了。」帶頭的男人聲音一沉,眼露凶光。
「哥,還什麼錢?」楊馥如心一慌,有種不好的預感。
「沒有,只是誤會。」楊敬宗不敢對上妹妹納悶的目光,心一急,上前搭上男人的肩膀,想要到遠一點的地方談。「牛老大,我們再慢慢談。」
「閃開!不答應我們的條件,就沒什麼好談的。」
牛老大反手一個肘擊,剛好擊中楊敬宗的肚子,他痛苦的抱著月復部彎。
「哥!」楊馥如連忙上前察看,接著憤怒的瞪向牛老大。「你們怎麼可以動手打人!」
「如如,別……」楊敬宗忍著痛站直身子,朝牛老大道︰「牛老大,我父親現在正在住院,可以等他出院再談嗎?」
「他要是死了怎麼辦?總之,你們今天不還錢,就用這塊地抵僨!」牛老大完全不留余地的道。
「還錢就還錢,哥,我們到底欠了多少?」楊馥如扶著哥哥,滿肚子疑問。
楊敬宗垂下頭,不敢回應妹妹的話。
「你應該是那個在台北工作的妹妹吧?若是你爸還得起,我們也用不著這樣大費周章的上門討僨了。」牛老大嘲諷的笑道。
「哥,快點告訴我,我們到底欠了多少?」楊馥如直覺那絕對不是她能負擔的金額。
楊敬宗掙扎的看了妹妹一眼,無奈的道︰「三千萬。」雖然父親一再叮嚀不能告訴妹妹,可是現在不說也不行了。
「三千萬?!」楊馥如錯愕的瞠圓了雙眼,她是想過金額可能不小,卻沒想到竟然是筆鉅款。「怎麼會欠這麼多?爸為什麼要借這麼多錢?」
「當年風災,農場受創嚴重,重建需要花不少錢……可是爸沒借這麼多,是地下錢莊利滾利,原本只欠了五百萬,現在卻莫名其妙變成三千萬,根本就是吸血鬼。」楊敬宗激動的道。
「你們怎麼都不告訴我?」五百萬對她來說已經不算小數目,現在滾成三千萬,她更不知要怎麼還了。
「爸也是怕你擔心啊,爸原本是想等一切上了軌道之後,很快就可以把僨還清了,誰知道投資的新產品又失利,雪上加霜,才……」楊敬宗不敢看向妹妹毫無血色的臉孔,吶吶的道。
「欸,三千萬的本票也是你爸爸自願簽的,我們可沒強迫他。」牛老大吊兒郎當的抬起下巴。
「那是你欺負他老人家不懂,他以為簽了本票之後可以慢慢還,誰知道你們討僨討得這麼急!」楊敬宗懊惱反駁。
「你這樣說就不對了,我們又不是做慈善事業的,欠錢當然要還啊,而且我們不是還給了你們另一個選擇,讓你們用地抵僨嗎?這塊山坡地也值不了幾個錢,只要把地交出來,這筆僨就一筆勾消,如何?」牛老大小小的眼珠子轉了轉,模樣狡詐得很。
張浩維听出牛老大話中的蹊蹺,他伸手按住氣憤不平的楊馥如的肩頭,氣定神閑的朝牛老大道︰「誰說我們不還錢,只是今天已經過了銀行的營業時間,你們想要拿到錢,就明天再來吧。」
「總經理?!」楊馥如猛地看向他,對他的承諾感到不敢置信。
「別開口。」張浩維淡淡的道。
「別信口開河了,三千萬不是小數目,你們拖了這麼久都還不出來,怎麼可能明天就還得出來?如果只是想拖延時間,那就不必浪費大家的時間了,就算你們報警也沒用,我剛才也說過了,本票可是你們父親自願簽的。」牛老大眯了眯眼,打量著張浩維這個程咬金。
「就算是這樣,你們放高利貸本來就違法,何不各退一步,你們明天再來,我自然會一毛不少的把錢還給你們,如何?」張浩維目光銳利的掃過眼前這一票牛鬼蛇神,毫不畏懼。
牛老大愣了愣,眼前這個男人的裝扮跟言談都不俗,似乎真有點來頭,但是他們要的可不是錢。「辦不到!事情今天一定要有個結果,否則別怪我們失手砸壞什麼,或者打傷了什麼人。」
「你們簡直欺人太甚!」楊敬宗再也忍不住了,沖上前去朝牛老大揮拳。
