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藍澤沒有因為愛情而忘了真實世界。
每當路芸曦出門上班,他就會利用書房的桌上型電腦,跟公司聯系,開始他忙碌的一天。
每天,馬修總要透過視訊螢幕問上這麼一次——
「法蘭克,你到底還要在那個朋友家待多久?你該不會打算永遠都不進辦公室了吧?」
「唔,這倒是可以考慮看看。」他存心挑釁馬修敏感的神經。
「夠了。我真是受夠你這任性的老板了!」馬修大跳腳。
「哈哈哈……馬修,你真好玩。」
好玩?這個宋藍澤到底是怎麼了?失戀一回就性情大變,以前要得到他一個笑容簡直比登天還難,現在卻每天都笑得令人發指。
他到底要不要緊啊?需不需要幫他安排心理咨商門診?
馬修不敢挑戰失戀者的情緒禁地,只好順從的說︰「算了,你開心就好。」
「對了,設計圖我已經看過,很不錯,就讓他們照那樣去做吧!」
之前公寓重新裝潢工程,因為許蕾蒂的移情別戀而臨時喊卡,可房子的整修總不能就這樣一直延宕下去。
前幾天,宋藍澤讓人重新畫了一幅設計圖。
他是這麼想的,順利的話,等過陣子手上所有的建案都順利推展後,他想要找個機會向芸曦求婚,跟她共組家庭。
為了給她一份驚喜,他謹慎的和設計師討論每個細節,務必要打造出一個最完美的家。
有別于許蕾蒂的現代奢華,這一次設計主軸,全都是路芸曦喜歡的自然極簡風,不但要有新婚的甜蜜感,還要有家庭的溫馨情,他希望在帶給芸曦驚喜之外,也能讓她感受到他滿滿的愛。
想到芸曦……
幾分鐘前,她已經打卡下班了。
這好像成了他們之間的默契,每天她下班時總會先撥一通電話通知他,而他則會趁著她通勤的時候,到廚房著手準備晚餐。
平常的料理大多以便利為主,到了假日,他會大展身手,好好慰勞她一個禮拜來的辛苦。
有時候想想,他還真像是她豢養的小情夫呢!
把砧板上的雞肉放進鍋子里,從櫃子里拿出干燥後的香菇清洗備用,他今天要炖鍋香菇雞湯犒賞芸曦。
她好可憐,那麼弱不禁風的,每天晚上還要被他的欲/望折騰得癱軟昏厥,可他實在太喜歡她了,一看到她粉女敕的唇,就想親吻她,情況接著一發不可收拾……
他從沒有這樣對一個女人如此著迷過,總想要從她身上探索更多的她,芸曦是那唯一,讓他想要捧在手心里呵護的唯一。
放在書房的手機響了,心想,可能是芸曦打回來問需不需在路上買些料理好的熟食吧?他抹淨了手,快步走去接起電話,「喂,芸曦……」
「法蘭克,出事了,董事長在家里摔傷,現在已經被緊急送往醫院!」馬修的聲音從話筒的彼端傳來惡耗。
宋藍澤心頭一凜,「現在情況怎麼樣?女乃女乃要不要緊?」
「管家剛通知我,救護車還在前往醫院的路上,詳細情況不清楚,我現在已經出發,你在哪里?我馬上過去接你。」
臉色凝重的他飛快的給了一串地址,旋即迅速換上外出服。
爸爸過世後,母親沒多久就改嫁了,宋藍澤和妹妹藍欣可以說是女乃女乃一手帶大的。這些年,兩兄妹先後在國外求學,回國後他又積極投入工作,天天加班到深夜,大多時間,他總是累得不想回大宅,一個人住在市區的公寓,只等周末才撥出一點時間,回大宅陪女乃女乃吃頓飯。
嚴格來說,他陪伴女乃女乃的時間實在少得很可憐,有時候想想,他還真是不孝。
宋家大宅又大又舒適,但真正住在那里的人,始終只有女乃女乃一人。雖然有僕佣在伺候著,可女乃女乃畢竟是年紀大了,一個不小心就很容易會發生意外……他不住責怪著自己怎麼會這麼粗心,完全沒有替女乃女乃想到這些。
他心里不斷的祈禱女乃女乃的傷無恙,驀地,他想起一件事——
「對了,還沒跟芸曦說。」
可興許是捷運車廂收訊不好,她的手機是關機的狀態,宋藍澤接連打了好幾通,總是無法順利接通。
沒能在第一時間跟路芸曦取得連系,他只好飛快的收拾好廚房,來到客廳寫下留言——
芸曦︰
女乃女乃在家里摔傷了,我趕去醫院探視。電鍋里有湯,要記得喝。
不要掛心,我會盡快回來。
藍澤
他將紙條放在玄關上,希望路芸曦一進家門就可以看見。他不敢多耽擱,旋即匆匆忙忙的下樓等待馬修來會合。
倉卒關門的剎那,一陣勁風揚起——
矮櫃上的紙條隨風揚向空中,在下一秒之後搖擺飄落,然後順勢滑入櫃子底下。
「啊!」路芸曦慘叫一聲後,什麼都來不及挽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手機掉進排水孔里,結束它短暫的一生。
「怎麼會這麼衰?」她黑著大半張臉,不住的在心里氣惱自己的運氣怎麼會這麼糟。
下班的路上,看到一家新開幕的面包店在特價,她想起宋藍澤很喜歡吃蔥花面包,二話不說就混在人群里擠了進去。
身材嬌瘦的她果然不是婆婆媽媽們的對手,只見她死命的跟著大家在隊伍里你推我搡了半天,入都還沒卡近陳列架,原本架上滿滿的蔥花面包,竟然在幾分鐘之內被一掃而空。
而她,除了惹來一身面包味,遜得連個面包也沒買到,結果現在還損失了一支手機。
「好倒楣。」扁著嘴,她很難過的回家去。
一進門,她馬上像個小孩子似的,想向宋藍澤泣訴她的悲慘遭遇,尋求他的慰借,彌補一下受傷的心情。
沒辦法,誰叫她就是依賴他嘛!
