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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大批人馬住進簡陋的王府內。
一部分人是應停的心月復,跟著他行軍打仗過,對于惡劣的居住環境還能忍受,只是覺得很沒面子。
應停咨詢了村長的意見,得知在短期內是不可能籌集人手來重建王府的——這個村子里的人只會種田和養養雞鴨,能整理出目前這個王府給他住已經很了不起了。
不得已,他只能先放下王府的問題,考慮別的麻煩。
最麻煩的是,皇上老爹不給他俸祿,還要他定期繳納稅收,而他手下又有那麼多人要養,他必須要先考慮考慮未來該如何賺錢。
應停與幾個心月復關在連門窗都很破的房間里討論了半天,卻怎麼想都覺得不如湊成一隊人馬去搶劫還比較好——
但這怎麼可能?堂堂大國皇子,居然要淪落到打劫為生嗎?
「我們還是想想別的……」眾人推翻好幾個異想天開的提議,把話題轉到張馨萸身上。「那個……王妃應該很富裕吧?」
張家富有,嫁女兒雖不情願,多少也準備了一些嫁妝;而促成這件親事的皇上也送出了豐厚的賞賜給張馨萸。
她現在是很有錢,但是應停于公、于私都不想跟張馨萸扯上關系。
「她就不考慮了!你們先下去隨便找地方休息,這件事明日再議。」應停結束不愉快的談話內容,打發辛勞的心月復手下離開。
「大爺。」寶珠等人走光了,立即送上飯菜。「王妃親手做的,敢吃嗎?」
「有毒、沒毒?」應停一點也不相信名義上的妻子。
「試過了,很干淨,王妃的手藝可好了!」
「你們倒是跟她相處得不錯。」即使是最信任的內侍保證,應停還是認為張馨萸沒事獻殷勤——絕對沒安好心!
「王妃人很好,經常對我們笑;她美得像仙女,說話的聲音也好好听,對我們很溫柔呢!」說完贊美的話,寶珠不認同的瞥了應停一眼,「大爺,您不該對王妃那麼壞,雖說她與二爺曾經很要好,但她終究還是嫁給了您。」
「你是我的奴才,還是她的奴才?她跟你才相處幾天,你就這麼忠心護主,還替她打抱不平?」
「大爺對我們好,所以我們才敢跟您說真心話嘛!王妃確實沒做啥壞事,您不理睬她就算了,還總是出口傷她,這樣不好……」寶珠很替張馨萸叫屈。
「行了,行了。」對自己手下一向寬容的應停並未斥罵寶珠,只吩咐他另外找個女人來伺候。
自從應停與二弟因爭斗受了傷之後,就過著不近的清淨生活。
這回被塞了個看不順眼的妻子,他無法拒絕,心里卻已準備挑幾個看得上眼的女人來當妾室,他會安排她們好好對付他的王妃!
「大爺,府里的女眷基本上都成親了,這一時半刻的,恐怕找不到人來伺候您。」寶珠一本正經的回答,破壞了應停的計劃。
「成親了?這次不是又買了不少奴婢嗎?」應停只覺得很不可思議。
皇上老爹雖然一沒給他人手,二沒給他財物,但他這些年來拳養的女侍有如過江之鯽,雖因來源不是很安全,他一般都不會踫她們,但最近他又特地買了一群奴婢來刺激張馨萸,應該不缺暖床的美人兒才對。
定珠眉開眼笑的解釋道︰「都是王妃好心腸,一路上為待嫁的侍女和沒娶妻的侍衛牽線,促成了好幾段姻緣呢!」
「那個女人……」張馨萸到底都背著他做了些什麼?
應停的臉色一變,眉頭緊蹙,想起張馨萸嫁過來時帶的不是陪嫁丫環,而是上年紀的阿婆,現在又把他府里的適婚女子都給打發掉,她是故意在挑釁他的權威,還是想讓他活受罪啊?
