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大哥王伯雷代替生病的父親與王仲一同至尚書府下聘後,尚書千金便常不請自來地出現在王府中,而這時王伯雷也必定會克盡地主之誼,陪在龔惜恩的身邊。雖然龔大小姐常為陪在她身邊的不是王仲而感到遺憾,不過看在這小子知書達禮、溫文儒雅、一副很好欺侮的樣子,她也就寬宏大量地不計較那麼多,反正十次有九次堵不著王仲,有人免費讓她玩玩,總比沒有的好。
「王大哥……」龔惜恩故意喚王伯雷一聲,使得在前頭帶路的王伯雷回頭看她的同時,一不小心撞上大樹。
「哎喲!」最近不知怎麼著,常常不是撞到東西便是跌倒,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這會兒又多了一塊,王伯雷納悶地捂著撞得不輕的頭。
「王大哥,你走這麼快,惜恩跟不上。」傻二愣子,我無聊得發慌,看我不整死你。
王伯雷都沒注意到,已經數天沒見著王仲的龔惜恩正在氣頭上,連她的貼身丫環喜兒,也如避瘟神似的,躲在大廳等小姐回來,放棄說不定可以見到心上人的機會。
王伯雷听到覺得很不好意思,遂帶著她到湖水旁的小亭稍作休息。
趁王伯雷望向她時,她故意不小心地讓手絹飛過他的眼前。王伯雷反射地伸手想要替她抓住手絹,想不到身子探得太過出去,撲通一聲掉下水。
報惜恩掩嘴而笑,不好笑得太夸張。她是個聰明人,要不是見水還滿淺的,也不敢放肆地玩,萬一玩出人命來,可就一點都不好玩了。
「我撿到了!」王伯雷高興地想將手絹還給龔惜恩。
瞧他一副落水狗的樣子,發髻要掉不掉,頭發濕濕地黏在臉上、脖子上,外衣斜向一邊,連里面的單衣都染了泥巴,看得她差點忍不住大笑。
「謝謝,可是好髒。」
「對喔,待會兒我差人洗一洗,下回你來時再還你。」
報惜恩看他將她隨身的手絹一古腦兒地塞進衣袋內,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王大哥,你們這別業好寬,我又餓又累,走不回去了。」她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想藉以博得同情。
「我幫你拿點吃的。」
爾後,一整個下午,就看王伯雷在別業里跑進跑出,一下子千金小姐說這她不敢吃,會過敏,一下子又說口渴,一下子又喊冷,他的衣褲也就從濕的跑成干的,一走動,身上干掉的泥巴便崩落下來,樂得龔惜恩完全忘了沒見到王仲而產生的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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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察暗訪多日,仍一無所獲的王仲,只能說他敵不過王夫人。
他模索數日,仍不清楚王家有多少產業,而在這些產業中,哪里適合藏身。
「娘,雲兒還好吧?」王仲不敢妄想她會因他的乞求而將古皓雲釋放,所以他只能先確認古皓雲是否安然無恙。
「他很好,沒人虐待他,只不過他可能太想你,整個人瘦了一圈。」
雲兒瘦了,王仲听了好不心疼。
「再過三天,你便要成親了,新郎倌,開心點,婚禮中我會再給第三個要求,你可千萬不要讓婚禮舉行不下去啊!」
料事如神的王夫人,知道仲在無計可施之下,會設法讓婚禮無法照常舉行,但只是沒了這場婚禮,龔家的臉丟得不夠大,她的計劃便無法執行。
離開桂子軒的王仲,在心底不停地呼喚古皓雲,但只有風聲回應他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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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場婚禮中最忙碌的人,不是兩位新人的父母親,也不是新郎倌,更不是新娘,而是新郎倌的大哥王伯雷。
婚禮上,從頭到尾就見王伯雷一個人忙進忙出的,客人是他在招呼,欠缺的東西是他去找,所有婚禮的步驟也是他在安排,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就是新郎倌。
當所有親朋好友都已到場,連新娘子都已迎接到府,就獨不見新郎,這時王伯雷可急了,弟弟怎麼到現在還沒出現?
