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至目前為止,柯可雅的人生體現就是一種完全的寫實主義風格。
能夠像這樣穿著漂亮禮服,搭乘豪華的加長型禮車出席允天集團成立三十周年酒會,是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後一次。
而這完全是沾了閻驤這位國際知名大攝影師的光。
血液里流著好奇因子的柯可雅透過手邊各個按鍵,探索禮車車廂里各式各樣人性化科技的同時,腦中不禁莞爾思忖,童話故事里的灰姑娘第一次坐在南瓜變成的馬車里,應該也是像她這樣心中充滿驚喜與好奇吧?
小冰箱、閱讀燈、液晶電視、按摩座椅、電動天窗……這哪里是輛車子啊!謗本比她家的客廳還要舒服,難怪大家都想當有錢人。
不意抬頭,發現閻驤正大掌托腮,長腳迭蹺,嘴角噙笑地望住自己。
柯可雅先是一愣,下一秒,幡然醒悟,自己方才那些孩子氣的舉動只怕都落入某人眼里了……
她咬了咬唇,不甚自在的努努鼻子,最後索性豁出去,半是困窘半是尋釁的對他扮了個鬼臉,彷佛在對他說——
看呀看呀,我就是這麼孩子氣,我這土包子就是對什麼都好奇,我就是要把車上所有的按鍵通通像這樣咚咚咚地按過一回,怎樣?
瞧,小刺蝟又怒了!那表情未免也太令人發噱,閻驤完全被取悅,笑意一發不可收拾,忍得他胸口都痛了。
驀地,穿著高跟鞋的美腿踢了過來——
閻驤敏捷的夾住,迫使其動彈不得。
她氣呼呼的用眼神警告他,放開。
他則好整以暇挑高眉,不肯松開。
這妮子,居然敢踢他,要不是車上還有潔西卡,他早撲上去將她牢牢壓制在身下,狠狠的吻腫她那張傲橋的小嘴,哪里由得她放肆。
似乎是感受到他含藏在熾烈雙眸里的無聲警告,柯可雅臉熱得厲害,連車內的冷氣都壓制不住那股詭異的燥熱,「冷氣好像不涼……」小手掮了兩下,急忙想打開天窗,好讓外頭微冷的空氣幫忙降溫。
天窗的按鍵應該是這個吧?她不假思索伸手一觸,突然,一記震耳欲聾的重金屬搖賓樂響起。
柯可雅狠狠嚇了一跳,慌張的想要立刻關掉,小手在按鍵上一陣胡亂模索,音樂沒關成,反而誤觸通話鍵,招來駕駛座司機恭謹的詢問,「閻先生,您好,請問有什麼需要嗎?」
柯可雅困窘不堪,赧著臉,可憐兮兮的向閻驤求救……
只見閻驤長指輕輕一按,嚇死人不償命的音樂沒了,接著,他嗓音輕揚,淡定對司機說︰「我是想問問,還有多久時間抵達會場?」
「報告閻先生,依目前車流速度推斷,預計還有五分鐘才會抵達朗峰酒店。」
朗峰酒店!
