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疲憊的一夜,白嵐卸掉了臉上的妝,換上了輕便的T恤牛仔褲與球鞋,將長發束在腦後。跟往常每一晚下班後的心情一樣,迫不及待的踏出酒吧,渴望回到家中陪伴她的小鮑主。
但今夜,除了歸心似箭之外,還充滿了帳然跟無法子息的悸動。
思緒拉回到高中畢業的那個暑假,在她的苦苦哀求與保證下,她終于取得父母的同意,讓她在大學開學前跟著同學到住在日本的表姐家拜訪觀光。
罷從升學壓力中解放的她們,就像放出籠子的鳥兒一般,恣意的揮酒青春。
在那里,她涉足了以往從未沒有去過的夜店,見識到了何謂狂亂奔放,也在那里認識了改變她一生的男人——柏原司。
那是段夏夜甜美的浪漫邂逅,即使一開始他們是因為酒精而忍不住擁有了對方,但她從來沒有後悔將自己的第一次獻給了他——即使她原本以為那僅僅是一夜而已。
她萬萬沒想到,那一夜竟然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天亮之後,他們陷入了瘋狂的熱戀,他帶著她踏遍了東京的每個角落,烙下每一個纏綿愛戀。讓她嘗到戀愛的幸福滋味,直到她回國。
她還記得兩人在機場的離情依依,互相泣訴著別離的痛苦煎熬,也記得他深情的凝視與山盟海誓的保證。
即使在多年後的現在,她還是堅信那一刻是真實永恆的,即使後來發生了種種的一切,讓他們失去聯系,也讓他們失去了彼此,但她從來沒懷疑過他曾給過她的愛與幸福——他們的孩子就是最好的見證。
這麼多年過去,他已經慢慢的成為一個讓她收藏在心底的珍貴回憶,只是在午夜夢回時,偶爾忍不住回味那段純真、奔放、直接的熱情,那段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
她怎麼也沒想過,他們還有相見的一天,而他,竟然早已忘記她。
一陣苦澀漫過胸臆。
都八年了。他遺忘她也是應該的。
只是,原來被曾經深愛的男人遺忘竟是這般難受,就像有人拿把冰鑿狠狠的在她心口上扎了個洞,所有想要埋藏的心酸與痛楚,全都無法克制的從那個傷口流泄而出,往事猛地又爬上心頭,閑擾著她。
唉!白嵐啊白嵐,當年是你自己放棄一切,隱瞞了懷孕生子的消息,並斷絕了所有聯系,現在又何必被這段意外插曲影響心情呢?
既然他都忘記了,或許她也該學著將他徹底遺忘吧。
白嵐自嘲的扯了扯嘴角,深呼吸了幾口氣,抉定拋開腦海中紛亂的情緒,讓自己回歸平靜。
她走向馬路邊,一整排的排班計程車早已經等候在那邊,賺的就是凌晨三點後下班的上班小姐或享樂的酒客。
舉起手,她正準備招喚自己平常固定光顧的計程車時,一堵高大的人影突然站在她面前,檔住了她的視線。
熟悉的臉龐陡地映入眼簾,讓她愣住。
「你——」她可以感覺自己的心跳又瞬間破表,強捺住激動的情緒,她努力讓自己平靜的微笑打招呼,「謝謝你今天幫我。」
柏原司看著眼前的女人,卸妝後的她更顯得清麗動人,比記憶中的她多了女人味。
「為什麼?」他忽然冒出一句。
「什、什麼?」她愣了愣,困惑的眯起了眼反問。
「為什麼在這種地方上班?」他英俊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聲音平淡,听不出他心中的波濤起伏。
「對不起,這是我的私事,就算你幫我解圍,我也沒必要回答你這個問題。」怪了,他特地在這邊等她,為的就是問她這個問題?