原來當吉時已到,王仲被迫前往廳堂的路上時竟接到下人拿來的一封匿名信,里面寫著古皓雲現在在桂子軒的密室里。
是啊!他怎麼沒想到,藏匿雲兒的最佳地點,就是母親自己住的地方,只是他沒料到,這麼討厭雲兒的母親,竟會願意與雲兒朝夕相處。
接到這封密函,王仲顧不得所有的事,當然也包括他原本就無心參與的婚禮,便跑去找古皓雲。
獨自一人在房里的古皓雲,想著仲大哥現在應該已經拜完堂,從此成了一個有家室的人,不能再像以前隨意帶著他四處游山玩水,將他擺在第一位,或只是單純地留在石屋中練功,這些都變成了一種奢求。雖然事情是自己造成的,但仍不免愈想愈難過,眼淚滑了下來也不自覺。
闖入桂子軒的王仲,映入眼簾的竟是靜靜垂淚的古皓雲,他再也壓抑不住數日來的思念,緊緊抱住迸皓雲。「雲兒,不要再離開我了!」
「仲大哥?」古皓雲一時無法反應過來,這是夢還是現實,不應在此時此地出現的人,為何還能緊抱著自己?「不!仲大哥你的婚禮……」他努力地想掙月兌王仲的懷抱,卻被一雙鐵臂緊鎖住,不得動彈。
「雲兒不能害了你,你應該娶個美嬌娘,過幸福的日子,而不是為了沒父沒母的雲兒斷送自己所有的未來……」古皓雲哭得愈來愈難過,王仲只是緊緊抱住他,等他冷靜下來。
半晌,王仲抬起古皓雲的下顎,望進他迷的淚眼里。「想必你已經知道我對你的情意,你會輕視、厭惡我嗎?」他的聲音竟害怕得發抖。
听見自己最敬愛的人竟如此貶低自己,古皓雲急忙澄清,「不,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輕視或厭惡仲大哥,你是我心目中最重要的人,我只是不了解我怎麼值得,我不過是個棄兒。」說著他又快哭出來。
「不許你再這麼說!」王仲嚴厲的口氣,成功地止住迸皓雲呼之欲出的淚。
「其實我很自私,我常在心底感謝你的父母親,要不是他們讓我撿到你,我可能連童年也熬不過去,我將會自己完全封閉,我的心可能早已死亡,要不是遇到了你,我不能想象沒有你的日子,雲兒。」
王仲看著被自己感動,卻又不知該如何回應的古皓雲。或許是自己太保護他,才令他至今仍絲毫不懂情愛。
「我知道你不懂這種感情,我也不奢求你受,我只求你讓我待在你的身邊,一直看著你,直到你長大、成親、生子、老去,我只求能一直在你身邊看著你。」
「仲大哥……」古皓雲真的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他不知道原來仲大哥對他用情至深,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回應如此深情,他怎麼承受得起。
「你別再逼我娶尚書千金,這婚姻會使兩人都陷入不幸之中,你說這是為了我的幸福著想,但這樣真能使我幸福嗎?你可曾看過我在乎過世人的評價,世人的看法?」仲靠近他耳畔低語,「雲兒,今生今世我只愛你一人。」
此時無聲勝有聲,兩人靜靜地分享彼此久違的體溫與澎湃不已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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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龔家可丟不起這種臉!」
等不到新郎倌的雙方家長及疲于奔命的王家長子,避開客人及其他派不上用場的家人,私下商議。
「我已經派人去接二弟了,他馬上就會到。」可憐的王伯雷無辜的道。
「這句話你在半個時辰前就說過了,再等下去吉時就過了,等不到新郎倌,我看你們王家怎麼交代!」龔大人暴跳如雷,揪住王伯雷的衣領。
這時,一個僕人沖進來,適時解除王伯雷的危機,但卻也將他推向更危險的深淵。
「有人看到二少爺和另一個人騎著馬走了,我們追了過去,但一下子便看不到二少爺的蹤影。」
尚書大人又揪住方才才放下的衣領,比方才更使勁地將王伯雷揪離了地。
「逃婚!新郎倌竟然敢逃婚!」
眾人急忙想拉開快將大少爺勒死的粗壯手臂,可是好像沒什麼作用。
「親家公,冷靜點。」王夫人終于出聲,為了救自己兒子。
「親家!新郎倌都跑了,還叫什麼親家!」
王伯雷被勒得快厥了過去。