「哥!」楊馥如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哥哥被一群人圍毆,她心急如焚,也想沖上前幫忙。
「你快去報警。」張浩維擋住了她,急道,接著自己轉身投入戰局。
楊馥如看著張浩維替哥哥挨了一拳,又狠K幾個壯漢,遲疑了幾秒,隨即轉身跑向屋內。
「抓住她!」牛老大高聲一喊,兩個手下馬上朝楊馥如追去。
「如如!」楊敬宗見妹妹被兩個人抓住,緊張的大喊。
張浩維的心一揪,先擊退抓住自己的那個壯漢,快速趕到楊馥如身邊,憑著學過的防身術,俐落的打倒了兩人,扯著她道︰「快進屋關門,快!」
「抄家伙,別放過他們!」牛老大見張浩維身手不凡,連忙拿起一旁的球棒。
一群人隨即放開已經被打得渾身是傷的楊敬宗,紛紛抄家伙,朝張浩維跟楊馥如一擁而上。
「小心!」眼見球棒就要打在楊馥如身上,張浩維連忙旋身將她緊緊護在懷中。
這群惡霸毫不客氣的把球棒往兩人揮去,但每一棍都扎實的落在張浩維的背上,在他昏迷前的那一刻,他只記得楊馥如硬是掙月兌了他的懷抱,朝他痛楚彎曲的身子撲了上來……
***
T大醫院「醒來了!快叫醫生,快!」
張浩維緩緩睜開眼楮,單調的白色天花板瞬間映入眼簾,讓他一時間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茫然,下一秒,他的視線就被楊敬宗擔憂的臉給佔據。
「感覺如何?頭還痛不痛?」
被他這麼一提,張浩維才發現一陣陣抽痛自左腦傳向四肢百骸,全身好像無處不痛,骨架都要散開了似的,而且意識還不是很清楚。
「那些王八蛋竟然用球棒把你們打得頭破血流,簡直太無法無天了,若不是揚揚醒來,機警的打電話報警,真的會鬧出人命!」
想到那一晚張浩維跟妹妹倒臥在血泊之中,楊敬宗還是感到後怕,當時雖然緊急將兩人送到附近的醫院,但因為他們的傷勢不輕,後來透過張家的人脈,將兩人連夜轉送到台北T大醫院,經過治療後,情況才穩定下來,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討僨的惡棍知道自己這次把事情鬧大了,兩人昏迷的這兩個星期,那群惡棍沒再上門鬧事。
「揚揚?揚揚沒事吧……」等等,這不是楊馥如的聲音嗎?張浩維的詢問倏地一頓,楊馥如的聲音也跟著停止,他困難的想要起身,試圖尋找她的身影。
「欸,你別亂動啊,揚揚很好,他應該在陪他爸爸吧。」楊敬宗按住妹妹的肩,阻止她亂動,免得扯到傷口。
「我在這里……」又是楊馥如的聲音,而且還是從他的喉嚨里發出來的?!張浩維的神智清楚了一些,錯愕的張大嘴巴。
「你是在這里沒錯,這里是醫院。」楊敬宗沒發現她的異狀,還以為她是因為頭部受傷,所以意識有些混亂。
「如如,你自己都傷成這樣了,還管別人的小孩干麼?」突然,一個陌生的男人走上前,滿臉不悅的責備道。
「如如?我不是……」張浩維不可置信的听著自己發出疑問的女人聲音,一只手驚愕的按住了脖子。
「你沒事吧?該不會是被打傻了吧?」楊敬宗擔心的伸手想模模妹妹的臉頰。
張浩維連忙閃開來,不敢相信他們真的是對著他喊著楊馥如的小名。
「醫生來了,如如還好吧?」另一道女生的聲音自門邊傳來。
「她好像有點糊涂,搞不清楚目前的狀況,醫生,麻煩你幫她看看。」楊敬宗趕緊迎上前道。
中年醫生點點頭,趨前察看了下病人的情況。「楊小姐目前看來應該沒有什麼大礙,再觀察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謝謝醫生,謝謝。」楊敬宗邊道謝邊送醫生出去。
