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怎麼辦?
水鵲心急如焚地在屋內踱著方步,在這如滄海一粟的台灣小島上堪稱超寬敞的房間里,踱上一圈又一圈,踱到窗邊又踱回床沿。
好不容易放晴的屋外,天際躍上第一顆耀眼的星星,之後不久,天未全暗,月兒便迫不及待的掛上天幕。
這日與夜交替的時段,人稱逢魔時刻。
這是他們一天之中體內能源最豐沛的時候,有日華及月華在體內交互流竄,能將自身修為發揮至極致。
不知打哪兒飄來的烏雲急速攏聚,天色突然間徹底刷暗,詭譎的氣氛籠罩住整個夜空。
又要下雨了嗎?他超級討厭這種細雨霏霏的天氣,空氣中的濕度達到極限,讓人有種連呼吸都像在喝水的感覺,尤其在長時間的苦苦等候下,他覺得自己快溺斃了。
突然,水鵲想起小時候和暗彝鬼混的回憶,那時他還不懂什麼叫身份地位,什麼叫主從之別。
那時的他們很喜歡在水里嬉戲,有時一整天都潛在水底,偶爾才浮上水面也不覺得膩。在水中,他們就像魚兒般優游自在、追逐戲耍;他們偏愛要濕就濕得徹頭徹尾,不愛在陸地上還要被雨淋得半濕,黏呼呼的。
他一直當暗彝是最好的哥兒們,他相信暗彝也是這麼認為,可是隨著時光流逝、年歲增長,周遭的人開始不斷地灌輸他尊卑的觀念;剛開始他全然不以為意,慢慢地、不知不覺地,那觀念鏤刻在他的心房上,他和他本無隔閡且親密的友情,終究還是敵不過現實的規範,于是他漸漸遠離他。
憑他們從小到大的私交,水鵲看得出近日……不,也許已有好一段時日了暗彝望向他的眼眸雖如往常般帶著笑,但那笑意中似乎含有一絲絲寂寞,沒有心靈相通的友人的寂寞,是他害他的嗎?
水鵲自責極了,他也不願意啊,但現實畢竟還是現實,不容輕忽。
他該是他碩果僅存的朋友,暗彝那防心極重的死個性,哪交得到幾個知心的好友?他不是不知道,但他還是遺棄了他,連和他說話都得站得離他數丈遠,只為了那不值得嘉許、償不了半毛錢的世俗禮儀。
只要暗彝這回能平安回來,他發誓再也不會拘泥于那無聊的繁文褥節,他會好好的以朋友的身份、以至親好友的身份誠懇相待,不再有多余的顧忌。
只要他平安回來。
水鵲望向又開始飄起絲絲細雨的窗外。又下雨了,這令他的心情更加煩躁。
唉!他們要是再不醒來,連他都想干脆陪他們一塊兒昏睡不醒算了。
雨,還是下個不停。
***
咦?在結界附近好像有什麼……
水警戒的轉身向外。
「嗯……」
突然听見零的申吟聲,水龍用雙眼再確認一下,「醒了!」
「零,你還好吧?你睡了好久,殿……我們擔心極了!」
雲剛剛醒來,分不清楚是誰在他耳邊直喳呼個不停,更听不清楚他在說些什麼。
「嗯。」他含糊地發出聲音,算是回應對方的急切。听到對自己擔憂的語氣,總不好不做任何回應吧!
「殿……」不成,他已經決定要以朋友的態度待他。
「零,為什麼你醒了,暗彝卻還沒醒?」
啊?這兩者之間有關聯嗎?暗彝的嘍好奇怪喔!
他叫什麼名字?自己好像還沒問過他。
「你還好吧?」腦袋沒壞掉吧?
罷醒來的零,感覺特別舒爽。
「暗彝呢?你沒遇著他嗎?」總不會該被救的人自己醒了,救人的反而陷入險境,被困在另一個空間里,永遠回不來了吧?不會的!