王夫人原本想使王仲逃婚,從此兩家結上梁子,她要眼看王義理一手創造的家業毀滅,她要王仲被追殺得走投無路,她已經替自己的孩子們安排好退路,一切對她來說,已無後顧之憂,但百密一疏,她沒料到尚書大人一激動起來,會失去所有理智,眼看大兒子都快被他勒死,她得想個辦法,想辦法,啊……
「不過是缺個新郎倌,眼前不就有一個?」
眾人都驚訝地望著王夫人,連尚書大人都稍微松了手。
「不是我偏心,但我家大兒子的確比二兒子優秀得多。從小飽讀詩書、知書達禮的伯雷,自是比從小至山上習武的村野莽夫要強得多,相信大人也是這麼覺得。」
見尚書大人終于放開王伯雷,開始思索這件事的可行性,王夫人更努力地展開說服攻勢。「這只是龔小姐一時糊涂,說不定以後她還會恨自己的父母親,為何當初沒阻止自己,沒張大眼楮幫自己挑選夫婿,使自己賠上一輩子幸福。」看來尚書大人有些動搖。
「幫自己女兒挑選夫婿,原本就是件天經地義的事,女兒看人的眼力總沒做父親的好,而且我們可以硬是對外說是帖子寫錯了,原本新郎倌就是伯雷。反正從頭到尾忙著打點的人都是伯雷,一般外人也僅知我們兩家要結成親家,沒人會追根究柢的,只要我們一口咬定,不會有人起疑。」
「可是這可瞞不過惜恩。」龔夫人了解這是目前唯一的選擇,但女兒的脾氣,她不是不知道。
「這您放心,將燈火吹熄,生米煮成熟飯,時日一久,女人啊!哪個不對自己的第一個男人死心塌地的。」
「老爺,現在也只能這樣了,我們丟不起這種臉,而且伯雷確實也比仲適合咱們丫頭。」
在取得龔家同意後,雖然王義理在一听到王仲逃婚時便氣得昏了過去,對此事一無所知,但想必他也會無奈地同意。
在這種種壓力下,失去發言權的王伯雷只能遵從母命。
他是不討厭惜恩,但他很懷疑她會如他們所說的接受他,他只希望自己還能見到明天的太陽,沒被大卸八塊。只要他還完整無缺,他會努力地愛上惜恩。他想這或許並不難。惜恩俏皮的眼神替她亟欲偽裝的矜持泄了底,這樣的她煞是可愛;也許他早就愛上她了,才會心甘情願地任她為所欲為,只能呆呆地在事後才發現自己原來被耍了。只是他一直提醒自己她是自己的弟媳,現在只能祈求上天保佑,他能再見到明天的太陽,他能好好地珍惜惜恩,她也能愛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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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與龔家經過一番波折,最後還是成了親家,但龔大人還是咽不下這口氣,在親家公的求情下,他才勉為其難地答應,王仲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龔大人重金禮聘高手,要活捉王仲與古皓雲。他知道古皓雲的姿色不凡,必定免不了旁人注目的眼光,那他就容易掌握他們的行蹤。
但龔大人萬萬沒想到,那本該是女婿的王仲功夫十分了得,要殺他都很難辦到了,何況是活捉。目前也只能知道他們的行蹤是往南,卻一直無法將他捉回來泄恨,氣得他派更多人、花更多錢去捉拿王仲。
報大人派過去的高手們,與王仲開打之初,都還會記得不能取他性命這件事,但交手過後不久,知道對方的實力,他們都卯起勁來努力對付,早忘了那層忌諱,不過終究還是奈何不了他,而且就算想先捉拿不會武功的古皓雲也辦不到。
既然技不如人,王仲又不取他們的性命,只要保護自己不被打成重傷,以他們人數之眾來個車輪戰,就不信王仲不會有油盡燈枯的時候,于是,他們日夜不分地騷擾王仲他們。
王仲自恃內力渾厚,連續幾天下來的夜襲,他絲毫不受影響,但古皓雲可就不同,連續這麼多天的睡眠不足,早將他累得原本一雙翦水秋瞳變得黯淡無光,還外帶厚重的眼袋。看著古皓雲受罪,最不舍的還是王仲。但再怎麼不舍,也不能故意將刺客們殺掉,只因古皓雲替他們求情,而且他知道這些刺客是誰派來的,所以更不能殺。
說實在的,王仲還真是疲于奔命,因為古皓雲散發著中性美,引來不少人的注目,令王仲搞不清楚靠近他們的人,是只想近一點分辨這難得一見的美人是男是女,或是想覬覦古皓雲的美色,亦或是龔大人派來的刺客,所以王仲總是緊緊守護他。
今天,又有個什麼狗官的兒子,帶著一大批嘍想動古皓雲腦筋,這位公子哥誤以為他是女的,想強捉回去做妾,連僕人都看出來雲兒是男的,他還是不願作罷,這種無聊的人怎麼到處都是。
