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收成完的冬季是歐陽霽最輕松、最閑暇的季節,除了上課之外,以往他多窩在研究室里,如今他已培育出一批可代他完成研究的接班人,他若想偷閑休息也不是不可以。
隨著離家的距離愈近,歐陽霽的步履也就愈輕盈,心情也愈愉快。
沿途他繞去買了許多營養的食物,他發現暗珥不吃肉,但吃魚,踫到他不喜歡吃的,他會先擺在一邊,最後才囫圖吞棗,一口咽下。都怪他自作主張幫他夾了一整碗的菜。
再怎麼不喜歡吃的,暗珥都會吃,唯獨肉類他會趁他不注意時偷偷夾回菜碟上,這麼可愛的小舉動令歐陽霽頓時感到原來他們倆的距離並不是如天與地那般違,對于縮短他倆之間的距離,他充滿了信心。
就快回到除了休憩外,如今充滿溫馨的小窩,歐陽霽加快他的腳步。
「咦?你們怎麼在這兒?」這群黏人的電燈泡,昨天鬧了一下午還不夠,今天中午又出現了。
「咦?教授,你怎麼回來了?你下午不是還有課嗎?」小青急著跟大美人攀點交情,看看相處久了,自己會不會也感染上她嫻淑溫雅的氣質,只不過同學們都笑她別白費力氣了,嘖!
小青對歐陽霽只是少女懷春,在知道他有老婆後,隨即斷了念頭,現下只想多養養眼。
這麼漂亮的人,教授是去哪兒挖來的?
「一定是舍不得新婚的妻子,色老頭。」
啊?說他色就算了,他竟然成了老頭子?
「阿年,有沒有人教過你要尊師重道?!」
「忘在娘胎里沒帶出來啦!」
「你……」
「走,別听那些粗俗的男人斗嘴,我帶你去試我送你的新婚禮物,那種美麗大方的長裙我一直想買,可是我知道縱使買了我也不會穿,我實在不合適。」
「還好你還有一點自知之明。」
咚!阿年挨了小青當頭一拳。
「走,別理他。」小青拉著暗珥往房間走去。
「喂、喂!」這怎麼可以?暗珥是男的。
「哎喲,老婆借一下不會跑掉的。」小青當著歐陽霽的面將門甩上。
「暗珥!」在眾目睽睽之下,歐陽霽也不好破門而入,只能在門外焦急地等待,他在等著小青的尖叫聲,等她往外沖出來時,他再好好向她解釋。反正他也從沒說過暗珥是女的,他是想和暗珥結婚,在暗珥沒有表示反對下,他就當他們已經經由那個儀式,算是成親了,是他們自己誤會的,不,也許是他有意無意地誤導他們的。
他現下無暇管別人有的沒的看法,他只想留住暗珥,只想好好經營兩人之間的一切。
在歐陽霽如坐針氈,度「分」如「日」下,終于在他超出忍耐極限前,盼到了佳人。
暗珥穿著像不食人間煙火的女作家常穿的那種棉麻織品的寬松連身長裙,自然披落的柔順長發,那淺紫色好似暗珥眼楮的顏色,好適合他,美得令他屏息。
眼楮顏色?對了,眼楮!
「暗珥!」
听見歐陽霽的呼喚,暗珥淡然地抬頭看著他。
紫色的!