「藍澤,我跟你說,人家今天好倒楣喔,本來想要買你最愛的蔥花面包回來犒賞你的,結果搶了半天,什麼也沒有買到,還在路上把手機掉進排水孔去了。」
抱怨的同時,她換上室內拖鞋,蹭呀蹭的,蹭到廚房前。
廚房黑壓壓一片,唯獨電鍋的位置上亮著一盞小燈。「咦?藍澤人呢?」路芸曦歪頭想了想。
她轉身走去書房。撲了空後,她更困惑的高聲呼喊,「藍澤、藍澤,你在哪里?」轉而走向房間,她還是沒看見他。
「奇怪,去哪里了……」
回到客廳,她拿起話筒撥下宋藍澤的手機,一陣和弦鈴聲旋即響起,循聲看去,宋藍澤的黑色手機被擱在一旁,沒有帶出門。
電鍋里炖著東西,手機放在家,「可能只是去附近買東西吧?」路芸曦推測後,安慰自己他只是出門一下下而已,遂坐在沙發上耐心等待。
牆上的時鐘滴滴答答,屋里一片靜悄悄,她等得肚子都餓了,宋藍澤還是沒回來,心里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的不安,又開始躁動起來。
「到底跑去哪里?為什麼還沒有回來?」這時,指針已經來到十點鐘。
打從宋藍澤住下來開始,他從不曾獨自離開那麼久,就算是出門采買,也絕對不會模到這麼晚還不回來。
他總是守在家里,好讓她只要一踏進家門,就能感受他的存在。
路芸曦緊緊的雙手緊握,擱在心窩前祈禱著,「拜托!讓他快點平安回來,快一點!」
然而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還是沒回來。
等待,讓她如坐針氈,偏偏又動彈不得,因為不安牢牢的困住了她,整個晚上她就坐在沙發上,拼命祈禱宋藍澤平安歸來。
好幾次,她被胸口那股壓力折騰得好痛苦,她想要大聲喊叫卻喊不出來,只能把自己的手扭成了麻花,扭得蒼白又瘀紅。
這是不是表示,她又將再一次失去吧?
不——老天爺啊,請不要這樣玩弄她的人生,在她好不容易正常生活後,不要又這樣殘忍的把他從她的生命里奪走,她會受不了的……
她幾度害怕的將臉埋進掌心,失控的想像場景逼得她渾身發冷。
這一夜,她像是尊僵硬的石膏像,窩在沙發上,苦苦的捱過了黑夜,迎來天光大亮的清晨。
末眠的暈眩後遺癥,像是在考驗著她的,同時在提醒著她殘忍的事實——宋藍澤已經一夜沒有回來了。
沒錯,是一整夜了,而不是短暫的幾分幾秒。
萬一他真的永遠不再回來,她怎麼辦?
這個可怕的臆想才掠過,路芸曦的雙眸馬上蓄滿了淚水。
「不,不會的,他也許只是和朋友出去玩,忘了時間……」她為他的消失編織理由,試圖想要說服自己。
她強打起精神,胡亂的梳洗,差點連衣服都忘了換,步履蹣跚的上班去。
一踏進公司,黃逸伶被她難看的臉色嚇了一跳,連忙扶著她在座位上坐下。
「玉曦,你怎麼了?臉色為什麼這麼蒼白?」
她虛弱一笑,「我沒事,只是昨晚失眠了。」
「你不是已經很久不失眠了嗎?發生什麼事了?宋藍澤呢?你臉色這麼難看,他還讓你來上班嗎?」黃逸伶劈哩啪啦的問。
逸伶的聲音就像是沉重的鼓聲,一字一句的敲在她的腦門上,著實難受。
「手邊的工作總不能不處理,而且睡不著老躺在床上也難受,我沒事的啦,把手邊的幾件工作交代一下,我就請假回家。」她勉強擠開一抹笑容。
「確定不會逞強?」
「保證不逞強。」
黃逸伶知道拗不過她,也只好由她。
偏偏路芸曦根本無心工作,眼楮盯著螢幕,可是腦海里卻全是宋藍澤的身影。
她不懂,好端端的一個人,為什麼會無緣無故的消失呢?
她喜歡宋藍澤,好喜歡、好喜歡……
那種喜歡已經深刻到不能忍受沒有他,連假設都不能,因為只是這樣想,心就好痛,眼淚就想要失控,人更是完完全全的廢去。
可他為什麼要這樣考驗她呢?明知道他的存在對她來說有多重要,他卻還這麼殘忍的對她。
胸口的郁悶有千斤重、萬噸沉,壓得她無法呼吸,而她的心,就像是墜入了無底的深淵似的,一直不斷的往下墜……
她突然拿起電話,直覺想要撥給宋藍澤任何一個友人,可是,看著面前的數字按鍵,她愕然驚覺——
不管是宋藍澤的家人抑或是朋友,她根本一個也不認識。
瞠目結舌。她恐慌,她哀痛,她絕望……
禁錮多時的淚,措手不及的流下,一發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