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琴房的門被推開來——
「少爺,發生什麼事了?」聞聲而來的小女佣緊張的問。
「我……」他一臉窘迫,說不出話來。
發現了坐在少爺身旁的小女孩,年輕女佣詫異的說︰「咦?霈霈,妳怎麼跑來這里了?大家都在找妳欸。來,不哭不哭,跟曉娟姊姊說怎麼了?」
「嗚嗚……曉娟姊姊,他騙了我的棒棒糖,他是大壞蛋。」盡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指認凶手的速度倒是非常迅速。
啥?壞蛋被指控為「壞蛋」的魏雋澈表情難看得可以,偏偏棒棒糖就咬在他嘴里,真教他百口莫辯。
偷覷臉色陰沉的少爺一眼,曉娟心想,完了完了,霈霈誰不好惹,居然惹了魏家最尊貴的少爺!
「噓,霈霈,不可以沒有禮貌,他不是大壞蛋,他是雋澈少爺。要有禮貌喔,知道嗎?」曉娟趕緊安撫小女孩,免得惹惱了高高在上的魏家少爺,可愛的小霈霈可就要倒大楣了。
「我不要對他有禮貌!他是壞蛋、壞蛋、壞蛋!」
梁子霈拗起來,還一口氣連說了三個「壞蛋」。她掙開曉娟姊姊的手,沖上前去,二話不說就往魏雋澈的手臂咬了一口——
「喔,天啊!霈霈,不可以——」
「啊,我的手!」猝不及防的魏雋澈當場痛得大叫。
來不及了。
目睹全程的曉娟當場心涼了泰半……完了,這下死定了。
膽敢咬魏家金孫,小霈霈鐵定在劫難逃了。
餃著金湯匙出生的好命鬼,說的應該就是魏雋澈這種人。
案親魏偉國是台灣商界赫赫有名的首富之子,母親溫如梅則是政壇大老的掌上明珠,那場政商聯姻,堪稱是台灣史上最門當戶對的世紀婚禮,是王子與公主的完美結合,而後的十幾年,無人能出其右。
身為兩人唯一的獨生子,一出生就掛著閃亮亮的金字招牌,魏雋澈身嬌肉貴的程度絕對是一般市井小民無法想象,也難怪乎他小小年紀便養成了傲嬌的個性。
听說當年光是為了迎接他誕生所組成的醫療團隊,魏家就一口氣燒掉了近千萬台幣,撒錢毫不手軟的氣勢徹底刷新了台灣醫療史上的紀錄。
包別說他出生之後的養育費用,完全是采最高規格處理,不論吃的、穿的還是用的,絕對都是頂級中的頂級。
明明不過是幾個月大的小娃兒,不但有三班制的保母細心照料,還有專屬的家庭醫師為他的健康把關。舉凡用在他身上的每一樣東西,全都是國外品牌量身訂做的。這景況看在每天追著三餐溫飽的尋常百姓眼里,真是羨慕又嫉妒,一個個恨不得跳樓以求重新投胎。
不過,先別急,更別天真的以為魏雋澈的出生就只是負責每天吃好穿好用好,听听這位豪門少爺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後,再考慮是不是重新投胎也不遲。
因為是一脈單傳的獨生子,身為家族的準接班人,打從有記憶起,魏雋澈就開始接受菁英式的教育養成。
不論是語言、商業知識、領導統馭、社交禮儀、才藝、運動……等,為了打造一個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完美接班人,魏家投注的心力可是不容小覷。不只網羅各個領域的名師教練貼身教學,每年的寒暑假,當同年齡的小孩都在開開心心的放假時,小小年紀的魏雋澈已必須犧牲假期、睡眠跟玩樂的時間,搭著私人飛機到世界各知名的大學去修習各種課程。
沒有哭鬧耍賴這回事,只有進步、進步要再進步。
外界褒貶不一的密集式菁英教育,並不是每個小孩都能承受得起的,而這就是魏雋澈享受好命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韶光荏苒,一晃眼,十八歲的魏雋澈如今已是高中校園里的翩翩美少男,不只個頭長得比同年齡的孩子英氣挺拔,揉合父母優點的眉眼五官俊美得令人炫目,與生俱來的貴族氣質,更讓他尊貴得彷佛是來自另一個仙境國度。總之他不管擺到哪里,都是那種會教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兩眼的超級好貨色。
這天,貴公子魏雋澈正在上一對一的鋼琴家教課。
身為一位優秀接班人,培養一、兩樣才藝以備不時之需是必要的,自用可當興趣消遣,外用則可當技能顯擺。
授課的鋼琴老師來頭不小,是國際肖邦鋼琴大賽的指定評審。
魏雋澈原本流暢的彈奏著,目光不經意瞥見手臂上的舊傷痕,一個閃神,思緒頓時棄主遠揚,指尖的速度沒能及時跟上,一首肖邦的經典名曲當場因為落拍而亂了套。
他思緒迷茫……
「Eric?Eric?」
听見老師皺眉呼喚,魏雋澈意識到自己的失常,連忙回過神,「Sorry。」
懊死,他今天是怎麼了,怎麼會突然分心?