女的?為什麼他們都以為雲兒是女的?其實仔細一看,雲兒不過是清秀了點,他可是個不折不扣的美男子,那些人分明就是色欲薰心,瞎了狗眼。
女的……對了!就這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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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大哥,我一定要這樣穿嗎?」
「為了躲開那幫人不分晝夜的追殺,只有這條路可行。」王仲說得很肯定,但其實是他自己想看裝扮後的雲兒。
他背對著古皓雲,讓他自己努力地與新裝奮戰。
「還有,為了掩人耳目,你今後就喚我就好了,我就喚你雲,這樣才像新婚夫婦。」
迸皓雲微愕,也只能囁嚅地輕喊︰「……」
「什麼?听不到,再叫一聲。」依王仲的耳力,怎麼可能听不到,自是貪愛他的鶯聲軟語罷了。
面對著古皓雲,除了不變的呵護外,更多了許多親密的動作,不過最大的改變還是他變得十分愛逗古皓雲,就愛看他羞得滿臉紅通通的模樣。
「不要,我叫不出來。」
知道古皓雲現在一定滿臉緋紅,王仲樂得咧嘴悶笑。
「大哥……」這是雲兒的最大極限。「這樣穿對嗎?」
王仲回過頭,被眼前如從畫中走出的美人懾住,粉紫色綢緞襯得他更加嫵媚,如同嬌艷芙蓉,不,更像水中的粉荷,出淤泥而不染。
看到他怪異的眼神,古皓雲憂心地問︰「很怪嗎?」
「不,怎麼會!」王仲強自鎮定,「過來,我替你上點胭脂。」
雲兒原本白皙滑女敕的臉龐,根本不用上妝,可是為求逼真,他還是決定為他上點胭脂。
幫心愛的人畫眉、點絳唇、抹胭脂,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原本欲抹勻胭脂的手指,從緩緩抹動,變成輕柔,流連忘返。
王仲深情地望進他雙眸,在此空間,時間仿佛停止,只有滿溢的痴情。
「哎喲,抱歉,打擾你們夫妻倆的恩愛時光,我是來幫夫人梳頭的。」
趙大娘進來的真不是時候,雖然是王仲說想學如何幫妻子梳頭才請她來的。
「夫人啊,您真是幸福,你們一定是新婚對吧?哪像我家那個死鬼,婚前對我百般寵愛,婚後便把我當成黃臉婆,完全不像這位相公,還要學如何幫您梳頭,哎呀!我好羨慕,這一定是您前世修來的福氣,才能嫁到這麼好的老公。」
「不,能娶娘子為妻,才是我修了好幾輩子的福氣。」
「唷!您听听,您可別讓別的狐狸精把他給搶走了。」
「不會的,今生今世我只愛雲兒一人。」
許久沒听到仲大哥表達情意,古皓雲還是很不能習慣,尤其是在他人面前,十分忸怩。
「夫人,再听下去,我都要嫉妒死了,恨不得再年輕個十幾歲,將您的老公拐跑。」
迸皓雲羞赧得不知如何回應,只是嬌睨仲,怪他多嘴。
貪看他嬌態的王仲,與趙大娘一搭一唱地糗著他,到後來,他窘得只差沒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只得鑽進被窩里,以期能避開他們的調侃。
「再說下去,我怕今晚娘子會不理我。」
「說的也是,那我就不打擾你們恩愛,晚膳時見。」
王仲隔著棉被輕擁躲在里頭的人兒,「我說的都是真的。」
不知如何回應真情,古皓雲兒探出頭來。
王仲點住他欲言又止的唇。「我知道,我會等你。」凝視著染到胭脂的指尖,他粗嗄地問︰「我可以吻你嗎?」
想彌補無法回應痴心的愧疚,古皓雲臻首微點。
王仲大喜,把握難得的機會輕輕地覆上他的唇,探出舌尖描繪地顫抖的唇瓣,雙手也不得閑地來回輕撫僵硬的背脊,試圖讓對情事仍懵懂無知的古皓雲忘記羞怯,只感受到他的存在。
為什麼同樣身為男人,仲大哥卻長得比自己更加英挺、肩膀更加厚實、身形更加矯健、肌肉更加結實,渾身上下充滿成熟男人的氣息,而這氣息目前正濃密地籠罩著自己,令自己暈眩。
王仲綿密地加深加長這個久違的吻,直到古皓雲全身虛月兌地倒在他的懷里,才依依不舍地離開已被他吻得紅腫的朱唇,但仍貪戀他身上特殊的清香、一種清冽的味道,令他開始轉移攻擊的目標,移至他白皙的頸項……
在自己的泛濫成災前,王仲好不容易找回自制力,他獨自下樓帶晚飯回客房食用。雲兒現在這妖媚的模樣,他可是不想給任何人看,只想獨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