應停的心扭曲了,如同年紀輕輕就守寡的寡婦般,目光顯得十分歹毒。
寶珠又驚又慌——伺候應停多年,知道他所說的「伺候」兩字有多麼深切的含義,只是發生過「荔瑩」那件事,直到現在,應停都不與女子太過親近。
此時見他一副古怪的模樣,像是欲求不滿般,寶珠好心建議道︰「大爺若有需要,就讓王妃來伺候您呀!」
「滾吧!」應停沒好氣的說完,把兵法書上的各種謀略回憶過一遍,仍是猜不透張馨萸到底是在打什麼歪主意?
寶珠留下飯菜,一溜煙的跑開。
無人的房內靜悄悄的,應停看著色香味俱全的食物,饑餓感不由得變得強烈起來。
他忍不住拿起筷子夾一點,試了一下味道,真的還不錯,于是他愈吃愈多,等碗盤見底了,後悔都來不及。
那個女人自嫁進門以後,一直都在努力的討好他。
她的討好並不卑微,她也不會讓自己受委屈,一旦他的言行太過分,她還是會反擊;只是她始終在扮演一個好妻子、一個完美王妃的角色,這真是太荒謬了。
一個可以當太子妃,將來可以成為皇後的女人,放著在京城奢華優渥的日子不過,跑來跟他長途跋涉,縮在邊疆的荒蕪之地生活,她若不是有病,就是有企圖!
而無論她有什麼目的,應停向自己保證,他絕不會讓張馨萸得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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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益加深沉,張馨萸熄了燈,準備休息。
鄉野破舊的房屋並未給她帶來多少麻煩,從小生活在繁華京城的她,反而覺得這一路上清幽的山林景觀更迷人。
這些新鮮的體驗,都令她感到十分有趣。
可她也明白,一切新奇有趣的感覺都是短暫的,若想長久的居住下去,勢必得做出改變。
這片土地需要建設,許多事物需要開拓,明天之後,應停必定要忙得不可開交,而她已經有了許多想法去幫助他。
一開始,他是不會領情的,但是,慢慢的、認真的、努力的為他付出,拉近與他之間的距離,她相信終有一天,他會接受她的。
等到那一天他願意回應她的心意;等到那一天,他會給予她真實的愛戀;等到那一天……
她迫不及待了,想著想著,臉兒泛紅,心速加快,期盼的眸中閃閃發光,恨不得眨眼間,那一天就在眼前。
砰的一聲響,門忽然被踢開!罷躺上床的張馨萸驚訝的坐起身。明亮的月光通過敝開的房門流溢進來,應停挺拔的身影赫然映入張馨萸的眼中,耳邊也響起他帶著不滿意味的話語——
「連個門都是壞的,這里有什麼好東西嗎?」
「王爺息怒,明日就修理。」守門的僕人趕緊回道︰「王妃剛剛熄燈。」
張馨萸有點緊張,看著應停轉過身走進房中,心里冒出無數個猜測……他來做什麼?他倆成親至今還沒圓房,難道今晚他是打算履行一個丈夫的「義務」了嗎?
可是他顯然是排斥她的,她沒辦法跟一個不喜歡她的人親熱。
「爺,請坐。」穩住心神,張馨萸朝著應停微笑。
應停看了看房里的格局,目光盯著房中僅有的一張椅子,不屑道︰「椅子也壞了吧?我一坐就會摔倒在地,讓你笑到明天嗎?」
「爺對妾身有什麼誤會嗎?妾身沒那麼壞心眼。」張馨萸無奈道。
應停走到床前,順手點起燭燈。
張馨萸感受到一股震懾人的氣勢迎面撲來,她不曾感受過這種危險的氣息,不知道他是故意散發出武者才有的殺氣。
她只覺得莫名的驚慌,不解的仰望著他,那眨著眼睫的無助模樣讓應停不自覺的收斂起壓迫人的氣勢!