「很適合吧!」小青語氣里透露著驕傲,「第一次見到有人戴紫色的隱形眼鏡這麼好看,我馬上想到那件我相中很久又不敢沖動買下的衣服,那是我托住在市區的同學幫我帶來的,怎麼樣?我的眼光不賴吧!」
紫色隱形眼鏡,對了,原來還可以這麼解釋。
眼見其它人呆愣愣地直盯著暗珥,小青知道她果真選對了衣服。
「想不到你這男人婆眼光還不錯。」
心直口快的阿年又挨了一拳。
「哎喲!會痛耶!你這男人婆竟敢連續打我兩拳,你不要命了!」阿年躲在阿平身後嚷嚷,真是受夠了這男人婆的拳頭,可是又不能真的回擊,因為阿平不準。
「好啊!阿年,有種你就不要躲在阿平後面,給我出來!」小青回頭看向歐陽霽。「教授,你看阿年,我不用你感激我送你老婆這份厚禮,我只要你替我痛打這小子一頓。」
小青喚了數聲仍得不到響應,她回過頭,只見歐陽霽一臉痴呆地望著他的新婚妻子。好羨慕喔!如果有人如此痴情地直視著她,一眨也不眨,她二話不說,馬上答應嫁給他。
小青以眼神示意其它人和她一起離開,留下他們小倆口恩恩愛愛。阿年拉著阿平率先閃過小青的魔爪沖出屋外,偏偏有一個愣小子還一直不肯移動。
「喂,小季,走了啦!」
「讓我再看一會兒嘛!」很有趣的。
「有什麼好看的?」小青一臉快受不了的表情,人家談情說愛有什麼好看的?
「可是……!」
小季硬是被小青拉出門外,和阿年、阿平會合。
「可是教授那百年難得一見的痴呆樣,真的很好笑嘛,」被拉著走的小季嘴里仍在咕噥。
「暗珥真的好美,也難怪教授會變成那副德行。」
「對啊,只可惜扁了點。」
「你有看到嗎?」
「怎麼可能?我怎麼好意思盯著人家換衣服。」
「你有資格說人家嗎?干扁四季豆。」阿年冒出話來,真可謂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死阿年,你竟敢說我的b罩杯是干扁四季豆,找死!」
「你這女人實在是……我又不想知道你的罩杯有多大,更何況看起來根本沒到b。」阿年」邊講一邊跑,要賽跑的話他是不可能會輸給這個男人婆的。
只能說小青平常穿的實在大男性化,把她還不錯的身材完全遮蓋住。
「臭阿年,你別跑,」小青緊追著阿年,往教室方向跑。
校園太大跑起來還真是累人,苦了小青每天得在教室及農田奔波的蘿卜。
「小季,不可以。」
「咦?你怎麼知道。」
「你偷偷地往回走,我就知道你想干嘛。」
「人家是想,說不定可以偷看到什麼香艷噴火的鏡頭,你應該也有興趣吧?」同樣也是正值青春期的青少年,小季想慫恿阿平一起去看。
但如阿平這般敦厚誠實的少年,怎可能被他說動?他伸手揪住小季的衣領,拖著他離開。
「喂!我不要,我不想離開!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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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珥坐在餐桌前,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午餐,他生平第一次被瞅得不自在,以往就算艾谷再怎麼痴心的望著他,也不曾如這人一般露骨。
從小就習慣他人注目的暗珥,練就一身視若無睹的好本領,誰知今兒個竟破了功。
他從來都不曾在意過任河事的,今日他的眼神竟令他不自在。
他真的很不自在。
暗珥撇過頭,讓自己的紫眸對上歐陽霽的。
烏黑光滑的長發隨著頭部的擺動揚起小幅度的波浪,歐陽霽看得更痴呆了。
咦?他的眼楮變成心形的!
暗珥忍不住眨了眨眼,果真是看錯了。
因為很少有情緒方面的波動,暗珥突然有點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要他不再盯著他瞧,他就不會不自在了,暗珥自己下了結論。
「你不是還有課嗎?」暗珥听進了方才小青所說的話。
聲波傳了好一會兒才抵達歐陽霽的腦海。
「課?」
他真的變笨了。
「對了,我還有課!」
歐陽霽看了看時間,糟了,他快遲到了!
