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瀕臨解體的腳踏車,依照物品定會折舊的定律,它展現自己老舊時該有的速度,緩慢的載著舒芙蕾返家去。
今天的舒芙蕾很郁悶。唉,那些死小孩終于害她沒「頭路」了,她討厭找新工作,時間難喬又得重新適應,重點是很難找到像這個工作這麼好賺的,唉~佛祖再讓她造一次口業吧,那些死小孩!
在住處前,她將腳踏車停好。對,她是刻意停在那輛Mazda後面,期待有天車主沒看到她的腳踏車,然後不小心倒退嚕的撞爛,那麼—Yes,她就有新車了。
停好車,她緩慢的爬上樓梯,緩慢的抽出鑰匙,緩慢的開門,緩慢的走進……不,是迅速的停下腳步關上門!
抬頭看一眼門牌,沒錯,是她家啊。她小心翼翼的再度打開門。桌上那一碗吃了一半的泡面是……怎麼回事依照她舒芙蕾勤儉持家的個性,怎麼可能泡面只吃一半
天啊,她的住處遭小偷了!
望著那碗吃一半的泡面,她不禁悲從中來。吃不完不會把面折一半再泡喔,至少留點東西讓她煮熟了淋醬油吃嘛,現在這樣,她不敢吃也舍不得倒,進退兩難啊。
整整默哀了好一下後,欲哭無淚的她才跑去報警,警察神色緊張的跟著她來到住處,看了一眼這家徒四壁的慘況,氣喘吁吁的他忍不住小聲抱怨,「害我跑這麼急,結果只證明這小偷真的很衰,竟然偷到這麼窮的人家,連電話也沒有。」
環顧四周,連台電視、床板都沒有,幾坪空間大小,就放著一張床墊、一張桌子跟一個簡式塑料組合衣櫥,唯一值錢的大概就數擺放在房中間的鋼琴吧,不過看樣子小偷只有一個人,那鋼琴太重,怕被其它住戶發現,所以沒搬。
「損失了什麼?」警察意興闌珊的問。
「一碗泡面。」舒芙蕾痛心的說。她珍貴的糧食啊!其實她不用檢查就知道不可能有其它損失,因為她的家當很簡單,一眼就可看穿。
「什麼?」警察的表情很錯愕,以為自己听錯了。
她的臉看起來又更苦情了。想到泡面沒了,舒芙蕾委屈的噘起嘴,「一碗泡面。」嗚,她有心碎的感覺。
「什麼一碗泡面?只是一碗頂多四、五十塊的泡面」警察有點動怒了。她該不會是神經病吧?專門來找碴的!
「警察先生,你怎麼吃這麼貴的泡面啊?袋裝的維力炸醬面就便宜又好吃了。」她好心的向警察先生建議,即使對方的臉真的很臭。
警察口氣開始有了不耐,「就這樣?」
「什麼就這樣!那是我的晚餐耶,你一定要幫我找到那個小偷,我要告他偷吃我的泡面,害我身心受創,叫他給我精神賠償!」舒芙蕾義正辭嚴的表示。
她這副認真的模樣更讓警察確定她腦子有問題,他草草做了筆錄,便搖搖頭離開。
跌坐在地板上,她餓得連整理桌面的力氣都沒有。「算了,還是先找飯吃實在點,免得餓死了還造成台灣動亂,那就罪過。」
若真餓死在家,報紙上會有斗大的標題—「物價狂飆,百姓難活,音樂才女不幸餓死家中」,這新聞一出,肯定造成社會動蕩,她這個死人絕對會大大的「風光」一陣子,然後被人查出她的祖宗十八代,接著被發現她跟才女兩字八竿子打不著,畢竟她的才能還未被發掘,然後又丟臉一陣子,她會死不瞑目。
舒芙蕾拿著干扁的零錢包,拖著蹣跚步伐往便利商店走去,白天琳瑯滿目的架上到深夜只剩下兩個御飯團,內心天人交戰一下子後,她買了便宜的那個。
其實她應該乖乖去買更便宜的泡面,但她好想念米飯的味道喔,今天她這麼衰,就奢侈一下,犒賞自己好了。
結帳時,她問工讀生,「請問,剩下那個今天到期的御飯團,待會如果沒賣出去,可以送給我嗎?」
堡讀生噙著笑容,親切的望著她。「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倒是沒關系。」這女生算是常客,但大都是買泡面,偶爾才會買御飯團。