他是討厭她,但他並不喜歡欺負弱者。
「這幾天你也看到我有多慘了,都淪落到這種地步。」應停攤手,英俊的臉上卻滿是不在乎的豁達。「你可以回去告訴我那個腦子有毛病的二弟,他完全可以安心了,他的大哥對他已經構不成任何威脅。」
「其實……」張馨萸想解釋。
她嫁給應停後就與家人斷了聯系,不只是二皇子無法原諒她的這個決定,連她家人也不曾再和她來往。
應停冷冷的笑,表明了無論她如何解釋,他都不會相信她。
于是張馨萸閉緊雙唇,調整呼吸,放松緊張的情緒——她知道這是一場長久的戰斗,必須付出許多心血才能換來眼前這個男子的信任,她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但她不想做些白費力氣的事。
她明白現在的應停還不能接受她,她會用別的方式讓他正視她的存在,她絕不委曲求全。「爺,是您多心了,許多事現在說了也沒用,就留待時間來證明好了。」
「哈!我這里有個現成的證明,足以印證你、我之間的隔閡不管是用多少時間都無法消除的,你看看我這眼楮,知道是怎麼瞎的嗎?」應停譏嘲一笑,手指向戴著眼罩的左眼。
黑底金線繡出龍紋的眼罩,做工精美,為他英俊的臉龐增添了一分耐人尋味的魅力,但這個漂亮的眼罩同時也顯露出了他的某種殘缺。
眼罩之下有一道疤痕豎立在眼皮上,那是應停與二皇子在斗爭中所受到的傷,最終導致他瞎了一眼。
「那個女人叫荔瑩……」應停的嗓音又低沉了幾分。「為了她,我把身邊的侍妾都遣走了,我不顧她的身份卑微,還想娶她當王妃,結果她不但陷害我,還聯合二弟的人毀了我一眼!別以為我不知道,張荔瑩就是從張家出來的。」
「是,她是我家人培養出來的。」張馨萸坐在床上從容道︰「我認識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她對您的欺騙與傷害。」
應停笑了,嘲弄之意更濃重。「你是太愚蠢,還是當我太傻?張家有事沒事找了我多少麻煩,你怎麼敢嫁給我?你真以為我不會動你嗎?」
他們之間有太多的過節,就算那些仇恨不是張馨萸一手造成的,也和她有著洗不干淨的關系,單憑這一點,應停就不可能給她好臉色看!
張馨萸明白他的感受,也清楚荔瑩帶給應停的傷害尚未消失,現在的他只怕看見每個女子都會感到煩燥。
「爺,妾身有一句話,不得不說。」張馨萸不做無謂的掙扎,表情顯得很淡然。
「你再說十句、百句,也改變不了事實。」應停極為不屑的說。
張馨萸微微一笑,目光暖暖的,停留在他戴著眼罩的眼楮上。「據說您眼楮受傷後,太醫也束手無策,但是檢查過的大夫都說眼珠子沒問題,經脈也沒損傷,您會看不見完全是心病。」
「……」
「爺,您真的瞎了嗎?」
應停盯著她,幽深的右眼猶如漩渦,引誘著人被深深的吸納進去。
張馨萸穩住心神,鎮定道︰「您戴著眼罩的樣子也十分好看,以後都這樣也不錯。」
應停眉頭一皺,捏起她的下巴,故意用了一些力道。
張馨萸疼得緊,卻只是收起笑容,不亢不卑的凝視著他,不讓痛楚流露出來。
「我只給你一次機會,明天趁早收拾收拾,滾回京城去;休書早就替你準備好了,識相的就別杵在我面前礙眼,否側……」應停取出一封休書丟到床上,威脅的話沒說出口,恐嚇之意早已不言而喻。
張馨萸拿起休書,看也不看,當著他的面前撕成兩半,折疊起來在撕,直到撕出一堆碎片;她清冷的表情絲毫不變,手一揮,將碎紙片全灑到他身上。「爺有什麼手段,盡避使出來,妾身萬!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