淡定的男人像是突然被戳中痛穴,俊容閃過獰怒,原本融著溫柔的眸光,轉而殺氣騰騰的掃向始終靜默的潔西卡,凝聲道︰「怎麼回事?你沒跟我說酒會是在朗峰酒店舉行!」
潔西卡素來冷靜的面容難得出現一絲慌亂,連忙拿出邀請卡確認——
須臾,她懊惱的咬了下唇,「抱歉,是我的疏忽,允天和朗峰素來沒有合作,我以為……沒有想到……」吞吞吐吐說不全一句話。
「你以為素不合作的兩方永遠都不可能合作,你沒有想到商場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就算是仇人,只要有共同的利益目標,有天也會牽手成為盟友。」
第一次看閻驤對潔西卡這樣說話,一旁的柯可雅覺得氣氛怪得緊,不安問︰「怎麼了嗎?」
「沒事。」
听見兩人異口同聲說,柯可雅並未釋懷,只是更覺古怪,目光不斷在閻驤與潔西卡兩人之間游移,希望能瞧出端倪。
「現在突然掉頭不出席好像不太合宜……再者我想,應該不會那麼巧……」
小舅的車子就在前方,的確不方便直接閃人。閻驤深呼吸,咬牙切齒道︰「那就承你吉言。」
話落,車子已然抵達朗峰酒店。
這算不算是莫非定律的被驗證?越不想踫見的人,永遠會踫見。
閻驤一下車,看見老早等在酒店門口親迎,現在正和小舅又是握手又是擁抱的男人,當場拉下臉,目光森冷地朝潔西卡掃去一眼——
潔西卡的臉瞬間白得不能再白,囁嚅著嘴唇不敢說話。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柯可雅被這兩人搞得緊張兮兮,腦子里充塞著一堆無解問號之際,原本和閻驤小舅寒暄的男人轉而朝這兒走來。
男人舉手投足間盡是菁英氣度,風采全然不輸給閻驤。
「嗨,閻驤,好久不見。」
「其實可以再久一點,永遠不見我也不介意。」閻驤言詞冷淡。
「哈哈哈……」男人大笑之後,斂容,轉而看向柯可雅,「你的女伴?你好,歡迎蒞臨朗峰酒店。」
「你好。」基于社交禮儀,柯可雅伸出手。
本以為雙方盈盈一握後,也就算了事。未料,男人竟出其不意的將柯可雅的手拉到嘴邊,意圖親吻——
閻驤醋勁大發,一把扯回柯可雅的手,緊緊握在手里,「梁總,請自重。」怒瞪男人一眼,旋即拉著柯可雅,臉色鐵青的走進會場。
尾隨在後的潔西卡嘴角有抹冷笑一閃而逝,匆匆朝對方一個頷首致意後,趕緊跟上。
「你是笨蛋嗎?干麼隨便讓人親你的手?」
「我……我又不知道,再說,也沒真親到……」柯可雅忍不住回頭看了那讓閻驤暴跳如雷的男人一眼,總覺得,他是故意激怒閻驤的。是說,他為什麼要這樣做?閻驤為什麼遇到他就爆炸?
「梁總是你朋友嗎?」
「我應該沒有這麼倒霉。」
「那他是誰?」
「不重要的人。」他齒間迸擠出這五個字。
「閻驤,你看起來似乎很生氣?」
「沒有。」
「可是……你把我的手握得好疼。」柯可雅忍不住說。
閻驤驚覺過來,連忙松開手掌的力道,他別過臉去,懊惱的抹抹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很痛嗎?」
「你是怎麼了?」柯可雅有點擔心的仰望他,「別跟我說沒事——」
被搶白的閻驤頓時啞口無言,須臾,「別逼我。我現在不想談。」
听見他說不想談,柯可雅原本有些受傷,覺得自己被他推開了,但冷靜一想,酒會上本就不是談話的好地方,也許等酒會之後,等他們兩人獨處時,他會願意開口也說不定。
「乖,別胡思亂想,你只要記住,遠離那個男人。」
雖覺得這要求很突然很莫名,她仍點點頭。
因為她不想閻驤眉頭深鎖,也不想看他垮著張臉,這樣會讓她的心跟著下沉,再說,她和梁總也不認識彼此,料想不會有交集的機會。
盡避她對他有些好奇。
允天集團三十周年的紀念酒會,閻驤少不了要被小舅帶在身邊四處應酬露臉,除了可以炫耀外甥的名氣外,也可以借機預告宣傳一下知名攝影大師閻驤和允天集團之間合作可期。
既然應酬是男人的責任,那麼把每一樣好吃的東西都一一品嘗過,自然就是女伴的義務,不然,放著滿桌美食沒人吃,多可憐的食物!多傷心的主廚!