舒芙蕾的雙眼頓時閃著光芒,「不介意!我願意幫你們銷毀過期品,如果可以的話,那面包也可以給我嗎?」她雙手合十,誠心誠意的懇求著,眨動她小鹿似的無辜眼楮。
看到工讀生點頭,她高興的轉過身,打算邊看雜志邊等十二點到,沒想到才拿了雜志要坐下,她就看到一個小伙子搜購了一堆食物,其中還包括她虎視眈眈的御飯團和面包。
她無限悲涼的看了工讀生一眼,對方聳聳肩,無言。
泣!美夢破碎。舒芙蕾只得把雜志放好,悻悻然的離開。
倚在天橋的欄桿上,底下車水馬龍的繁華正好映襯臉色慘淡的她。真是諷刺啊,那個猛按喇叭的BMW車主,如果願意賞她一顆輪胎,她就可以吃很多很多天的御飯團了。
無奈的撕開包裝正要把御飯團往嘴里送,背後卻被個莽撞的路過行人撞了一下,她手一滑,御飯團當場墜至幾公尺下的大馬路。
「啊—我的御飯團!」她無法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車道上馳騁的車輛接連狠狠輾過御飯團。
喔,痛痛痛!她看到第一個輾斃御飯團的凶手了,可惡的BMW,記住它的車牌了,再讓她遇見,非偷走它四顆輪胎不可。
心痛的舒芙蕾雙腳踩上天橋的基座,整個身子半掛在欄桿上,對著她不幸亡故的晚餐懷以無限追思與哀悼。
她今天好衰喔,倒霉事接二連三,到底有完沒完啊?
「你在做什麼」沉穩的男人聲音在天橋彼端響起。
還踩在基座上的舒芙蕾疑惑的轉身,看對方氣勢洶洶的走來,她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想往後退,未料腳下一滑,眼看整個人就真的要摔過欄桿,往馬路墜落—
不!她還不想死,她的莫扎特大調鋼琴奏鳴曲還沒考過,她衣櫥里的……
「啊,救命呀—」響徹雲霄的淒厲嗓音揚起。
噢,一定會很痛,她到底要先閃左輪還是右輪?希望輾斃她的是有錢的車主,能給她辦場風光的喪禮,最好再燒幾顆御飯團給她……
「閉嘴!」冷冷的聲音傳來,語氣帶點不耐。
是誰在跟她說話?舒芙蕾睜開剛剛死命閉著的眼楮,一道男人的身影映入眼簾,像溺水抓到浮木般,她再次聲嘶力竭的吶喊,「救命呀,救命呀!」白皙雙腳不忘胡亂踢踹,試圖爭取生機,及早月兌困。
「閉嘴!」同一道男聲,只是這次听起來有咬牙切齒的感覺。
舒芙蕾頓感委屈,大聲叫道︰「閉嘴、閉嘴,你就只會說這句啊?我就要摔死了,你還要我閉嘴!」這人托著她就這樣半吊著,他到底要不要救她?
這就是數據看不出來的地方—她好吵。嚴子峻故意讓托著她腰的右手松了一下,「算了,我手酸了,你這樣拚命掙扎,我也拉不起來,就這樣吧,我要走了。」說完又故意再松手了點。
她驚恐得兩手抓著他的臂膀。她整個人仰掛在欄桿上,腳不著地,幸虧他有力的臂膀環過她的腰,暫時托住她,如果她再繼續掙扎,絕對可以在天橋上扮演體操選手。
直體後空翻轉體360度,直接準備參加2012冥府奧運,嗚,她不要啦!
「不要,你千萬不要松手啊,我說這位大德、好心的大爺,我還不想去見閻王,救命呀,我快要腦充血了啦,快拉我上去。」意識清楚了點,但她一張嘴還是巴啦巴啦個沒完。「我死不足惜,但我還藏了一包泡面在衣櫥,當救命食糧用,我都還沒吃,怎能安心的去,我……」
「你可不可以先安靜一點?」嚴子峻沒好氣的打斷她。托著她不吃力,但听她廢言很吃力。
舒芙蕾趕緊噤聲不語。
看她終于安靜了,他左手撐著欄桿,右手往內施力,將她整個人拖進來,一陣天旋地轉,她往他身上跌過去。
以為自己沒獲救的舒芙蕾在心里哀嚎。天啊,她最後還是沒能逃過這個死劫嗎?四周都暗了,等一下牛頭馬面就要來接她了,嗚,她的泡面還沒吃啊……
冷冷的聲音再次揚起,「如果你還沒死,就自己起來,不要吃我豆腐。」
又是他那個失職的救命恩人,沒把她救起來就很可惡了,還跟蹤她到地府來?