他匆匆收拾好該帶的教材,臨走前不忘在暗珥頰上印下一吻。
「我上完課就回來,再見。」
在跑向教室途中,歐陽霽才意識到他沒經他同意便吻了他,他的臉紅了。
而留在原地的暗珥則是撫著被吻的臉頰發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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餅了幾天,再也找不到理由推辭下,歐陽霽帶著暗珥出席迎「新」會,新娘的新。
歐陽霽帶的班級學生幾乎全到齊,一年就這麼一班,人數又少,感情由自然不錯,加上其它教授、助教等,幾乎把小小地方上唯一的咖啡館——閑雲咖啡屋給擠破。
「瞧,這服務生是不是粉漂亮、粉可愛呢?所以我才會選這個地方當迎新會場。」小青對著愛和她拌嘴的好友阿年說道。
阿年仔細端詳著那位忙進忙出的瘦削人影。
「男的?」
「是啊。」
阿年直盯著人家瞧,一直到阿平看不過去狠狠捏他大腿一把。
「干嘛?我今天第一次見到今年剛出土的校草。想多看一眼,干嘛捏我?」阿年有些忿忿不平。
「這樣很沒禮貌。」
「咦?我好象聞到四溢的酸味。」
「小青!」
「好,不糗你了,走,我們大發慈悲心,去解救一下野獸身邊的大美女吧!」
小青帶著兩名保鏢——阿年及阿平,擠開熱情的人們硬是往主角身邊擠去,他們可憐的歐陽教授,被一群早已超過適婚年齡的眼紅單身漢們灌得都快靈魂出竅了。
「吳教授,你別欺負我們家歐陽教授了,你明知道他酒量極差的。」
「不……不……」
也不知道歐陽霽到底想說什麼。
大伙兒一直逼問兩人閃電結婚的羅曼史,但一個醉得不知所雲,一個則半天不肯開一下金口,只是有人敬酒他就喝,後來喝得別人都醉了,他卻還像個沒事人一樣。
小青擠過去時,還特地擠開緊拉著醉得暈頭轉向的歐陽霽手臂的江莘儀。
拜托,人家婚都結了,她好歹也該節制一點吧!
大美人暗珥怎麼都不表示一下,再這樣下去,說不定歐陽教授會被那女的給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唉!其實江莘儀也真是可憐,她都表現得這麼明顯了,沒看出來的恐怕只有歐陽教授一人了,小青心想,要不是教授結婚的消息大震撼了,江莘儀也不至于如此失態吧!
人帥真是種罪過,等等,歐陽教授又不帥,算了,先救新婚夫妻再說,免得想破她的小腦袋瓜子。
「暗珥,你老公醉得太難看了—想送他回去嗎?」小青以壓倒他人的聲量對暗珥道。
暗珥輕輕將頭一點,彷佛周遭的喧擾對他毫無影響,他仍是一派靜默恬淡。
細看著暗珥,總覺得由自己亦將被她拉往另一個不存在于此的空間。小青用力甩甩頭想道︰難道我也醉了?
「不成,哪能這麼簡單就放過偷偷跑去結婚的人。」
「吳教授,你是嫉妒還是羨慕?要不你也快點去討個老婆。」
被戳到痛處,吳教授變得沈默。
「好,你們將這小子送回去,但新娘子得留著,難得踫到酒量這麼好的人,不較量較量怎麼成?」
「對!」
吳教授的發言得到不少人的附和,大家都想和大美女相處久一點,雖然已是屬于別人的大美人,但美人仍是美人,能多看一眼算一眼,而把這醉漢送走也免得待會兒吐在別人店里,那多糗。
還沒吃夠本的阿年及阿平被編派到倒霉的任務——負責送歐陽教授回家。
小青被大伙兒擠出人群外,人群的中心當然也就是大伙兒試圖灌醉的美人——暗珥,暗珥一點都不在意大家將他當女的,在這兒被誤認為是女的他,倍受禮遇。
小青的朋友醉的醉,消失蹤影的消失蹤影,她也變得有些醺醺然,大家分明是找借口來喝酒的嘛,還是回去好了,先行離去的小青一點也沒注意到有人比她更早離去,就在歐陽霽離開的同時。
不久,所有人倒的倒、吐的吐,難看的癱在地上、桌上昏睡,閑雲咖啡屋一片狼藉,可憐了老板及工讀生,心底必是在埋怨台灣牛飲的喝酒文化。
獨剩暗珥一人屹立在雜亂中,看不出他到底醉了還是沒醉,他一如往常沒啥表情。
暗珥站起身往他的新窩走去,步伐並沒亂,仍屬輕盈,贏得閑雲咖啡屋老板的佩服。但如果是由歐陽霽來看的話,他一定會注意到,看似與平常無異的暗珥,步履未免輕盈得過頭了。
踩著每個差點飛起來的腳步,暗珥終于借著最適合他的柔媚月色,找到他已居住數天的小窩。
他慢慢地有這小窩是他家的感覺,他原是住哪兒都無所謂的人。
他模索老半天終于打開門時,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一個景象驚得呆若木雞。他見到這些日子以來成為他老公的人——人間定義說是要相伴一輩子的人,光果著上身,而且有一名衣衫不整的女子坐騎在他身上!