他才剛醒來,為何會遇到暗彝?瞧這嘍哭得臉都花了,他瘋了嗎?
不過,想想他們三個人一直被困在這個地方,要不瘋也難,只是不知誰會最先抓狂。
他早料到應該是看來最正常的嘍,但想不到他真秀逗了。零暗忖。
水鵲一急起來就變得十分粗魯,他猛抓住零的雙臂,「說,快說,暗彝呢?他怎麼沒和你一起回來?快說啊!」掐緊的十根手指幾乎陷入零肌肉頗為結實的手臂里,用力搖晃著他。
「你再不說我就殺了你!」霎時,肅殺之氣充斥水閑微紅的眼眶。
零用力撥開鉗制住自已雙臂的手,「哼,你以為你殺得了我嗎?嘍。」零的眼神變得冰冷,這是他每回動殺氣的前兆。
「可惡!」險些失去理智的水鵲突然想起,要是自己當真殺了這個不知好歹的笨人類,那暗彝就當真永遠也回不來了。
想到這里,水鵲像充飽了氣的汽球突然泄了氣,他頹喪地跪坐在床沿,「暗彝,你快醒來啊,再不醒來我就將你留在人界遲遲不肯回去的‘理由’先奸後殺,你听到沒?」水鵲帶著哭音的暴吼威脅,听來還真有點古怪。
這嘍真怪,他說的那個人是誰?什麼人界,講得好像他不是地球人似的。零原本冷漠的眼神,添上些許好奇,望向躺在他旁邊的暗彝的臉,好像黯淡了點;他的臉原是健康的麥芽色,怎麼現在會一臉蒼白?他生病了嗎?
零的心揪痛了下,除了為自身問題而心揪疼的經驗,他從未為任何人心痛過。
他只想到他病了,而且如果病得不輕的話,就再也沒人能逗他開心、陪他說話;這麼厚臉皮的人應該沒那麼容易就死掉才對。
在他昏睡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一醒來就教他有種人事全非的感受?
水突然一副凶神惡煞的朝零撲去,零敏捷地閃過身,「你在發什麼神經?」
「我要用刺激療法,若暗彝還在你體內,用逼的我也要把他逼出來,我就不相信他能忍受我在抱你的同時也抱了他!」水細長的單鳳眼陰狠地微眯,像老鷹獵捕食物時撐大雙翅,欲今獵物無處閃躲。
他在胡說些什麼?暗彝怎麼會在他體內?
這兩個人總有辦法將他逼瘋,讓他失去平日的冷靜,胸中無明火狂燒。
趁零分神之際,水鵲一躍向前。將零壓在身下,以他略微壯碩的體格,擠壓零肺葉中的氧氣。
「你到底想做什麼?放開我,你以為我會任你為所欲為嗎?做夢!」零將氣集中在手掌心,打算對著嘍的心窩狠狠一擊。
「沒想到你們的感情這麼好,還一起玩摔角游戲,真教人又羨慕又嫉妒。」
突然一道優閑的聲音鑽進體力過多、正在發泄的兩人耳中,兩人立刻不約而同地望向聲音來源處。
零粗暴地將水鵲踹開,又見著暗彝帶笑的俊顏,他不知怎地竟羞赧起來,雙頰染上淺淺的暈紅。
是因為他看自己的眼神,還是因為自己一時失察而被壓制于地上的這等丑事?
敝了,明明是這些日子以來看都快看膩的諂媚笑容,今日為何看來卻怪怪的?