追求完美的魏雋澈面對自己的失誤,顯得懊惱不已。
再次向老師表達歉意後,他斂起心神,強逼自己集中注意力,然而一曲彈畢,他知道自己今天的表現糟糕極了。
爸琴課草草結束,老師搖搖頭離開,呆坐在椅子上的魏雋澈煩躁得連一點練習動力與情緒都沒有。
目光忍不住又瞟向手上的傷痕……這麼多年了,傷痕還清晰可辨,可見當時他被咬得有多慘。
但這件意外最後是怎麼落幕的,老實說,他也不是很有印象。
事發之後,他一次也沒再看過那丫頭——當然他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曾經幾度思念過她,甚至期待她的再次出現。
不過他當然是想要報仇才對她念念不忘,誰教她居然敢咬傷他!
可等了又等,希望一再的落空,他不是沒受傷……
直到某次他故作漫不經心的問起,才從女佣曉娟口中知道那個膽大包天的小丫頭叫霈霈,是福伯的寶貝孫女。
埃伯是魏家的園丁,放眼偌大庭園造景里的花草植栽,全都是福伯親手種出來的。因為早年喪偶,他幾乎長年住在這里,終日與花草為伍,只有年節的時候才會回家和兒子團聚,共享天倫。
雖然福伯身分是魏家的下人,但是魏老爺子視他為人生摯友,並且也嚴令所有人都不許對他無理。
可福伯作風低調,盡避老爺子待他禮遇,他卻仍謹守本分。魏雋澈幾次看到他,他總是堅守著自己的工作崗位毫不怠惰,那張歲月刻畫的臉龐上,有著別人所沒有的和藹淡定。
魏雋澈抬起手,不自覺模了模臂上傷痕……
「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他喃喃自問。
不是莫名其妙的想起往事,而是他前天到廚房去的時候,不經意听見了家里佣人的對話……
「良嬸,怎麼這兩天都沒看見福伯?」在廚房里幫忙的曉娟問。
「出門了。昨天一大早天剛亮,就急急忙忙下山去,說是要趕去高雄。」良嬸邊挑菜邊回答。
「發生什麼事情了嗎?」曉娟一臉好奇。
「知道霈霈吧?」
「知道啊,福伯的孫女,小時候來玩老是姊姊長姊姊短的叫我,可愛得不得了。那丫頭曾為了一支棒棒糖跟少爺鬧脾氣,咬了少爺一口子,嚇得我冷汗直冒呢。霈霈她怎麼了嗎?」
「唉,說來也是可憐,母親過世不到半年,爸爸就娶了新太太。從古至今有幾個後媽比親媽好的?一懷上自己的孩子,就把霈霈扔到了寄宿學校,幾個禮拜不聞不問,明擺著要趕她出去。福伯听到消息後又氣又心疼,昨天便趕著去學校,說是要把孩子接來一起生活。」
「天啊,怎麼會這樣……」
「所以才說這孩子可憐呀。」良嬸傷感的猛嘆息。
「那個……答應了嗎?」曉娟問得含蓄。
「自然是老太爺親口允了,福伯才會趕著去接孩子。」
「呼。那就好……」曉娟轉過身,無預警的被一張沉默嚴肅的臉孔駭了一跳,「少爺」
魏雋澈听見那久違的名字,心口劇跳了一下。他怎麼也沒想到,當初滿嘴「媽咪說、爸比說」的幸福小女孩,居然遇上了連續劇里才有的家庭遽變。
他應該額手稱慶覺得她活該,可他又無法解釋此刻梗在胸口的心疼是為了什麼?
意識到女佣曉娟疑惑的目光,他斂住心神,故作淡定的說︰「給我一杯水。」
「是,我馬上端到客廳給您。」
天啊,也不知道少爺站在那邊多久了,她居然沒發現!曉娟很不安,因為少爺心情看起來好像不太好,不知道聊八卦會不會被開除?
「不用,直接給我就好。」
「是。」曉娟趕緊倒來一杯開水。
他接過水杯,仰頭喝了一大口,然後拎著剩下一半的水,踅步往外走……
不經意听聞這件消息,魏雋澈雖然嘴上沒說什麼,卻一直牢牢記在心里,甚至連續兩個夜晚,他都夢見了當年的案發經過,連帶讓今天的鋼琴課也受影響。
他是前天听見的,那麼今天……人總該帶回來了吧?
算來他和梁子霈也是舊識了,她可是還欠他一句「對不起」呢。既然她來了,他去打聲招呼應該不為過吧?
沒來由的,一股想要見到她的念頭涌了上來,魏雋澈想也不想,轉身便走出琴房,直直的往主屋後那棟小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