「我就叫你不要辭掉工作回家,你就是不听,不然也不會被打成這樣。」還留在床邊的男人口氣不悅的道。
「俊樺,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你沒看到如如臉色很難看嗎?」方才跟著醫生一起進來的女人不苟同的瞪了男人一眼。
張浩維的目光掃過女人輕按在男人手背上的手,又看向他們兩人。
男人的短發中規中矩的旁分,五官斯文,穿著格子襯衫跟牛仔褲,身材清瘦;女人則模樣嬌俏,圓眼豐唇,大波浪的卷發披在身後,皮膚白皙,像個可愛的洋女圭女圭。
短暫的恍神後,張浩維似是想到什麼,急切的道︰「鏡子,給我鏡子!」
「你還是一樣美,只是頭上捆了紗布,我看等傷好了你再照鏡子吧。」女人安撫的道。
「鏡子!」張浩維試著壓低嗓音,可是話一出口,聲音依然尖細清脆。
女人不明白楊馥如為什麼這麼堅持,但仍從包包里掏出一個小梳妝鏡遞給她。張浩維接過鏡子,心跳莫名的加快,他深吸了口氣,做好心里準備之後,緩緩將鏡子舉起,就看到一個他很熟悉,卻絕對不屬于他的面孔,隨著他驚愕的情緒,做出瞠目結舌的表情。
鏡中的女人頭上裹著一圈紗布,臉上還有幾處瘀青,左眼有些微腫,唇瓣干裂沒有血色,最可怕的是……
這實實在在是楊馥如的模樣。
他舉起顫抖的手,模了模臉頰,鏡中的人也同樣用手模著臉頰。
老天爺,他變成楊馥如了?!張浩維難掩驚恐的看著鏡中的女人,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病房門便被打開來,隨即沖進一道身影,那應該是屬于他張浩維的身體,卻對著他做出了他這輩子絕對不可能做的行為——雙手捧著臉頰,像個娘們似的,發出了震天價響的尖聲驚叫。
***
病房中,張浩維跟楊馥如支開了所有人,茫然的並肩坐在床上,對于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竟然會發生,而且還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仍舊感到難以置信。
「是真的嗎?」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平坦卻壯碩的胸膛,簡直欲哭無淚。
「看樣子是真的。」
他也學她想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卻突然被她用雙手遮住了眼楮。
「不許看!」楊馥如紅著臉喊道。
「以後我不看也不行了。」
他的話,讓她的腦海中出現了意外發生後她一直不願意想像的畫面,是啊,以後不只他不看不行,連她也不看不行,而且還會模她表情扭曲的哀號一聲,雙手改為捂著自己的臉。「我不要——」
「拜托你不要用我的身體做出這麼娘的舉動。」張浩維看著這樣的「自己」,才真是快瘋了。
「那你說怎麼辦嘛,怎麼會發生這麼荒謬的事情?!」楊馥如放下手,懊惱的看著那張原本應該屬于她的臉孔。
他搖搖頭,神情凝重的道︰「不知道,我只知道肯定有個契機導致我們靈魂互換……或許是因為這次的受傷……」
「因為受傷?」她仔細回想了一下,當時那些人下手毫不留情,一副要將他們兩個往死里打似的狠勁,讓她到現在還余悸猶存,但這跟他們靈魂互換又有什麼關系?