「啐,誰跟他感情好?我才不要跟你的嘍要好呢!」為了掩飾,零說出孩子氣的話。
「我的名字不叫嘍,叫水鵲,請你記清楚點,還是你得了少年痴呆癥,連一個名字都記不清楚?」忿忿地回了零這麼一段話,水鵲懶得再理他,自地上爬起,沖上前去抱住罷坐起身的暗彝。
「暗彝,你終于醒了,你要是真醒不來,教我怎麼還活得下去?」水鵲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好不激動;最要好的朋友死了,他不但會傷心欲絕,而且陛下也不可能會放過他,總之,他就是死路一條。
暗彝微微一笑,像抱個大小孩似的,拍拍他窩在他懷里的頭,「別哭,我這不是回來了嗎?你的哭聲很難听耶!」
听到暗彝用跟平時一樣的口氣揶揄他,水知道他真的沒事了,卻反而哭得更大聲。
「對了!」
水鵲抬起淚汪汪的眼,「嗯?」
「你終于不再用敬語,肯直呼我的名字了。」
「嗯!」水很肯定的點了點頭,接著又有點害羞的低下頭,暗彝則寵溺的將他又摟回懷中。
這一幕看在零的眼底覺得很不是滋味,兩個大男人在人前摟摟抱抱的,成何體統?他愈看心里就愈不舒服。
「你們抱夠了沒?我實在看不下去了。」零雙臂一伸,硬是將摟抱在一起的兩人扯開,「要親熱請找個我看不見的地方,要不就先放我走。」
「如果我沒有听錯,你是在嫉妒嗎?」
略勾起嘴角的笑容讓暗彝看起來邪里邪氣的,怎麼他除了狗腿式的笑容之外,還會這種看來令人不寒而栗的邪笑?
被調侃的零,心里更不爽了。
見零生氣地將頭別開,暗彝不禁笑得更大聲。
***
坐在庭院的草皮上虐待花草的零,恨恨地拔斷一根又一根無辜可憐的植物們。
可惡,這有啥好生氣的!
零因自己情緒上的大幅波動而更為氣憤,他變得愈來愈不像自己。意識到自己的改變,卻仍無法撲滅他心中的無明火。
總之,他就是看不慣兩個大男人當著他的面摟摟抱抱的,怎樣,不可以嗎?
氣到後來,他反而變得對自己過度的反應比較生氣。
零明白,他本來就不是個會對別人的行為舉止在意的人,只要他們不犯著他,他們愛奸殺擄掠他也不會破一下眉頭,但為何他就是不愛看暗彝抱著那個嘍?
腦中一片混亂的零,耳朵敏銳的听到身後輕微的窺容聲。不用回頭他也知道那是屬于誰的腳步聲,他的腳步聲竟能輕微得就如飄在地上般,不仔細聆听,還真听不出來。
暗彝知道零發現他來了,而且還故作沒事樣,甚至連方才不停拔草的動作都停了下來,他立在他身後以灼灼的目光直盯著零的項背,不發一語。
這簡直是在比誰較有耐力。
「你干嘛躲在我後面?」口氣不佳,心緒浮動的零顯然輸了。
「讓我猜猜你為什麼生氣好嗎?」
「我又沒生氣。」不悅的口氣和口中吐出的話根本不搭。
「是是是。」暗彝不再說話,只是像方才摟住水般,大手一撈,輕易地將身形小他一號的零摟在懷里。
軟玉馨香在懷的甜蜜漾至他的心扉,暗彝深吸幾口自他們相遇後一直沁入他鼻息間揮之不去的清香。
唉,如果懷中的人兒不掙扎的話,那就更完美了。
為了不讓零掙月兌,暗彝更使勁地圈住他。
被用力壓在肌肉發達、結實的胸膛上,硬硬的胸肌令零開始覺得呼吸困難,暗彝身上竟散發出致命的麝香味,令零的身子逐漸虛軟。
他忘了自己可以在虛軟前予以反擊。
等暗彝發現懷中人兒的異狀時,零已經幾近昏厥。
「對不起,對不起。」暗彝帶笑的眸底根本找不到一絲歉意,他稍稍放松手勁,並無放開零的意思。