女子發現了他,驚得隨意拉起半敞的衣物落荒而逃,在擦身而過時還充滿怨妒地瞪了他一眼。他招誰惹誰了?
有一股陌生的情緒在暗珥體內蘊釀著,他突然有不知所措的感覺,他好不習慣處理這種情緒。
這些日子以來他都是在歐陽霽的懷抱里入睡的,這樣的冬天不睡在床上很冷,但不論他睡在多角落,歐陽霽總會將他拉出來安置在他懷里,而後他也習以尢常,習慣以他沉穩的心跳為催眠曲。
但今晚,他無論如何都不想再和他睡在同一張床上,他不知道為什麼,但他就是不願意!
暗珥自櫃子里拿出客人來時用的棉被及睡墊放在床邊,然後一把將歐陽霽推下床,讓他滾落至墊子上。他不想和他一起睡!
他才剛剛習慣,要戒掉一定很簡單,反正他也從沒在乎過什麼,他只是不想和他一起睡罷了,就這麼簡單。
這一晚,暗珥躺臥在床上翻來覆去,他沒注意到自己竟連在睡夢中眉頭亦未曾杼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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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啾,哈啾!」假日的一大早,就听歐陽霽噴嚏一直打個沒完。
奇怪,昨晚他是怎麼回家的?穿著皺得不象話的外衣,還有,他怎會睡在地上?頭好痛,宿醉的痛及不知如何得來的腫包的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歐陽霽的頭痛得難受,但更教他難受的是暗珥怪異的行徑。他在生氣,暗珥不是沒有情感的女圭女圭,歐陽霽是最清楚的,他以他全然投入的愛意來在意他的一舉一動,也因為如此,他日益懂得見微知著、一葉知秋,由暗珥每一個小小的動作、眼神、表情……等,他可以察覺到許許多多事。
這是他與暗珥共同相處的生活中最大的樂事。他喜歡仔細地觀察暗珥,當他發現這些小變化所代表的意思時,他心里的雀躍是筆墨所難以形容。
歐陽霽愈來愈有自信的觀察心得,現在卻帶給他很大的困擾。
暗珥在生氣,為什麼生氣?
以往只要歐陽霽成功地引起暗珥的注意力時,暗珥總會以他澄澈的紫瞳看著他,能見到紫色眸子里映著自己的身影,他可以知曉他的付出不是白費的。
歐陽霽明了人畢竟是血肉之軀,若長久以來真心的付出得不到些許的響應,人是會倦的,他想永永遠遠地愛他;而他最感幸運的是,他可以感受得到他不是只是單方面的付出,暗珥就算反應再淡,他都可以接收到。
暗珥的紫眸最近……嚴格來說是自今晨開始,正眼都不望他一下,今他很是傷心。他昨天做了什麼事嗎?
昨天他醉了,醉得一塌糊涂,難道昨兒個他對暗珥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
唉!他的頭好疼。
暗珥不看他,不和他說話,不讓他踫他,更遑論同床共枕,他小小的幸福……啊!到底是怎麼回事?
「哈啾!炳……哈……哈啾!」好不容易將噴嚏打了出來,整顆頭快被異常的熱度搞得炸出腦漿。
一直擔憂不已加上接下來幾天一直睡在地板上,冷風一吹,歐陽霽的感冒不但沒有好轉,反而有加重的趨勢。
好不容易撐完該上的課,他再也撐不住了,想直接回家休息的他看著扭曲變形的四周景物而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