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舒雲出神的看著手中已經泛黃的襯衫布條,胸口漲滿了各種復雜的情緒。自從出院之後,她就像行尸走肉一般,每天將自己關在房中,除了接听父母關心的電話之外,誰也不見,只想封閉在自己陰暗的世界中。
襯衫布條是她跟凌拓第一次見面留下的紀念品,當時雖然覺得自己跟他應該只是短暫的交會,但還是忍不住將這唯一可以證明他們曾經交集過的東西當成珍品一樣小心收藏,沒人知道這個小秘密,即使是他。
沒想到回國後,她竟然在父親的公司又見到了那個讓她坪然心動的英雄,也才知道原來他是公司的高級干部,當時被爸爸派到美國出差談生意。
這不是緣分是什麼?從那時起,她就更堅定自己非他不可,于是展開了倒追行動,他雖然偶有不耐,但也沒有將她推開。
想到往日的點點滴滴,藍舒雲枯槁的臉龐微微浮現一抹笑意。
只不過好夢易醒,一切卻在她設計他跟自己上床,進而懷孕結婚之後變了調,他忙著工作,每天早出晚歸,而年輕的她卻被孩子綁在家中,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跟戴杏華出雙入對。
強扭的瓜不甜,她不該勉強他娶她的,不管外表或是能力,甚至是哄小孩,戴杏華都比她強太多。
或許,戴杏華說的對,若沒有她,他們早就是人人稱羨的一對。
可是……可是她真的好愛好愛凌拓,即使現在,她都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血液中充滿著愛他的濃濃情感。
愛越深,恨越烈。
藍舒雲倏地將一直珍藏的定情物拋到地上,淚水成串滑落。
涼涼的風自敞開的落地窗吹進房內,帶著一絲青草的氣息。
她望向窗外,只見陽光下細雨迷蒙,不遠的山際清晰的橫亙著一道七彩繽紛的彩虹。
她突然想起讓自己墜入地獄的那一天,天空也是這樣飄著細雨,掛著彩虹,她不由自主的站起身走向陽台。
兒子死後,她在他房中發現很多涂鴉跟童言童語的願望,一筆一劃都是對親情的渴望與對父母爭吵的恐懼。
她不是個盡責的母親,只顧著陷入自怨自艾與疑神疑鬼的情緒中,卻忘了兒子正是最需要關愛溫暖的時候。
靳靳,你死前看到的彩虹,是不是也跟今天一樣這麼美麗耀眼?你一定很害怕吧,害怕得沒心情欣賞美麗的天空。
沒關系,媽咪幫你看,不管你在哪里,媽咪永遠都陪著你。
藍舒雲神情恍惚的不斷朝著彩虹走去,在身體撞上陽台欄桿時,她伸出右手朝空中探去,總覺得再往前一點就能構著彩虹,于是她情不自禁又跨了一步。
「舒雲——」
突然,一道撕心裂肺的吶喊竄入耳畔,同一時間,她感到身子一輕,整個人騰空落下。
她向上仰望,映入眼簾的是凌拓雙眼血紅、痛苦崩潰的臉。
別哭……
她朝他伸出手,想要說些什麼,可背部的猛烈撞擊卻讓她的世界驟然陷入黑暗,僅隱隱約約听到凌拓瘋狂的呼喊,縈繞回蕩……
「醒醒,醒醒啊!」
藍舒雲覺得身子被晃得有點難受,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
「別搖我……」她不想清醒,不想面對比地獄還糟的現實生活。
「媽咪,媽咪——」
稚女敕的聲音仿佛雷電似的竄入混沌的腦際,讓她猛地驚醒,原本緊閉的眼眸驟睜,整個人自床上跳了起來,迫不及待的朝身旁望去。
「媽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吵你……」她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原本站在床邊的小男孩倒退了一大步,俊秀的小臉蛋上布滿了驚惶。
「靳……靳靳?!」這不是夢吧?兒子真的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媽咪對不起,可是你好像很不舒服,所以我才硬是把你搖醒,你不要生氣,我馬上出去。」她異常的神色更添加了小男孩的恐懼,眼淚開始在眸底打轉。
以往媽咪最討厭他吵她,可是他剛才听到媽咪發出淒厲的叫聲,沖進房內看到她一臉痛苦的模樣,才會不顧一切的想把她叫醒。
「過來。」藍舒雲朝兒子招招手,視線被淚水模糊。
凌靳原本準備轉身離開的步伐頓了頓,遲疑了幾秒,怯怯的走上前。
看著兒子逐漸走向自己,藍舒雲因為過于喜悅全身無法克制的顫抖著,她頭一次這麼感謝上帝,不管是死是活,總算讓他們母子重逢了。
「媽咪,你怎麼了?」凌靳感到有點困惑,不知道她為什麼一直看著自己,而且看起來好像要哭了。
她顫抖的握住了兒子的手,撫上他嬌女敕細致的臉蛋,感受到手指下傳來的溫度,淚水再也無法控制的奪眶而出,一把將兒子攬進懷中,又哭又笑的道︰「兒子,我的寶貝兒子,媽咪怎麼會生你的氣呢?是媽咪對不起你,都是媽咪的錯。」
「媽咪你不要哭,媽咪……靳靳以後不會再吵你了,你不要哭,好不好?哇……」見母親傷心哭泣,他慌亂不已,不知所措的跟著哭了起來。
「怎麼了?」突然一道低沉的聲音隨著被打開的房門傳了過來。
「爹地。」凌靳像看到救星似的,掙月兌了母親的懷抱,跑到父親身邊。
「沒事,爹地在這里。」凌拓輕哄道。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藍舒雲的心緊緊的揪了起來,她在兒子跟丈夫的眼中,一直都是個歇斯底里、不稱職的女人,一點點小聲音也可以讓她暴躁發火,也難怪兒子會怕她怕成這樣。
不過現在到底是什麼情形?她隱隱約約記得自己恍神跌落二樓陽台之外,耳邊似乎還充斥著凌拓撕心裂肺的叫喚,即便醫生宣布兒子急救無效的時候,她也沒見過他失控,可那一刻,她卻看到了他崩潰的神色。
難道他還是在意她的?