「沒錯,你是沒有必要回答我這個問題。」柏原司的唇畔扯起一抹嘲弄,但隨即卻被一抹冰冷給取代,「不過為什麼八年前突然音訊全無,你總該回答我了吧。」
坐在柏原司的身旁,白嵐始終無法止住身子的輕顫。
他已得,他全都記得。
說不出此刻的她是高興還是驚懼。
她只知道自己一直隱藏在心中的秘密必須守住,當初沒說,現在更沒必要讓他知道。
但必須壓抑自己的心緒面對他,她從來沒想過竟是這麼困難。
低垂著臉,白嵐思緒紊亂成一閉。層層糾結,擰緊了眉頭,直到肩膀上多了件外套,才錯愕的抬睫望向他。
「你終于願意正眼看我了。」柏原司俊薄的唇畔微微牽動了下。
才對上他的黑眸,她又趕緊閃開了視線。她沉默的抿著唇,心想他還是一樣的體貼,敏銳的注意到所有的細節。
只是他不會知道她的輕顫不是因為夜風,而是因為他。
「還是不說話?」柏原司嘆道,這聲嘆息在黑夜中顯得特別清晰,讓白嵐的心又揪了下。
又是一陣靜默後。她才輕聲開口,「我以為你沒認出我。」
「即使忘記我自己,我想我也不會忘記你的模樣。」柏原司目光如炬,在夜色中熠熠發亮。
白嵐的心一突,胸口卜通卜通的小鹿亂撞著,仿佛回到當年初識他之時,只是望著他,就令她悸動。
可現實一再提醒她,她僵硬的笑笑,強自鎮定的道︰「都這麼多年了,我應該變了不少。」
「你變得更美了。」柏原司自然的替她撫掉落在額際的發絲,低沉的聲音如美酒般讓人沉醉。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說話。」她的臉頰倏地發燙,幸好夜色掩去她的著搬。
「我只說真心話。」他微微扯起唇畔,深深凝視著她。
白嵐還是低垂著頭,唯有放在腿上不住扭絞的雙手泄漏了她緊張的情緒。時間似乎凍結住,回到了她十七歲的夏日。
她猶記得當他第一次佔有她時,也曾不斷在她耳邊呢哺著她的美麗,用唇膜拜著她的每一寸肌膚,宛若他最呵護的珍寶……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見她不語,柏原司不耐的主動打破沉默。
「什麼?」她猛地回神,雙頰還燒著。
「當年為什麼突然消失不見?」英俊的神色肅穆了起來。
白嵐撇開臉,苦笑,「都這麼多年,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不是嗎?」
「為什麼?」柏原司堅持要個答案。
「你該不會認為異國戀情會有結果吧?」她佯裝酒月兌,妄想用反問堵住他的追問。
「我一直以為我們之間不是玩玩而已。」難道只有他這麼想?
「呃,讓你誤會很抱歉。」白嵐取下肩膀上的外套遞還給他,站起身道︰「晚了,我該回家了。」
「又要逃了嗎?」他攬住她的手,眉頭緊鎖。
「你想太多了,我干麼逃?」被他握住的地方仿佛火在燒似的,灼燙著她的肌膚,也刺痛她的心。
「如果不是,為什麼不敢看我?」他直言挑釁。
知道不能再逃避了,白嵐深吸口氣,鼓起勇氣仰起臉望向他,並強迫自己自視他的雙眸。
夜色中,四目膠著,就像磁鐵般緊緊的揪扯在一起。
怎麼會不愛呢?若不愛,那現在心中依然翻滾的騷動與酸楚又從何而來?
白嵐咬咬下唇,眼底開始發熱了起來。
事到如今,往事如煙,想那些又有什麼用?他們之間還是不該有太多牽扯。
「總之謝謝你今天幫我,改天若你來店里的話,別忘了記我的帳。」為了月兌身。她擠出抹笑,舉起手暖昧的模了模他的臉。
他倏地握住她的手,雙眸銳利的眯起來,「這不是你。」
「你根本不知道怎樣的我才是我。」白嵐甩開他的手,聲音平淡的道︰「我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天真無知的小女孩了。」
柏原司松開她的手,深深的瞅著她半晌,才緩緩道︰「我知道了,是我自以為是,我送你回去吧。」
看著他轉身離開的高大背影,白嵐的心狠狠的揪了起來。
這樣就好,不管在他心中把她當成怎樣的女人,這樣就好。
特意讓柏原司將車停在離自己住家外好幾條街上,堅持待他先將車駛離之後,白嵐才快步的走回家。
「今天怎麼這麼晚?害我擔心死了。」白嵐才打開門,一個年輕女子擔心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對不起,臨時有點事情,真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白嵐抱歉的看著高中時的同窗好友,也是好心讓她借住,甚至在她上夜班時努忙照顧女兒白薔的葉秀敏。
「沒事就好。不過那種工作環境,你還是要多小心才是。」葉秀敏關心的說道。
「我會的。」她微笑點頭,明白好友是出自真心提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