零半倒在他懷里,緋紅著俏頰,雙眸含怨地氣喘吁吁,無法以毒舌反擊。
像盯住獵物般陰鷙的雙眼慢慢失去笑意。「你這樣分明是在勾引我,你知道嗎?」暗彝的聲音柔得恰似春風。
暗彝溫柔的嗓音有種獨特的魅力,像陳年香醇的美酒,教人無法不沉醉。
痴迷地,難以做正常反應的零,呆呆地瞅著在眼前愈益放大的俊顏,任溫熱感覆在他的薄唇上。
發覺零沒有預期中激動地甩他一巴掌,不急于探究的暗彝當然不可能放棄這個大好機會,他終于知道為何他那四個弟弟,除了粗暴又不知跑哪兒去的三弟暗外,其余的都老是緊黏著自己的情人,還不時嫌他礙眼般公然在他眼前親熱刺激他,原來這滋味是如此美好。
就像吸食毒品,雖然理智告誡自己不可以上癮,但只消嘗過一次便抗拒不了它的誘惑。
將唇覆上溫度較自己高些的薄瓣,暗彝靈活的舌尖一次又一次輕吮零顫抖的雙唇,也許是急于吸進新鮮的氧氣,讓火舌得以乘隙竄進,舌忝吮芳唇內的每一處,最後更變本加厲的糾纏住其間怯生生的小舌,不讓它逃離。
「嗯……」不知是難受抑或是激情難耐,零口中逸出輕吟。
捺不住炙熱,不順的呼吸令全身沸騰的血液沖向腦際,零的雙膝再也撐不起平時撐慣了的全身重量,幾乎全倚向暗彝懷中。
暗彝不肯罷休的直逼向被自己困住的人兒,將他略顯縴細的蠻腰向後折,不知其承受的極限為何。
他用大手壓住零的後腦勺,另一只手則扶在他的腰肢上,像保護極重要的寶貝般,溫柔地將他放在草地上。
微微放開被自己蹂躪得紅腫的唇瓣,給予不適的人兒補充新鮮空氣的機會。
「你唇上有我的唾液,我幫你舌忝干淨。」低啞的嗓音再度揚起,只可惜被告知者仍處在迷離中,听不清他話中的意思。
「嗯?唔……」
好不容易可以呼吸的機會又被奪去,零緊揪住抵在自己胸前的衣襟,被抓皺的衣物有被扯破的危機。
原以為自己冷漠得連都沒有的零,識得暗彝後情緒的起伏日益加大,被洶涌的情潮淹沒,他只能攀附身邊惟一的浮木,任其造次。
初次體驗到的激情來勢洶洶。
「零……喔,零……」
他原以為名字只是個沒用的代號,但從特別的人口中說出時就是那麼特別。
暗彝呼喚他的時候似有股暖意滲入心房,讓被灰暗掩蔽的真性情有了不一樣的光澤,那抹暗在強光的照射下,顯得微不足道。
***
于二樓找尋不知又躲到哪兒去的暗彝,水望向窗外,竟瞧見現場演出無修飾的限制級畫面。
啐,就知道暗彝從不做白工,正狐疑他怎麼會突然菩薩心腸大發地救了一個沒用的人類,原來是看上人家了。
嘖,我還孤家寡人一個,暗彝竟先他找到另一半,這太不公平了。
以他平常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實在看不出他只要一盯上獵物就會咬定不放,還好他從小就認識他,所以不被他列入獵取範圍內,否則他老說他喜歡自己這張臉,難保哪天一時不察,自己會被他一口吞下。
拉上窗簾,水鵲優閑地決定去祭祭自己的五髒廟。
***
在草地上沾染上濕意的兩人,根本不在乎衣裳上的泥濘,只是緊擁住彼此,聆听彼此陣陣鳴響的急速心跳。
魔幻的空間籠罩住相依偎的兩人,望進彼此的眼底,是此時僅剩的愛意,赤果果地讓對方審視,在彼此眼里看見彼此的身影,曾幾何時,兩人已如膠似漆般密不可分?
「零!」
突然,劃破空氣傳來的聲音打破了此刻的迷咒。
「爺!」