藍舒雲不由得將目光停駐在凌拓那張跟自己最後一眼的印象截然不同的肅穆俊容上,眸底充滿了迷惑。
「靳靳,先出去找福嬸,爹地有話跟媽咪說。」凌靳看著她的表情,眉頭微微擰了擰,拍拍兒子的肩膀道。
凌靳點點頭,怯怯的看了母親一眼,乖乖轉身走了出去。
「靳靳……」藍舒雲不舍的想下床攔住他,卻被凌拓給擋住。
「夠了,他是你兒子,難道你對他一點感情都沒有?」凌拓冷冷地斥責,「你知道他有多期待你去參加這次的運動會嗎?就算你再無心,為了兒子,勉強自己去一次都做不到嗎?況且杏華也是好心才代替你參加兩人三腳的親子賽跑,你沒有責怪別人的道理。」
運動會?兩人三腳?她愣了愣,記憶在腦中閃過。
她記得那場造成他們爭執的運動會是在兒子去世的前一年舉辦的,那時兒子曾說過有一個項目是要媽媽跟孩子一起參加,請她出席,可她只覺得煩悶,敷衍的應了聲之後就拋在腦後,事後她得知是戴杏華代替自己參加,還跟凌拓起了很大的爭執,甚至更加認定他們之間有曖昧。
「等等,你說的是靳靳幼稚園那次的運動會?」她快被搞混了,莫非自己穿越了時空?
他眉間的折痕更深了。「你昨晚吃幾顆安眠藥?」
「我……你先回答我的問題。」自從產後憂郁的癥狀開始之後,她的確有過量食用安眠藥的習慣,尤其在那幾年,正好是她憂郁癥最嚴重的時候,成天疑神疑鬼,搞得家無寧日。
「你連兒子現在多大了都不知道嗎?」凌拓神色陰郁的道。
「我、我怎麼會不知道,不就是幼稚園大班嗎?」她試探的回答。
他深深的瞅著她,好像要將她從內到外整個看透似的,許久才語重心長的道︰「我希望不管我們之間的關系如何惡劣,你都不要遷怒到兒子身上,他是無辜的。」
見他沒有否認自己的臆測,藍舒雲陷入了又驚又喜的情緒之中。
所以說,她並沒有摔死,而是跌進了時空裂縫,回到兒子意外身亡的前一年?!
「舒雲?」見她傻愣愣的瞅著自己,還露出了令人不解的狂喜笑容,凌拓的神色變得更加凝重。
「兒子今年五歲,下個月是他的生日,對嗎?」她再次確認的問。
他望著她的目光益發深沉,唇畔勾起若有似無的苦笑。「你放心,我不會再逼你替兒子慶生了。」
她一直認為是兒子毀了她的身材跟生活,所以對那一天特別反感。
所以她沒說錯?她難掩激動的閉起眼,在心中把所有知道的神只全都感激過一遍,隨即睜開眼,有些心急地道︰「不,以往是我不對,我太忽略兒子了,今年他生日,我一定要好好替他慶祝。」
她的反應大大出乎凌拓的意料之外,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的錯愕與懷疑。「你……是認真的?」
「當然。」藍舒雲用力的點點頭,簡直恨不得把心挖出來,讓他親眼確認她有多認真。
「你說的沒錯,不管我們的關系如何,都不該牽連孩子,以後不會了,我一定要讓他成為全世界最快樂的小孩。」
他雖然還是有些遲疑,但緊繃的臉部線條總算舒展一些,目光也柔和了不少。「我希望你說到做到。」
「那你就拭目以待吧。」藍舒雲微微一笑,小臉瞬間發亮。
見狀,他不禁有片刻的恍惚,他已經許久沒見過她這般充滿生氣的模樣,尤其是那雙流光四溢的晶亮瞳眸,仿佛又回到兩人初相見時那個洋溢著青春氣息、純真無憂的藍舒雲。
他可以期待她嗎?又或者這只是另一場災難的開始?
他沉默的看了她半晌,才轉身離開。
藍舒雲可以瞥見他眸底那個大大的問號,不過她不會再因為他的某個表情或某句話就延伸出一連串的想像,這麼一來不僅自己不好過,連帶的也會讓其他人不開心。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老天爺想考驗她,看她的人生抽中了再來一次的大獎,是否又會重蹈覆轍,不過不管怎樣,她絕對不會辜負上天給她的SecondChance,這一次,她絕對要扭轉乾坤,過不一樣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