「你不想起來就算了,我犧牲點讓你吃豆腐,但你的……嗯,下半身不冷嗎?」語氣里滿帶笑意,而他也真的在笑。
聞言,她的右手連忙往自己的小屁屁一模。沒有、沒有裙子,只有模到小褲褲。她才意識到裙擺早翻飛起來,小臉霎時通紅,連忙坐起身,也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還好好的活著。
「大,你剛剛看見我的內褲了對不對?」
「一個要自殺的人還怕內褲被人看到嗎?你掉下去後被汽車輾成稀巴爛的丑樣,別說是內褲了,到時你全身上下都會被看個精光,知道羞就不要學人自殺。」說到這,嚴子峻就有些動怒。雖然終于松了一口氣,但如果他再晚點阻止,可能就得跟著她跳天橋謝罪!
難道他要找的就是這麼一個想不開要鬧自殺的人嗎?
「誰說我要自殺?還不是因為你,是你害我嚇一跳才差點摔下去。」
「你還真是不講理,明明是你站上基座,掛在欄桿上,一副隨時要往下跳的尋死樣,跟我有什麼關系?」
「誰說我要自殺!我是在哀悼我的晚餐,我的御飯團掉下橋去被車子輾斃了,我只是在哀悼它,誰跟你說我是自殺的,要不是你突然開口嚇我一跳,又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走過來,我才不會失足差點摔下去。」
是這樣嗎?「反正,我也救了你,一筆勾銷了。」
哪有這樣的?砍人家一刀,再幫人家縫起來就算了嗎?「可是你還看了我的內褲。」
「那好,我也月兌褲子讓你看回來。」他說著作勢就要解開褲子扣環。
瞪了他一眼,舒芙蕾緩緩站起身,不想跟他多說的拍拍裙擺,要離去。「算了,算我衰,反正我今天已經很衰了。」
看她要走,他也沒攔下。他們遲早會再見面的。
「下次放聰明一點,不要愛玩到把小命都賠進去,這種荒謬的死法說出去可是會笑掉人家大牙。」他希望下次見面的時候她還是個活生生的人。
本來要離開的舒芙蕾,听到他的話後停下腳步,她忍著心里上升的怒火,轉過過頭瞪著他。她大可不用理這個陌生人的,管他說什麼,但她氣不過,她這麼努力認真的在過生活,卻被他污辱是在玩用她再認真不過的眼神凝視嚴子峻,沉默、嚴肅。
她冷聲開口,「愛玩?」
他笑了,「不是愛玩是什麼?只是掉個御飯團而已,值得你將整個身子掛在欄桿上,差點掉下去嗎?」嚴子峻也拍拍褲子,打算起身。
「你有沒有窮過?從來沒有一頓溫飽的?」
他的家境也不好,但他很幸運,生命中有很多貴人,至少沒餓過肚子。「你……沒有錢?」她過得這麼不好嗎?
「我很窮,我沒有其它家人,自己養自己並不難,但我還是個學生,只能打工,扣掉一些生活開銷後就變得很拮據,一顆御飯團對我來說,比鮑魚、魚翅還珍貴。」
她其實很愛逞強,時常嘻嘻哈哈的掩飾難過,不想跟別人解釋自己的狀況,暴露自己的脆弱,但今天因他一句話,她卻動怒了,將放在心里不說的話劈哩啦的倒出來。
她的坦率讓嚴子峻猛地心頭一窒。「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並不是想要嘲笑你。」從數據上他知道她半工半讀,可應該夠養活自己才是,怎會過得這麼辛苦?
他的態度和道歉的話語令她心頭火莫名消散,想起雖是他害她差點摔下天橋,但畢竟他也救了她,于是她軟下態度,語氣放柔。「我懂,你不用覺得抱歉,反倒是我要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
舒芙蕾恭恭敬敬的朝嚴子峻鞠一個躬後,打算轉身離開,不過不知是彎腰的動作刺激到哪個點,肚子響亮的咕嚕一聲,凡是耳朵沒長毛的都應該听得見,羞得她連忙轉身。
「等等,小姐—」
沒听見、沒听見,她沒听見,天啊,好丟臉!
「等等,小姐—」
她頓下腳步,「你放心,我以後不會再用這麼不要命的姿勢緬懷御飯團了……不,沒有以後了,我發誓不會再讓御飯團從我手中溜走,就這樣,掰。」她頭也不回的說,不,應該說她不敢回頭。
「小姐,我不是要講這個,我是想說你剛剛……」
厚,他要干麼啦?這麼丟臉的事就不能不要提嗎?她連忙打斷他的話,腳步走得更急了。「什麼都不用說了,我這人向來是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