「馬卡龍,有人說它嘗起來就像少女的酥胸般美味。」
陌生的男音讓柯可雅的注意力從眼前這一大盤色彩繽紛的法式小圓餅移開——
是他?!那個被稱呼為梁總的男人。
腦中直覺閃過閻驤的叮嚀,柯可雅轉身,正想腳底抹油徹底遠離——
「就這樣一句不吭轉身落跑,你不覺得失禮嗎?」
懊死,被看穿了,柯可雅頓住腳步,略偏過頭,故作坦率說︰「誰說我要落跑了?我只是……只是……突然想打嗝。」給了他一臉「你知道的,吃太飽總是會如此」的表情。
梁次擎抹唇笑了,「那現在打完嗝,總可以轉過身來面對我了吧?」
落跑失敗,柯可雅只好模模鼻子硬著頭皮面對現實。只是……面對現實之前,她不忘偷瞄了閻驤一眼,他正在跟一堆雜志社高層應酬,沒看見她,自然也沒法兒來救她,不過,這樣也好,省得他不高興。
「這麼在意閻驤,你和他在交往?」取了一枚紫色馬卡龍往她碟子里擺。
被發現了。柯可雅吐吐舌頭。
「我听說他很花心,身邊女人一個換過一個,你受得了?」又各取了兩枚不同顏色的馬卡龍往她的碟子里擺。
歪歪嘴,柯可雅依然沒吭聲,心中暗忖,她懷疑閻驤以前花心根本是假的,現在的閻驤黏她黏得可緊了,活像麥芽糖,甩都甩不開。
「那家伙還是一樣拿起相機就六親不認嗎?」第四枚馬卡龍再度放上柯可雅的碟子。
接下來隨著問題一個個拋出,第五個、第六個馬卡龍……逐一堆積。
「你為什麼要一直夾馬卡龍給我?」柯可雅忍不住問。
他掀眸看向柯可雅,「你難道看不出來我在給你機會不要回答我的問題嗎?」
愕然一怔,繼而沒好氣的微笑,「也是,把嘴巴塞滿確實不好回答,不過梁總你也真是個怪人,與其這樣,別問我問題不就好了?」
「不問你問題怎麼在你身邊待久一點?我還等著閻驤什麼時候轉頭過來,我好一把拉住你的手狠狠的親一口,氣死他。」
「你——」柯可雅本能的舉起手中的叉子對著他,須臾,似是明白什麼,遂又放下叉子,「你為什麼要這樣故意激怒閻驤?你跟他有仇?」
「現在是不是該換你給我夾馬卡龍了?」他痞痞反問柯可雅。
「抱歉,我不想。」她不喜歡沒有答案的問話。
梁次擎聳肩大笑,「既然人家不給夾,我就只好自己夾。」取餅餐盤,自己夾了些許馬卡龍,一口一個地大吃了起來。
柯可雅古怪的瞟了他一眼……
「怎麼,有問題?」他津津有味的吃著。
「馬卡龍很甜,很少有男人像你這麼愛甜食。」
「閻驤不喜歡?」
柯可雅雖沒回答,但梁次擎從她臉上的表情知道了答案。
「我老婆也不喜歡甜食,所以我通常都在外面買了一個人獨自享用。喔,她在嫁給我之前是個模特兒,對自己的身材控管嚴格,即便離開伸展台多年,依然如此。老實說,我不知道她為什麼不喜歡吃甜食,不是會讓人有幸福的感覺嗎?」
「也許,她已經幸福到不需要靠甜食來滿足。」柯可雅笑說。
他表情澀然,「也許,她根本不在乎所謂的幸福與否。」
是錯覺嗎?柯可雅彷佛在男人眼中看到一縷孤寂與落寞……
如果一個男人需要從甜食里找尋幸福的感覺,她會忍不住想,他的婚姻生活究竟有多不幸福?
但,這似乎不是她這個外人可以干涉的。
她不知道她該怎麼看待這個男人,他似乎跟閻驤不對盤,但她卻無法討厭吃著馬卡龍、企圖藉由味蕾尋覓幸福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