「我也不確定,但畢竟這個異象是在我們受傷之後才發生的,若是再受傷一次,而且還不能是普通的小傷,說不定我們的靈魂就可以換回來了。」張浩維推測道。
「那我們還等什麼,現在就試!」楊馥如迅速的站起身,一秒鐘都不想多等。他抬眸看了看眼前高大的「自己」,搖搖頭道︰「先不說這只是我的猜測,現在我們的傷勢都還沒復原,哪受得了再承受一次重傷,若是失敗了,可能就別想再醒過來了。」
她頹然的跌坐回病床上,有種束手無策的無力感,低喃道︰「如果我們一直換不回來該怎麼辦才好?」
難道她真的要用張浩維的身分和外表度過余生?不!她是女人,而且她也不想當男人啊,更何況她還有家人,她不願意跟他們分開。
「先別想這麼多。」張浩維見她表情黯然,想安慰她,但看著自己的面孔,實在詭異得讓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等他稍微調適了一下心態後,才又續道︰「我們現在只能面對現實,先想想怎樣隱瞞這件事,扮演好彼此的角色,再慢慢找方法……」
「若是永遠換不回來呢?」楊馥如打斷他的話問道。
「不會換不回來的。」他向她保證。
他的沉穩堅定感染了她,讓她的情緒漸漸恢復平靜,她點點頭道︰「你說的對,既然會發生靈魂互換的情況,就表示很有可能會再發生第二次,我會耐心等待的,好,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先想想怎麼適應彼此的身體吧。」張浩維還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副女性的身軀,想到就頭痛。
楊馥如警戒的瞪著他道︰「你可不準亂來!」
「但你總不能不讓我洗澡、上廁所或換衣服吧。」他緊皺著眉頭,無奈的瞅著她。
「老天……」她再一次用手捂住了臉,感覺世界末日也不過如此吧……不行!她猛地抬起頭,惡狠狠的盯著他道︰「你一定要答應我,不管上廁所或洗澡還是換衣服,你都一定要蒙住眼楮!」
「這樣我看不到,要是跌倒或撞傷了怎麼辦?」況且,這樣怎麼知道自己有沒有洗干淨?
「我不管,你一定要做到!」楊馥如開始耍賴了。
為了不讓她再盧下去,張浩維決定了——
「好,听你的就是了。」先讓她安心再說,反正到時候他要怎麼做,她又看不到。
「我也不會吃你的豆腐。」她點點頭,也給予保證。
他懶懶的扯扯唇道︰「我不介意。」反正男人再怎麼樣都不吃虧。
「我介意!」楊馥如懊惱的低吼,這男人根本就是故意氣她的吧。
「知道了。」張浩維好笑的睇了她一眼,緊接著話鋒一轉,「當務之急應該要想想該怎麼分配我們的身體。現在公司有我主導的新企劃案,我不能缺席,否則趙天偉不知道要搞出什麼花樣來,加上揚揚也需要我照顧,所以,我們就先待在台北吧。」
「不行!我家的休閑農場現在正處于存亡關鍵,我哥太老實,應付不來那些流氓,我得在家幫忙才行,反正你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總經理,只需要用E—mail或電話下達指令就可以,不用一整天都在公司坐鎮。
「至于揚揚,我看他很喜歡待在農場,就讓他搬過去一起住吧,那里空氣新鮮,水源純淨,食物天然無毒,對他的身體只有益處,說不定還可以改善他嚴重的過敏體質。」楊馥如立即反駁。
「你若能幫上忙,今天我們就不會被打成這樣。」其實要不是為了護著她,在那種狀況下,就算他無法將對方——擊倒,也可以全身而退。
她不願承認他說的是事實,紅著臉駭斥道︰「我……我又沒叫你插手,而且你可別忘了,後來要不是我舍身替你擋了好幾棍,你的傷勢會比我輕嗎?」
「那是因為你皮薄肉女敕,根本禁不起打,你若是乖乖躲著,我們至少有一個人不會受傷,或許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張浩維淡淡的道。
「你不要用我的臉說出這麼討人厭的話!」這根本是在污辱她的美。
「總之,這件事算是你欠我的,必須照我的話做。」雖然他不該拿這件事跟她討人情,但他的一定要待在台北不可。
「我不答應,你要待在台北你自己待,我要回農場!」楊馥如毫不妥協。
「你以為以你現在這副模樣,沒有我幫忙編造借口,你可以一個人理直氣壯的回去久住嗎?還是其實你想回去當客人,那就另當別論了。」張浩維揶揄道。
「我——你別說我,沒有我,你要怎麼繼續當你的總經理?」她倏地站起身反擊道︰「不如你就先回農場幫我的忙,等一切回歸常軌之後,我再陪你回台北處理公司的事情。」
「辦不到!」他冷下臉直接拒絕,農場的問題好辦,根本不用擔心,公司這里可是有豺狼虎豹在覬覦,她好歹也衡量一下輕重吧。
「你——好,我們走著瞧,誰怕誰!」楊馥如懊惱的一跺腳,怒氣沖沖的離開了病房。
看著自己像個女人似的跺腳,又扭腰擺臀往外走的背影,張浩維扶額長嘆。
天哪,他的一世英名全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